韩姨妈没教过韩施惠当,所以她是不知道的,大户人家的各房各院得东西都有一份清单的,以便核对用。
此时枫红院的上房里,饭早便摆好了,王姮本就没什么胃口,见到韩施惠她愈发没胃口了,可她还就是每日都要韩施惠来立规矩。
真不知道到底是在折腾谁。
用了半碗甲鱼汤后,让韩施惠把东西端过来,扫了两眼没见到有喜欢的便让秋风收了起来。
自春雨冬雪成了霍榷的通房后,这两人原先管王姮首饰和衣裙的差事就交给了秋风和夏日。
秋风是个心细的,接过东西就找了压在头面下面的清单一对,发现少了东西,自然是不敢瞒的,到王姮耳边说了几句。
王姮的脸立马变了色,一拍炕几,指着韩施惠,“好你个贱人,吃了豹子胆了,我的东西都敢昧下了。巩嬷嬷你给我搜。”
这韩施惠自然是躲不过的,这晚霍榷这房里又是鸡飞狗走,鬼哭狼嚎的。
霍夫人霍冯氏听到了动静,便找山嬷嬷来问个明白。
山嬷嬷便一五一十地说。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那里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小姐,市井流氓也不过如此。”霍冯氏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抬头对自己奶娘王嬷嬷道:“你去跟二奶奶说,倘若她治理不了一个姨娘,就让人带我这来,别闹得鸡犬不宁的。再去问问,看二爷什么时候回,回来让他到我这一趟。”
年末本事就多,人情往来更是不少,霍榷在外头吃了酒又吹了风,酒劲上头了有点犯困,恨不得立马躺床上去,却被王嬷嬷给在半道上截了。
到了霍冯氏跟前被兜头就是一通骂,“……她以前的事我便不说了,只盼她能学好,没想她倒好,如今还学会偷鸡摸狗这一套了。我们是什么人家,倘若被人知道了丢了脸面就罢了,被那些言官知道了少不得要参你个治家不严。还有你那二奶奶也是个不省心的,这种事悄悄地治了就成了,非要吵个人尽皆知。她觉得有脸了还是怎么地?”
霍榷本就晕乎乎的,听了这事就觉得烦,最后也不管了将王姮和韩施惠都禁足一月,各打五十大板的做法。
王姮觉着自己没错,委屈,想找霍榷分辩分辩,却得知霍榷歇下了,只能按下性子等明日。
可次日霍榷一早有事又出门了,这一忙就近了除夕才得了闲,知道前些时日庄子上得了几件好皮子都送来了,本想让韩施惠给袁瑶送去一件,才记起那两人被禁足的事。
转身交待郑爽备马去南山寺,又想起如今袁瑶已不在南山寺,蓦然发现不知何时有了这习惯,一旦得了闲便往南山寺去,哪怕只是去吃杯茶。
说到茶,霍榷端起手边的茶碗,呷了口,只觉味微苦水发涩,再看茶汤,些许发黄,便知烹茶的人用火急把水催老了,老水过热又烫伤了茶叶,水也不是好水才出的这味。
想到如今是连口称心的茶水都吃不上,霍榷觉浑身不自在。
而此时袁瑶送走了前来送年礼的县令夫人和县丞夫人,院里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别看田嬷嬷粗壮豪爽,却剪得一手好窗花,像喜上眉梢,年年有余,招财进宝的,就她剪子在纸上遛个弯的事。
把这些个往窗户上一贴,那个年味就出来了。
苏嬷嬷有一手好厨艺,就见她将干净利落地将鸡给杀了洗剥干净,再取肉上削下的皮,全放锅里熬,然后调了味儿,便将汤放冰天雪地里冻了起来,说是饺子馅。
苏嬷嬷原是南方人,按她们老家的习惯过年是要蒸红年糕的,吃了年糕才能年年高。袁瑶便让苏嬷嬷蒸了一屉。
年糕出笼时,那是一个色泽金红,苏嬷嬷再在年糕上撒上炒香了的芝麻和捣碎的花生,还有红枣,便算成了。
袁瑶趁热乎吃了一小块,软滑香甜,可口无比。
苏嬷嬷说等年糕凉透了,切成片放锅里煎得两面金黄的更好吃了。
青素则在赶制缝新衣,一人一身穿身上过年也喜庆。
见大伙都忙开了,袁瑶想着过年岂能没春联,想罢挽起衣袖泼墨挥春。
大年三十天还未见亮,一院子的人都起身了忙活起来了。
春联、门神、桃符一应全新。
然后开了小门楼,接着是垂花门,最后是上房门。
