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每日午时都得用针,还在宫外玩到天黑才回来,君上宠紫卓、惯紫卓,这些绿萍知道,但是,也得有个分寸不是。”
用针?紫卓?分寸?
藏于屏风后的紫卓一怔,不明白绿萍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中却更加好奇,连忙屏住呼吸,竖着耳朵继续细细地倾听,同时,顺着两个屏风连接处的缝隙看了过去。
绿萍拧着眉,小脸上满是不悦和无奈。
楚寻漠回头看了她一眼,低低一笑,“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说话间,已经脱掉了外袍,盘膝坐在一个矮榻上,上身赤。裸着,露出健壮、肌理分明的胸膛。
“是安然无恙!再有恙就是抬回来了。”绿萍摇了摇头,打开一个布袋,布袋上一排一排细细长长的银针,宫灯昏黄的光打在上面,泛着幽冷刺目的寒光。
纤手取出一枚,轻轻缓缓地插在楚寻漠的背上,她深深地叹息,“绿萍真的不明白,爱一个人不是首先要让自己好好地活着吗?曾经君上为了紫卓放弃了赖以救命的秪龙珠,如今又如此不珍惜自己,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君上还拿什么来爱啊?”
楚寻漠一动不动,双目微阖,虽是隔着面具,但是依旧能透过窟窿看到他听到此话时,微微拢起的眉心,他终是抿了抿唇,未发一语。
见他如此,绿萍也不再多言,咬了唇,小心翼翼地将一枚一枚的银针插在他背部的穴位上,神情黯淡。
两人都不再说话,屋里一下子静谧了下来。
紫卓紧紧贴着屏风,睁着眸子,一动不动,满脸满眼的震惊。
两人的对话,尽数落入了她的耳里,她也大概听明白了四点。
楚寻漠病了,很严重。
她和他很久以前就认识。
他很爱很爱她。
他还为了她放弃了对他来说一个可以救命的什么珠子。
可为什么?
为什么她什么也记不起来?
她闭起眼睛,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可,除了头痛欲裂,她依旧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正一片混乱,那头,楚寻漠却是突然开口了。
“绿萍,你知道吗?今日在宫外,我发病了一次,那个时候还未到午时。”
他的口气极淡,极淡,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可绿萍听得却是脸色一变,满眼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已经开始发病了吗?
怎么会?怎么会那么快?
她握紧了手中的银针,手腕却依旧抖个不停,对着穴位半天怎么也扎不下去。
而楚寻漠还在兀自一个人说着。
“我不怕死,从来不怕!但是,绿萍,你知道吗?今日,我竟然第一次感到恐惧,那种对死亡的深深恐惧。那夜,随着紫卓一起跃下悬崖的那一刻,我只想着,她生,我生,她死,我随,可如今,她活着,我却是不能陪了。”
“君上……”
绿萍咬着唇忍了很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屏风后面的紫卓亦是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背,才没有让自己喉间的哽咽溢出声。
他说什么?
他说,她生,他生,她死,他随。
他说,她活着,他却是不能陪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不能陪了?
他怎可以不陪?
他怎可以丢下她?
他的病很严重吗?严重到会死吗?
事情发生得那样突然,突然得让她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般,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一颗心从未有过的狂乱,她差点就要冲出去问他了。
楚寻漠低沉的声音又骤然传了过来:“绿萍,我还有多少时日?”
“君上……”
“没事!”楚寻漠缓缓睁开眼,一抹极致的苍凉从眸底闪过,很快,却又缓缓绽开笑意,“你且实话实说,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安排。”
“安排?”身后绿萍苦笑,“给紫卓安排吧?”
楚寻漠怔了怔,未语。
可不就是那个女人,失忆后的她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心思简单、天真善良,她该怎么办?
看着他的样子,绿萍又是心痛、又是气恼,静默了半响才说道:“君上放心,绿萍的师傅不是说过,二十四岁才是君上的劫吗?如今,君上才二十二岁,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也曾经这样以为,”他淡淡勾起唇角,声音透着一抹无法掩饰的无奈沧桑,“可是,世事总不能让人如愿……”
他的身子,他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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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御书房
楚寻漠正聚精会神地批阅着奏折。
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听到声响,楚寻漠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不用看,他也知道来人是谁。
紫卓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以为她会恶作剧地吓他一吓,却不料,她只是坐到了他的面前,一本正经地睨着他看。
她这样,他倒是有些不适了,笑着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是不是又想出去玩了?”
可是一看到她的脸,他就脸色一变,“昨夜没睡好?那么重的黑眼圈。”
紫卓的心,一痛,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火舌240寸:一时激动
【4000字,翻页哈】。
“哦”紫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连忙将玉玺放回原来的位子,突然又似想起什么,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楚大哥,你昨日说,想让我做你的唯一的后,是真的吗?”
楚寻漠一震,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的,他想,很想。
可是,经过昨日,他却不想这样了刻。
不是不想要,而是如今的他,已经要不起。
虽然从小就被自己只能活到二十四岁这个梦魇所累,但是,这些年来,他的身体并无一丝异样,他侥幸地以为,自己或许并没有什么病,即使有,也还有两年的时间。
可是,老天偏偏不让人如意噱。
一个将死的人,如何能给这个女人幸福?
见他不语又怔怔失神,紫卓急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臂,轻晃,“楚大哥,我在问你话呢?你是不是真的想娶我?”
