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官人点了点头,他也穿上衣服,沿着倾斜的地面走向窗口,看到外面已经渐渐放亮,潮水比起昨晚似乎有些消褪。转过身去,却见乔梦媛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用捡到的毛巾,小心地擦去地上的血迹。
看到张扬目光正看着自己,乔梦媛的俏脸红得越发厉害,轻声啐道:“被你害死了。”语气中却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充满了浓浓的柔情蜜意。
张扬走过去,拥住她温暖的娇躯,轻轻吻了吻她的俏脸,低声道:“看来我们命不该绝!”
乔梦媛道:“你没说错,你的命果然很大。”
这一整夜,项诚都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默望着窗外的天空,未曾有一刻合眼,当黎明的天空现出第一抹天光的时候,项诚知道,新的一天来临了。
他缓缓站了起来,宛如一个垂暮的老人,拿起桌上的电话,慢慢拨通了宫还山的号码:“还山……情况怎么样?”
接到项诚的这个电话,宫还山充满了诧异,这一夜他打了无数的电话,项诚始终没有去接,他知道项诚就在办公室,这场天灾已经击垮了项书记的神经,他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在昨晚风暴最猛烈的时候,他都拒绝离开办公室。宫还山心中清醒地意识到这场灾难中,项诚并没有很好的发挥出一个领导者的能力。宫还山道:“项书记,到目前为止,已经掌握的死亡人数是三百二十七人,这只是初步统计数字,随着潮水的退去,这个数字肯定还会增加。”
项诚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低声道:“还好……”
宫还山有些诧异地张大了嘴巴,他不知项诚为何会说出还好这两个字,就算死亡人数只有那么多,他们都要被追究相当的责任,更何况死亡人数绝不止这个数字,项诚难道是被这场风暴彻底给打糊涂了?宫还山又道:“项书记,龚奇伟同志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的下落。”
项诚嗯了一声道:“好好找找。”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
项诚穿好衣服,桌上的电话再次响起,他拿起电话,电话的那端传来省委书记宋怀明愤怒的声音:“项诚!你搞什么?北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整个晚上都联络不到你,身为北港市委书记,你不去第一线指挥,躲到了哪里?你心中还有没有北港人民?你还是不是一个共产党员?”
项诚道:“我不称职,我做好了承担一切责任的准备!”项诚说完就挂上了电话,他主动挂断了宋怀明的电话。有生以来,项诚在上级领导的面前还从未表现出这样的主动和强势,他感觉郁闷的内心似乎好受了一些,换好衣服,慢慢走出了办公楼。
市委大院内,洪水还有齐膝深,院子里并没有多少人在,项诚一步一步走着,空中仍然飘着雨,比起昨晚,现在称得上是和风细雨。
项诚望着这满目的疮痍,内心中感到一阵酸痛,他有种想哭的欲望,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对北港拥有着如此之深的感情,他想起了自己的成长历程,想起了北港给予自己的一切,北港在自己的心目中就像他的母亲,可是他却伤害了母亲,他是个不称职的干部,他是一个逆子。
项诚听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了电话。
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
项诚道:“我很后悔,我……活到今天才想明白……我错了,错得很离谱。”
“不要想太多,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场风暴来得真是时候,洗刷掉了很多东西,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项诚道:“洗刷掉什么了?你以为发生过的东西可以洗刷掉吗?”
“可以!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项诚摇了摇头:“我是不是也属于应该被洗刷掉的那部分?”
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怎么会?我始终当你是大哥一样。”
项诚笑了笑,笑容说不出的惨淡:“我明白的。”
“明白什么?”
“明白你心里想干什么?如果你真的将我当成大哥,那么……”项诚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让我有尊严的死!”