此时袁瑶上房正间里摆了祭器贡品,请神主,又供上了袁父袁母的牌位。
一色齐全后,袁瑶领着青素和田苏两位嬷嬷,拈香而拜。
到了晚上,年夜饭在上房炕上给袁瑶置了一桌,青素和田苏两位嬷嬷在炕下围了一桌,也不拘于什么食不言的,主仆四人欢声笑语。
到了守岁,田嬷嬷在上房东此间摆了一桌,苏嬷嬷将发好的面和已经冻成胶状的饺子馅料,一应备到了桌上。
一时揉面的揉面,擀皮的擀皮,包饺子的包饺子。
袁瑶从未做过,瞧着便新鲜,虽说不会做的,但饺子倒是吃过不少的,唯独没见着过苏嬷嬷做的这种馅料的。
苏嬷嬷却卖关子,说等到吃就知道滋味不同了。
饺子包好,只等子时到来。
只听隐隐传来寺中的钟声,便知新春至。
青素和田苏两位嬷嬷跪地上,喜庆地给袁瑶拜年了。
袁瑶早有准备,给她们三人一个大红的荷包。
青素的倒没什么意外,田苏两位嬷嬷得的却是自己的卖身契,莫不感激涕零的。
正文 45第九回 不速之客(四)
等田嬷嬷烧了鞭炮;回头大伙就一起吃饺子了。
袁瑶这院子在胡同的尽头;这胡同又是个死胡同,有时会有些无家可归者借她们家门前避避风。
田嬷嬷拿着炮仗开门正要点上,就被倒在门前的一团窸窸窣窣的黑影给吓了一跳。
借挂小门楼前的大红灯笼的光一看;原来是个乞丐,还是个女的。
大过年的谁都不想触霉头,于是田嬷嬷就想舍几文钱;赶紧打发走才是。
可不想叫几声;那人没动。
“难道冻死了?”田嬷嬷觉得很不吉利,虽说人不是她们弄死的;可好死不死地在她们家门口,可不是好兆头;就赶紧去回了袁瑶。
袁瑶秉持着救人一命的心;让两位嬷嬷赶紧把人搬到前头倒座的客房去。
青素搬来了被褥,田嬷嬷烧了炕,苏嬷嬷去煮热乎乎的汤水。
一碗姜汤下肚,那乞丐这才觉得暖和了不少,悠悠睁眼想道谢却传来饥肠辘辘的声响。
袁瑶让苏嬷嬷给她一碗刚下的饺子。
乞丐虽饿得紧,却无论如何都要下炕来谢了恩才吃,吃相也不差,规矩得很,可见是在大家里头调*教过的。
见乞丐缓过劲儿来了,袁瑶也回上房吃饺子了。
苏嬷嬷的饺子果然是不同的,一口咬去,涌出浓郁汤汁,鲜美无比。
袁瑶连着吃了好些个。
吃包了,乞丐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随田嬷嬷到上房给袁瑶磕头谢恩,并徐徐道出自己的来历。
不说不知道,原来和她们还带点“故”,这人竟然是霍榷的小厮郑爽的胞姐,名叫郑翠。
郑翠和郑爽的娘在生郑爽时便去了,郑老爹后来娶了李氏。
常言这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还真是有的。
李氏嫁入郑家一连得了两子一女,便看郑翠姐弟不顺眼了。
郑老爹也觉得一家子人多也养活不起,便信了李氏的话,把郑翠姐弟卖到富人家去,不但省了口粮,每月还有月钱。
郑翠就被卖到了京郊一户已致仕的老尚书府里,郑爽就被卖到侯府,给人做伴当。
姐弟虽各一方为奴为仆的,可衣食不缺过上了好些年的舒坦日子。
眼看郑翠十八了,老尚书府是世代书香门第,通情达理得很,便让她老子娘来领出去配人了,临走还给了些嫁妆,也算是主仆一场的情分了。
这李氏倒是不敢昧下老尚书夫人给郑翠的东西,但转手她把郑翠配了自己侄子,这样郑翠的嫁妆被他们姑侄二一添作五就分了。
郑翠自嫁到李家四年,李家对她非打即骂。
原本有过身子的,可被打掉伤了身子,大夫说从此怕是不能够再有了。
李家就以恶疾一条,把郑翠给休了。
而郑家这头又说郑翠是下堂妇,少不得要败坏郑家的名声,把她赶了出门。
郑翠想找自家兄弟,可又不知兄弟被卖到了哪家,只得流落街头。
说完,郑翠给袁瑶磕头,道;“姑娘的一饭之恩,奴婢无以为报。知姑娘是不缺人伺候的,奴婢也不敢说自己伺候得比这位姐姐和两位嬷嬷好,但奴婢学了点女红,还能拿得出手,奴婢不求别的,只求姑娘给口饭吃,奴婢愿为姑娘做牛做马。”
袁瑶让田嬷嬷挽了郑翠起来,却没答应郑翠的话,“你家兄弟,我倒是可以帮你找来的,等你见了你家兄弟,再说吧。”
并非是袁瑶姑娘拿乔为难郑翠,而是和她们家比起来,镇远府自然是更好的去处,到时郑翠知道自家兄弟是侯府的人,能不跟去?
