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皱着眉头:“她不是去家庙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三姨娘自从三姑娘进了家庙后,在府里又不得夏老爷的心,也就常去家庙陪着三姑娘,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府里头了,只不过昨天夏云初嫁人,回来露个面,又不见了,她还以为三姨娘回家庙了呢。
“娘,四妹妹出嫁这么大的事,三姨娘来也是应该的,怎么说她也是庶母呢,也应该让她替四妹妹高兴高兴啊。”夏云初就在一边接过话头。
府里妻妾之间的争斗,关系不和的事,也没必要在外人面前显露,全福奶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常被人请去贺新,此时就算三姨娘来的蹊跷,李氏却也不好不让她进来,便道:“那就请三姨娘进来吧,先喝杯喜茶,一会子一时送四姑娘上花轿。”
蓝梓汐虽然也不喜欢三姨娘,可是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想多生事端,节外生枝,便对青鸢点了点头。
不多时,三姨娘进来了,给李氏请过安之后,对蓝梓汐福了福:“恭喜四姑娘,贺喜四姑娘啊,大喜啊四姑娘。”
蓝梓汐就让紫晴拿荷包打赏给三姨娘,三姨娘便笑咪咪的接了,李氏便象征性的问了几句身子可好之类的话,便示意她在一边坐着去。
三姨娘却不肯,笑着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包裹来:“四姑娘出嫁也算是夏府的大事了,妾身这个做庶母的,虽说身份地位都上不了台面,可到底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身为长辈,这份贺礼,是怎么也不能少的。”
紫晴却看着那个包裹半天也没动,这三姨娘不是恨死了自家姑娘么?她会有那么好心,还送四姑娘贺礼?
“怎么,是嫌弃姨娘我的东西不好,入不得姑娘的眼么?”三姨娘见状眼里就露出了讥讽之色。
“紫晴,收下三姨娘的心意。”蓝梓汐皱了皱眉头道,紫晴才不情不愿的接了过去,转身就要收进箱笼里。
夏云初在一边就道:“四妹妹不看看,三姨娘送你什么好物件啊,我出嫁三姨娘送了我件珍珠头饰呢。”说着便一把拿过紫晴手上的包裹,一把抖了开来。
包袱里就掉下一个穿着寿衣寿裙的布偶来,那布偶浑身插满钢针,胸前写下三个大大的黑字:蓝梓汐!
好恶毒的诅咒!竟然在大婚之日送诅咒布偶,咒蓝梓汐早死。
夏云初故作夸装的往空中一抛道:“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啊,四妹妹又没死,你给她做这个做什么?等着烧给她吗?”
满屋子都是抽气声,李氏气得脸都黑了,指着三姨娘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按理,发生了这种事情,李氏首先就应该着人把三姨娘赶紧拖出去才是,可她似乎一口气没转过来,一下子委顿在椅子上。
这种封建迷信的小把戏,不过是给自己添点堵罢了,在现代文明社会长大的蓝梓汐根本不拿这当一回事。
但满屋子的人却都连呼吸也加重了,看来,大喜的日子被人送寿偶,确实很不吉利,冲撞了喜气。
“哈哈哈,姨娘这礼物送得很重吧,姨娘可是在佛前念了七七四十九天枉生经的,蓝梓汐,我祝你嫁得好,祝你早生死胎,祝你……”三姨娘象疯了一样哈哈大笑,指着蓝梓汐一顿乱咒。
“啪”从门外走进来的翠芹一个耳光甩了过去,三姨娘顿时唇角流血,怔怔地看着翠芹。
原来翠芹刚才觉得稍微好了点,便担心李氏会对蓝梓汐做什么,便不顾丫鬟的劝说,硬要过来,可是才过来就听见三姨娘的话,气急,冲进来就是一巴掌。
翠芹向来温柔老实,女儿出嫁是她最开心的日子,不曾想,三姨娘竟然送来如此恶毒的诅咒:“十六年了,从老爷夺了我的身子开始,你们就不停地欺负我,我忍辱偷生,就为了这个女儿,苦熬了十六年,就等着看女儿安安心心的嫁了,我这辈子,也算了无遗憾,你竟然在她大喜的日子闹场,你真当我是泥捏的么?便是泥捏的,也有三分火性。”
就连李氏,也没想到翠芹会发如此大的火,不由愣住。
三姨娘疯了般上来要撕扯翠芹:“贱人,就是你生的贱种害得我惨了我女儿,我就是要诅咒她,诅咒她新婚守寡,诅咒她生不出儿子,怀不上身子……”
“啪啪啪。”又是三计凌厉的耳光,翠芹抬脚就向三姨娘踹去,回头却气喘吁吁的对蓝梓汐道:“她是疯言疯语,莫要计较。”
