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榷稍稍掀起身上的丝蓝滚白风毛边的直身锦棉袍下摆;从容跪下,“回侯爷;就算儿子不这样做;大哥就不是大皇子党了?”
这便是明白霍榷的用意,当时霍荣也不做声响的缘故。
也只有霍荣自己知道,霍杙为他的嫡长子,承袭爵位名正言顺,可他却迟迟不为霍杙请封世子,其中的缘由,霍杙的子嗣不顺倒为其次,主要是霍杙过早便参与进皇位的争斗之中。
看如今祯武帝正是壮年,要建立储嗣谈严国本为之过早,且祯武帝早年因太皇太后干政极为忌讳有人窥视他的皇权。
可见立储无疑是一场旷日持久之争,过早介入,祸大于福。
霍荣不能坐视霍杙将全家作为赌注。
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儿子,霍荣重重地吐了一口气,说起来这儿子的性子才是最肖似他的,也是最能继承他的意志见霍氏绵延兴旺之人,所以他才会将府里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儿交给霍榷打理了。
“罢了,你出去吧。”霍荣一挥手,令霍榷退下。
霍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霍荣满面的疲倦,便又都咽下了。
回到濉溪院,夜已深了,袁瑶坐在床上,依在床头等着他。
“二爷。”见到他回来,袁瑶本有些朦胧的眼睛霎时亮起,让霍榷觉着在外头承受的一切都值了。
“怎么还不睡?”霍榷挥退了欲要上前来服侍他更衣的青素等,自己一件一件地脱去厚重的冬衣,只余一件里衣,这才上床去。
袁瑶回答道:“大爷可同意了?”
“这对他是百无害处的,如何不答应。”霍榷将自己捂在锦衾内,捂暖了才伸手去摸袁瑶衾褥内的汤婆子,“汤婆子都凉了,这怎么睡得,你还是到我这来吧,我给你暖着。”
袁瑶一时失笑了,这汤婆子刚放的怎么可能就凉了,只不过是霍榷每日都这般乐此不疲地找由头,要和她挤一被窝罢了。
“你不来,那我过去了。”霍榷全不当自己是在无赖,立时便过来了。
两人闹了一会子,才安分了下来。
袁瑶往霍榷的怀里又钻了几分,道:“二爷,眼看着元宵就到了,该接大奶奶回来了吧。”
霍榷闭着眼,不以为然道:“才安生几日,不急。”
袁瑶抬头,“二爷,如今侯爷平定了京城之乱,功不可没,可也将我们府往风头火势上架了,此时可经不住人家浇油的。”
霍榷睁眼完整帐顶,道:“侯爷也顾虑到,今晚才叫的我过去。”
袁瑶当即放下了心,“以大奶奶的性子,只怕二爷要吃些排头才能接得她回来。”
霍榷给袁瑶掖好身后的被子,道:“睡吧,我自有分寸。”
翌日五更初,霍榷便起,让人备上最能彰显镇远府的马车前往南阳伯府,并嘱咐定要在寅时五刻到南阳伯府门前,接不到人就不许回来。
这不说下头的人就是袁瑶都不解的,霍榷只道:“只有这般南阳伯方让王姮回来。”罢了他就去上朝了。
又转一日,正是元宵节,王姮果然自己随侯府的车回来了。
这时袁瑶再问,霍榷才说了其中的缘故。
都察院左都御使赵子括为人正中严谨,不畏强权,敢直言上谏,每天上朝必定要从南阳伯府前过,且经过的时间也极为规律。
霍榷让侯府的马车寅时五刻到,就是让赵子括瞧见,而正好南阳伯王諲又出门上朝了。
王姮是被赶回来的,南阳伯王諲当然是不快的,下朝后见侯府来接王姮,却不见霍榷亲自登门,令他想敲打霍榷几番落空,不快便化作怒火了,就将来接王姮的人打了出门,这般“恰巧”让下朝回来的赵子括又瞧见了。
元宵这日,赵子括又见了一回南阳伯府赶人,早朝之时正好就有人弹劾镇远侯和霍榷,藐视天恩,不满赐婚,明面上准王姮回娘家探视,却多日来不闻不问,大有长久置之不理之势,令王姮形同被休。
霍荣和霍榷父子两人自辨,赵子括作证并反斥南阳伯才是那藐视天恩的,做贼的喊抓贼。
南阳伯王諲吃了一记哑巴亏,回府后立时就命王姮随侯府的车回来了。
碍于叛乱残余,京城不得不宵禁,只如今元宵佳节,为显京城的安定,祯武帝下旨解除宵禁。
此时府中已将寿春堂收拾整齐了,霍老太君携着官陶阳就回了寿春堂住去了。
霍老太君瞧着这比往日更齐备的寿春堂,便有心请来族中众人,欢聚一堂。