是不是真的?
他的心,痛得一抽。
当然是真的,可是他不能说。
缓缓勾起唇角,他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卓儿,我还有很多奏折等着批,你先回水云阁,等我批完了,我去找你,带你去看戏。”
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只能岔开话题。
“不行!”紫卓果断回绝,撅起嘴,瞪着他,“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想不想娶我?”
“我……。”
楚寻漠凝着她倔强的小脸,被她灼灼地目光震住。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如此笃定,笃定得让他有些不敢直视,缓缓移开视线,他垂眸看向手中的奏折,静默了良久,才轻声开口,“昨日……。昨日,我是一时激动所语,你不要往心里去。”
低垂的眼睑,尽数遮住了黑眸中的所有情绪,伤痛的、无奈的、苍凉的情绪。
“激动所语?”紫卓轻笑,对他的话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愕然,“君上的意思是说,自己昨日是在开玩笑,是吗?还让我不要往心里去,君上觉得对一个女子说这种话,女子能不往心里去吗?”
她脸上的笑意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而且,让他痛的又何止只有这个,她还用了君上二字。
她从来不这样称呼他。
她说过,即使,他是全天下人的君上,也只是她一人的楚大哥。
是他的话伤了她。
“卓儿……。”本能地,他竟然想解释,毕竟,伤害她,对他来说,比伤害他自己更让他痛。
可是,该如何解释,说自己快要死了,不能娶她?
那样她会更伤吧?现在的她如此依赖着他,他想都不敢想,她要怎样去面对失去他的痛苦。
“楚大哥,那我最后问你,如果我说,我愿意做你的女人,做你唯一的女人,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紫卓抿着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似乎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楚寻漠震惊。
除了震惊,还有很复杂的感觉,那种开心和巨痛一边侵袭过来的感觉。
她愿意了吗?
她果真愿意吗?
是什么让这个女人突然变得这般坚决?
是因为昨日在宫外,他的失踪,她的无助吗?
他不知道。
不过,是什么原因也已经变得不重要,因为,他本也不会答应。
世事真的很无常。
昨日,他才说,他想她做他的女人,做他唯一的女人,问她愿不愿意?
今日,竟就变成了,她说,她想做他的女人,做他唯一的女人,问他愿不愿意娶?
人生是如此戏剧,戏剧得让人只觉得讽刺。
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抬起头凝着她。
“我不愿意!”他听到自己如是说。
只说四个字,他却觉得自己似乎用尽了全力。
又是许久的静谧。
他以为女子会哭。
很意外,她没有,只是轻笑着起身,说,“我知道了。”
只这四个字,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划过他的心尖。
她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一瓣一瓣,鲜血淋漓。
他差点忍不住冲上去,冲上去将她揉进怀里,跟她说,他愿意,他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但是,他没有。
他还有理智。
他要让她慢慢适应无他的日子,他要让她渐渐变得成熟
他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水云阁里已是乱作一团。
因为,紫卓不见了。
婢女们是早上起床时发现的,床榻上被褥叠得好好的、上面压着一封信。
楚寻漠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更着衣,准备去上早朝。
听去禀报的婢女说,当时,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感觉到眼前明黄一晃,等她回神过来,她们的君上早已不见了人影,她只见自己的脚边一张飘落的信纸。
金銮殿内,百官齐集,等着他们英明神武的君上上朝。
而他们的君上第一次没有出现,甚至连交代都没有一句。
因为他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在找那个女子,满宫找那个女子,疯了一般。
一间一间的宫殿找,一寸一寸的地方寻。
全宫的婢女、太监也加入了寻找的行列。
听守宫门的侍卫说,并未见任何人外出,那就说明,她还在宫里,只是躲在哪一处。
她的信上,只有一句话。
楚大哥,我走了,不要找我!
就这一句话,已让他凌乱得不能自持。
她走了,她能去哪里?
她没有记忆,如此单纯,能去哪里?
那日,他仅仅失踪了那么一会儿,她就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她一个人又能去哪里?
不要找她?怎能不找?
他必须找到她,在她离开宫之前找到她,不然,她一旦出了宫,他怕就再也找不到了。
金銮殿里,文武百官依旧静静立在那里。
不等来旨意,他们也是不可轻易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太监双手托举着明黄圣旨走了进来。
久候的众人一喜,齐齐跪地。
小太监低垂着脑袋,将手中的圣旨交给了立于殿侧专门宣读圣旨的公公,便转身退出。
在她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紫卓姑娘深得朕心,特封其为妃,钦此!”
火舌241寸:可曾认识
冬月十八转瞬即至。
孟昭国国君大婚,举国同庆。
皇宫内外早已经被布置得一派喜气,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彩架铺天盖地。
宫里的正道上也是尽数铺上了大红的地毯,一直绵延到宫外数十里刻。
随处可见婢女和太监们的忙碌身影,穿梭在各个宫道上,一个一个也都是红带束腰,喜气洋洋。
喜宴在宫中最大的宫殿揽月殿举行。
只见偌大的殿中,百余张朱红楠木桌尽数摆开、错落有致,每张桌上都摆好各式精品茶点、瓜果以及鲜花盆景噱。
辰时才过,大殿中已是宾客如潮、人头攒动。
殿外的鞭炮声、殿内的喜乐声、贺喜声、交谈声、不绝于耳。
冷祈宿和十一到达的时候,客人也已经基本上到了个七七八八。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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