嘴里不让蓝梓汐计较,自己却是扯着三姨娘的头发就往外拖,似乎十几年来的怨气一股脑儿全在这个时候暴发了,翠芹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仿佛先前并没有不舒服一样,生生将三姨娘倒拖了出去。
拎起三姨娘送的布偶,没头没脑地就向三姨娘扎去,那布偶上,全是钢针,三姨娘被扎得嗷嗷直叫,惨呼声,响彻夏府上空。
这样厉害暴虐的翠芹,让李氏的脸色都有点发白,蓝梓汐却是一脸欣慰的笑,也好,今儿就让翠芹发一次威,虽然以后不在夏府了,可也算是让她发泄了这十几年来的委屈了。
外头小丫头又来报:“族里的几位姑娘过来给四姑娘道喜了。”蓝梓汐这才让雪慧过去劝住翠芹:“娘身子不好,怕是打累了,你去扶她进来歇着,至于那布偶嘛,拿去烧了好了。”
看她如此淡定从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全福奶奶不由点了点头,怪不得吴王府的二公子对她死心塌地的,急着娶她呢,这位还真有大将之风,大喜的日子被个姨娘闹腾成这样,竟然半点也不慌张,如此从容稳重,还真是少见。
“母亲,三姨娘疯了,再呆在府里头,只怕会杀人放火也不一定,还是让人拖走,送到家庙去吧。”吩咐完雪慧,蓝梓汐似笑非笑地对李氏道。
李氏被送去家庙才几天而已,先前三姨娘在府里的行踪举动,作为大太太的李氏哪有不清楚的,家庙里也有她的耳目,三姨娘在庙里偷着做布偶,又放在佛象前念经作法,李氏定然也知晓,她却让三姨娘明目张胆地带进府里来,还在自己大婚上如此大闹……
三姨娘本就失势,若没有人撑腰,如此大闹,不是自己找死么?她死了,三姑娘就更难回府了。
李氏果然脸色一白道:“这个……”
“怎么?太太觉得还要姑息三姨娘么?”蓝梓汐的脸色就一沉,眸子清清冷冷地看着李氏,莫说李氏现在已经没有资格管夏家了,就是她有资格,今天这事也都是她准许的,那就是她的责任。
李氏讪讪一笑:“三姨娘确实疯了,来人,即刻将三姨娘送至家庙。”外头传来三姨娘尖历的叫骂,雪慧脱下自己的袜子往三姨娘嘴里塞,三姨娘的闷哼声渐行渐远。
一时,族里的几位堂姐妹都过来给蓝梓汐贺喜,蓝梓汐面色无常地与人说着话儿,夏云初也在一旁陪着闲聊,屋里的气氛很快又变得轻松起来,再没有一个人敢谈起方才三姨娘闹场之事。
不多时,外面响起震天的鞭炮,鼓乐齐鸣,几个年纪小的堂弟堂弟就欢喜地跑了出去:“新郎来了,新郎来了哦。”
李氏笑着起身回正院,按礼数,新郎是不用亲自来接新娘的,而新娘要先拜别爹娘,再被送上轿子的上轿。
而这吴王二公子的出现,再一次的向人们印证了她对蓝梓汐的好,这在整个大周可是头一个亲自来接新娘子的新郎官啊。
蓝梓汐的心终于有些怦怦乱跳起来,前世嫁过一回,婚礼虽然也隆重,却并不如古礼这般有味道。
而那个自己曾经用生命去爱过的男人,最终却违背的百年好合,相濡以沫的誓言,背叛了她们的婚誓。
而今再嫁一回,她的心里没有忐忑,没有不安,有的,只是期待和幸福,冷墨胤,蓝梓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你身边,从此,再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喧闹声中,身穿大红喜袍,头簪喜花的新郎倌冷墨胤正被一群夏家族兄族弟人簇拥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冷墨泽和几位宗室子弟。
蓝梓汐的心忍不住就激动起来,难言的喜悦涌上心头,既期待,有羞涩,到底这具身子才十六岁呢,今晚就要将自己交出去么?
几个调皮的族弟守在桂园门口不让吴王府的人进,冷赕泽手一扬,一大把碎银子就抛向了天空,那群熊孩子哪里还记得大人吩咐的守门之事,一窝蜂就冲出去抢喜钱了。
府里的丫环婆子和仆役们,也笑嘻嘻的拥上前来,冷墨泽又是一大把碎银子撒了出去,桂园外,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新娘唱完诺后,才让夏家的一位族兄背蓝梓汐出去。
蓝梓汐却站在门口,不肯上族兄的背,盖着盖头,外面的阳光透过红色的丝帕照进来,她只看得到红彤彤的一片,心里突然一酸,原来,眼睛看不见时,前路是如此迷茫么?就算是走过千百遍的,自家院子,她也不敢随意乱踏出去一步,墨胤,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族兄躬着身子等着台阶下,喜娘催促道:“新娘子快快上背,由兄长背出门去。”
蓝梓汐却将手缓缓伸向屋外,声音清清朗朗,却又坚定地说道:“冷墨胤,你是来娶我的么?”