只是一来请的仓促了,二来也不乏年迈懒动的,三是有孝在身的不来,孀居的不来,还有妒富愧贫也不是没有的,这些个自然也不来了。
于是当夜来的人便不多了,只少君伯带了一家子,和一些姻亲,但女眷这边也算是热闹的了。
霍荣领着小辈子孙们自是在另一处的,就连俍哥儿也到外头去了。
霍老太君贪图热闹,定了百戏,一时笙歌聒耳,笑语喧阗,再看那满园各色灯笼,张灯结彩,琳琅满目。
袁瑶虽身子重了,可亲朋满座,她也不好不见人,和王姮一道来一一请了安,便又回濉溪院去了。
霍夫人也是略坐坐,领了霍老太君的赐也辞了,倒是霍榛和霍韵都留了下来。
府中有客,宋凤兰是最不得闲的,四处周全着,总算是让宾至如归,颇得称赞。
这一夜的热闹待到宾客散去,霍老太君虽觉疲乏了,可心里高兴,只官陶阳一人常神不守舍地掀帘栊向外张望的。
“陶儿,你身子刚好利索,怎风口处站着?”霍老太君坐在那新做的紫檀洋漆描金团寿的榻上,边吃着茶醒醒酒,边问道。
官陶阳忙忙转身,面上依旧焦急不安着,道:“老太太,眼看都散了,怎么还不见俍哥儿回的,刚交三更了。”
霍老太君明白官陶阳的担心,便安慰道:“俍哥儿可是老大抱去的前头,你又不是不知老大如今对俍哥儿好似新得的儿子,心头肉一般待着,你还怕俍哥儿吃亏不成?”
霍杙喜欢俍哥儿,官陶阳自然是高兴,但这早晚了还不带回来,她还是不放心的,正想着让霍老太君打发个人去问个究竟,就见宋凤兰身边的广袖打着灯笼过来了。
广袖进来给霍老太君蹲了福,道:“回老太太,姨奶奶,大爷说大少爷玩了一夜累了,如今已在听雨轩睡下了,让老太太不要担心。”
霍老太君倒是无所谓。
只官陶阳却是那里肯依的,急忙道:“这怎么使得,俍哥儿睡了最是不得安生的,一会子踢被子,一会子说梦话的,还爱半夜起来,要是见着不是他原来睡的地儿,还会又哭又闹的。大奶奶累了一日了好不容易能歇上一歇的,那里还能再让俍哥儿搅扰了大奶奶的。”
广袖又道:“姨奶奶放心,大奶奶见大爷喜欢,就拨了得用的丫头、婆子跟着服侍大少爷,大爷在一旁守了大少爷好一会了,大少爷睡得安分着呢,省心得很。”
就是霍老太君也没有不让人父子亲近的道理,便嘱咐了几句就让广袖便走了。
官陶阳隐隐觉着不好了,一宿不得合眼,早早便起了,守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看霍俍何时归来。
官陶阳本就是大病才愈,面上的气色一时还未养得回来,两颊微陷,再加上昨夜她的一宿未睡,更显憔悴了。
霍老太君昨夜累着了,看烟火时又被风扑着了,就得了轻微的风寒,可身子还算康健一时还无碍,就起晚了。
起来看见官陶阳这般魂不守舍的,霍老太君到底心疼就打发人去听雨轩抱俍哥儿回来。
官陶阳抱着一线希望,等来的却是打发出去的人两手空空的回来。
霍老太君打发过去的人是陈婆子,是办老事儿的人了,就见她来回话道:“回老太太,老奴过去时,大爷正好散朝回来,见老奴说来领大少爷了,便说以后大少爷以后就养在大奶奶屋里了,大爷还说回头他亲自来回老太太。”
在听说俍哥儿以后就养在宋凤兰跟前,官陶阳一时惊心,血不归经冲了头,目眩头昏的,险些便厥了过去,只是她一心记挂着儿子的安危,强撑着一口气缓了过来。
罢了,官陶阳就往霍老太君跟前跪去,一叠声的央告道:“求老太太救救俍哥儿,求老太太救救俍哥儿……”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要重新装修,所以暂时要搬家了,零零碎碎的东西一大堆,收拾起来琐碎死了,差点就忘了更新了,抱歉。
正文 13618日的更新在这里
官陶阳的哀求;让霍老太君心酸不已;想起曾经承诺过让外孙女为妻;却让她沦为妾室;曾经许诺要为外孙女讨来诰封;却让她落得声名狼藉;前程尽毁;如今外孙女就连只剩下的俍哥儿,眼看着还是要被人夺走而无能为。
一次次地食言,让霍老太君觉着对不住官陶阳,便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官陶阳的失望伤心了。