这一来袁瑶的确是不缺人伺候的,二来如今的袁瑶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一碗饭食,就能将人心收买透了的,这才没当场心软应下。
郑翠身形高挑,青素的衣裳不合她身,唯有田嬷嬷的合适,便凑活了一套给她。
次日,田苏两位嬷嬷穿了新衣,戴了新护额,出了屋子便见二门前的院子积雪已被清扫。
二门未开,但门前已经备下打好的井水。
再开大门,郑翠已经在外头清扫,见两位嬷嬷,她殷勤地道了吉利话。
等到青素开了二门,苏嬷嬷手脚麻利地拎水进了内院当厨房用的西厢房耳房。
田嬷嬷则开始清扫内院中的积雪。
等水烧好,青素端了往上房里送。
郑翠是个知规矩的,如今她是外人,哪怕今后她能伺候袁瑶了,要是没主子的吩咐,这内院她也是不能够轻易进的,于是她规规矩矩地站在二门外等着。
袁瑶起身洗漱梳妆,早饭是一小碗甜粥配煎年糕。
这煎年糕又别有一番风味,外焦香,内甜滑。
袁瑶好奇便问苏嬷嬷怎么做的。
苏嬷嬷笑着说,不过是拿了切片的年糕在蛋清里滚一滚,再放到锅里两面煎个金黄就成了。
袁瑶又嘱咐苏嬷嬷做些小菜,再放些干果一类的放到攒盒里做成春盘,送街坊邻居去。
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有些事还是得多靠邻居的。
年前大伙就知道这新搬来的邻居是有来头,见送来春盘自然是欢喜地收下了,还礼时有送鸡蛋、饺子、汤面、点心、咸菜什么的都有。
袁瑶让田嬷嬷招待了,小院也热闹了一回。
只唯独住她们家对门的没动静。
田嬷嬷听街坊邻居们说才知道,对门住的是一对寡妇妯娌,常言寡妇门前是非多,故而这二位倒是不多和人往来的。
过了年,便是元宵了,被禁足的韩施惠终得自由,去给王姮请安时,知道王姮早她半月便能出门。
这是自然,怎么说王姮都是侯府里正经的奶奶,大过年的少不得要走亲访友,没她跟着让人看着算个什么事。
可韩施惠就想不明白这层,暗暗伤心了许久。
最让韩施巧感到害怕的是,自她禁足后霍榷便不在她房里过夜了,虽说春雨和冬雪两个通房那里也没去,可夜夜宿在王姮房里,真真是不得了了。
又恰逢给袁瑶送月钱,韩施惠赶紧找袁瑶去。
大清早的,田嬷嬷开门就碰上个跟号丧似的,能有个好脸就怪了。
韩施惠哭着也不管田嬷嬷什么脸,自己就往里头去了,那腿脚田嬷嬷是跟不上了。
正用早饭的袁瑶见韩施惠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为难的田嬷嬷,一时也就明白了。
“表姐,快想想法子,我在侯府快呆不下去了。”韩施惠倒是不觉这事有什么丢人,就把事一五一十地说。
她说她的,袁瑶吃袁瑶的,等她说完,袁瑶也用完了,只说了一句,“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成了。”
“啊?”韩施惠觉得说了半日,就得这么句?!
这里头的袁瑶多少都能猜到,虽说王姮张扬跋扈,可终究是霍榷的元配,这早一日得了子嗣,霍榷得早一日解脱。
袁瑶猜得没错,正月里霍夫人霍冯氏找霍榷来规劝了,知道儿子娶这媳妇是一百个不乐意,可天天泡在妾室的房里,到时满屋子的庶子庶女成什么体统。
要是在寻常人家里头,王姮这般跋扈的妒妇是早就被休弃了的,可这是赐婚,别说休妻了就是和离都不能够。
霍夫人只得劝儿子早早地留了子嗣,这样他爱去谁房里就去谁房里了。
见大早奔袁瑶这来拿主意却得句空话,韩施惠便恼了,心下决定一两银子都不给袁瑶了,“年前二奶奶大手大脚银子花多了,把二爷院子里人的月钱都扣了,所以表姐这月的月钱也没了。”
白来了一趟,韩施惠摸摸兜里的两锭银子,心下就当是补偿了。
在走要出东次间时,韩施惠又忽然停住了脚步,满是错愕地看着做成落地罩隔开正间和东次间的多宝格。
许是方才心烦意乱吧,竟然没瞧见袁瑶这房中竟然多了这些宝贝。
韩施惠有些贪婪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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