冷墨胤怔了怔,如今他已经能看的见了,就见蓝梓汐伸手向着他,心有所感的向前走,冷墨泽拦住他道:“墨胤,你只能站在这里,等夏家人将新娘子背出来。”
“冷墨胤,你若是来娶我的,就亲自过来将我从夏家背出门子。”蓝梓汐执拗地说道。
周身立即响起一片议论声:“听说姑爷眼睛不好,四姑娘这不是为难他么?背着她,府里的路又不熟悉,还不得摔?”
“是啊,这也不合规矩啊,不都得是兄长背出门子的么?这叫送亲呢。”
“也太不体贴了些……”
冷墨胤怔了怔,随即唇边漾开一朵温柔的笑意,他原本就俊美绝伦,再穿得一身大红的喜袍,真真趁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再一笑,简直比怒放的牡丹还要艳丽几分,夏家一帮子的小姐妹们,顿时看得傻了眼,夏四姑爷也太俊美了吧,这不笑还好,一笑简直就要倾国倾城,把人家的魂儿都要勾了去。
迈开沉稳的步子,冷墨胤慢慢向蓝梓汐的闺房走去,他每一步都早得很慢,不是因为他看不见,正是因为他看的见了,可在外人眼里他依然是个瞎子,又怎能走的那么快呢,虽然他很迫不及待的想将蓝梓汐背回去,可是他不能。
看着他稳步而坚定的向蓝梓汐走去,而蓝梓汐也安静地定地等在门口,向她的新郎伸出双手。
整个院子渐渐安静下来,小声议论的人们不再说话,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明明不过十几米远的路程,冷墨胤却象是走了半个世纪一样长,每一步都迈得那般坚定沉稳,仿佛他不是去迎娶新娘子,而是要赴一场生命之约。
要知道,出嫁时,出嫁女由兄长背出门子,再交由新郎,便是一种警示,自家妹妹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好生待她,不然,我这个做兄长的,是会问罪的,这便是由兄长背妹妹出嫁的含义。
别人不明白蓝梓汐,冷墨胤却明白,那丫头是打算将自己一生交付给自己,不留任何余地,不留退路的交付,全身心的交付。
这是一种莫大的信任,只有对自己所嫁的相公完全信任的人,才会拒绝娘家兄长的背脊,整个人,毫无保留的将一生托付给自己。
人们的心跟着他的每一步而揪了起来,很担心他下一步会找不到方向,会碰到花盆或是石凳。
当他终于走近,伸出手,紧紧握住蓝梓汐的双手那一瞬,人群中暴发出热烈的叫好声,夏家族姐妹们,竟然有的濡湿了眼,拿帕子试着泪道:
“好感动,我成亲时,也不要哥哥背,也要相公亲自接我出门子,我的一辈子,也就是他的人了。”
“就是啊,好感人啊,夏四姐姐真幸福。”
两手相触的那一瞬,蓝梓汐的身子一震,双手被他紧紧包裹住,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爬上他的背,头歪在他的颈间,趁人不注意,轻轻在他脖子吻了一下。
冷墨胤身子一僵,脚步便顿了顿,托起蓝梓汐的,背起她又向院外走去,小孩子们又大声喧闹起来:“哦,新郎背新娘了哦,新郎背新娘了哦。”
数着步子,计算着每一步的距离,冷墨胤很快便将蓝梓汐背出了院子,蓝梓汐从他的背上跳下来,牵住他的手道:“冷墨胤,现在,我要开始履行诺言了。”
冷墨胤微微一笑,将自己的手递给她,蓝梓汐便牵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向正院走去,做戏还是要做足全套的。
双双拜别过长辈后,大老爷难得感伤地握住蓝梓汐的手,眼中泛湿:“小四啊,以后你就是吴王府的人了,可不能再象在家里这般任性胡来,有些事情,能忍就忍着些,天下不可能有日日都顺心的,要记得孝敬公婆,友善妯娌,辅佐相公,相夫教子……”
夏老爷难得这般啰啰嗦嗦的说了一大通,到底是骨肉亲情,蓝梓汐眼里也泛起一丝泪意。
冷墨胤道:“岳父请放心将娘子交给我,我一定会让她过得幸福安康的。”夏老爷这才松了蓝梓汐的手。
那天吴王府娶嫡媳,迎亲的队伍排了两条大街,街上看热闹的老百姓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