“求老太太让大爷把俍哥儿还给我;求老太太了。”官陶阳跪在地上不顾一切地磕头;脑门上早已青紫一片,要不是地上新铺的祥云缠枝团花的红毡,想来也早见血了。
自然是有人拉官陶阳的,可不见霍老太君答应她就是不肯起,就是一时被拉起来了,也会挣脱了回来继续。
官陶阳这般让霍老太君觉着越发可怜见了,越发肯定是宋凤兰为报复官陶阳对她的欺瞒,而给霍杙煽的风点的火,撺掇得霍杙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顾了。
霍老太君越想越气,顿时全身都哆嗦了,刚要说会为官陶阳做主的,就听外头传来霍杙的声音,“放肆,官氏,说的什么混账话,难不成我这做老子的还会害了自己儿子不成。”
少时就见霍杙满面怒容地从外头进来了,宋凤兰紧跟其后不时贤惠地劝说着霍杙,“爷莫要动气,不过是误会,说开了就都明白了爷的苦心了。”
霍杙指着地上的官陶阳,回头高声喝宋凤兰道:“你住口,就她那短浅的目光,怕是一早就把你往歪处想了,你还为她辩解的。”
宋凤兰顿时面上就现了委屈不敢再说话了,可心里却在咒骂,“还有脸面说官陶阳的,你这没用的东西不也怀疑过我吗?”
霍老太君看霍杙和宋凤兰这么一唱一和的,就觉着霍杙这是猪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窍,好歹都不识得了。
而这会子功夫,官陶阳已经跪爬着到宋凤兰脚下了,哭求道:“妾愿给大奶奶做牛做马,求大奶奶放过俍哥儿,求大奶奶了。”又不开始不住地磕头了。
宋凤兰一听这话,立时没气个仰倒,连委屈都顾不上装了,厉声道:“好个官姨奶奶,我做了什么没放过庶子的事儿了?让你这般诋毁我这嫡母的名声?”
官陶阳怔,一时也知道自己急了说错了话,只这时霍老太君却说话了,“这又说错你了?”
霍老太君的偏心是显而易见的,可宋凤兰是不敢顶撞的,又气又恨的,那皮脸上紫涨了老半天,依着霍杙的脚下就跪下了,含泪哭诉道:“老太太教训我自是不敢忤逆的,只是老太太这话实在是冤枉了我。我年轻轻狂是有的,可天地良心,我何时做过这等残害庶子的事儿了?”
“哼。”霍老太君冷哼了一声道:“那些你自然是不敢做下的,可你却借此整治了敢忤逆你的姬妾,毫无贤德,犯了妒忌。”
宋凤兰听了起先如遭五雷轰顶般,好一会子才缓了过来,跪向霍杙道:“老太太说妾身犯妒,罪犯七出,妾身也自觉再无脸面为爷的妻室,请爷赐妾身一纸休书。”
这怎么成,休了宋凤兰无疑是自断了大皇子一脉了,可霍杙看看恼怒中的霍老太君,又看看委屈不已的宋凤兰,顿觉首尾难顾,倏然瞧见跪在一旁哭泣的官陶阳,抬脚就是一踹,“就你这从中挑唆,好好的事儿就你非要闹得鸡犬不宁的。”
见官陶阳被踹了心窝脚,霍老太君急急就起身,喝道:“你做什么。”火气立即攻了心,昨夜感了风寒加之方才心里急又起猛了,一时眼花目眩地站不住身子了。
“老太太。”见状众人一叠声一窝蜂地就涌了过来,没谁再顾得上被心口闷痛的官陶阳了。
霍杙更是急,过来拨开丫头婆子,“扶老太太暖阁去躺着,快去请太医。”
得了话丫头们都急急往外头跑。
被婆子们抬到暖阁躺下的霍老太君,缓了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头回就指着霍杙就骂道:“如今你是人大了,心也大了,都把我们这些老的老,失沽的失沽,小的小都瞧不顺眼了,爱怎么作践就怎么作践了,今儿把陶儿给打了,明儿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霍杙吓得跪在暖阁沿边的脚踏上,宋凤兰也连忙跪下了,领着一干人跪了一地。
霍杙诚惶诚恐道:“老太太这是让孙子纵然是死,也要被千夫所指。”
霍老太君挣扎着起了身,彩萍紧忙将一个引枕头垫霍老太君身下,只听霍老太君又道:“死?你放心我和陶儿定会比你先前头的,没了我们,那时你只管安安生生地拿着那些小的来讨你媳妇开心。”
霍杙忙叩头哭诉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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