对方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项诚说完这番话,将手机扔在了水中,然后继续向前方走去。
潮水在渐渐消退,一度被覆盖的土地重新暴露了出来,滨海无疑是整个北港地区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城区有四分之三的面积遭受海啸的灾害,更不用说台风、地震、冰雹造成的几乎笼罩全境的灾难。
截止清晨八点,滨海已经发现了五十七具尸体,失踪人数一百二十三人,连市委书记张扬也在失踪名单上。
程焱东受了枪伤,经过医院的紧急处理,取出弹头之后,他顾不上休息第一时间来到前方负责救援指挥,滨海受灾最为严重的要数保税区,刚刚兴建的基础设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变得支离破碎,几乎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常海天呆呆站在水里,望着一片汪洋的保税区,眼睛红红的,就快哭出来了,虽然他曾经一度想离开滨海,可是他在内心深处是舍不得的,他对这块土地倾注了太多的热血和情感,他舍不得离开这里。
程焱东来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表示安慰。
常海天喃喃道:“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天,我们花费这么大的心血,可老天一夜之间就将所有的一切给毁掉了。”
程焱东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常海天道:“张扬呢?有没有他的消息?”
程焱东摇了摇头,目光中流露出担忧之色,他并不担心张扬会被日本人所伤,真正担心的是昨晚的那场海啸,无论一个人的武功如何强大,在自然的面前都是如此的渺小。
常海天低声道:“希望他不会有事。“
程焱东道:“一定不会有事。”
此时他接到了救援队的消息,已经在福隆港港口的灯塔处找到了张扬,和他一起的还有乔梦媛,两人全都平安无事。
听到张扬平安的消息,程焱东长舒了一口气,他将这个消息告诉常海天。
常海天道:“他的运气一向不错,我早就料定他没事。”
程焱东却道:“虽然逃过死劫,可这次的责任恐怕不小。”
常海天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他点了点头道:“是啊,这次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下马。”
张扬在上午九点重新回到了滨海行政中心,移动信号仍然没有恢复,不过固定电话线路多半已经修复,张扬联系了部分市委常委,召开一个紧急会议。
前来开会的常委们都是一脸疲惫,这一夜谁都没有睡,市长许双奇脸色腊黄,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无力地摇了摇头道:“这次的灾情太严重了,建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张扬环视众人道:“大家辛苦了,我们都没有料到这场天灾会如此严重,虽然我们做好了准备措施,可这次的海啸仍然给滨海带来了无法挽回的生命和财产的损失,身为滨海市委书记,我要向各位常委道歉,我要向全体的滨海市民道歉。”
现场鸦雀无声,张扬一上来就拿出了诚恳的态度,他的意思很明显,已经将这次的主要责任一力承担下来,其实每个人都明白,这次的事情和领导能力无关,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天灾面前,他们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应急措施,但有些事是人力无法改变的。
张扬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的事情,我深深为死去的市民感到痛心,这次的惨痛经历不会打倒我们,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坚强。”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满目疮痍】(上)
傅长征此时匆匆走入会议室内,若非有紧急的事情发生,他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来打断张扬的发言,他附在张扬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张扬睁大了眼睛,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脸上的震骇和悲伤,旋即张扬的眼圈红了,他抿起嘴唇,用力摇了摇头道:“你再说一遍!”
傅长征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张扬,自己刚才的话全部都是真的。
张扬摇了摇头,大步向门外走去,甚至没有向在场的常委交代一句,所有人都被晾在那里,这帮常委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双奇道:“小傅,到底什么事儿?”按理说许双奇是不应该发问的,可是刚才张扬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失常。
傅长征抿了抿嘴唇,低声道:“没事!”
张扬来到办公大楼外的时候,正看到程焱东开着一辆尼桑越野涉水而来,程焱东看到张扬,赶紧停下车,从车上下来,他大步迎了上去:“张书记,龚副书记他……”
张扬点了点头:“不要说,我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我现在就要去北港。”
程焱东道:“我送你过去。”
路面上的潮水仍然没有完全消退,越野车颠簸行进着,张扬捂着嘴,望着窗外,内心宛如刀割,这场风暴竟然夺走了龚奇伟的生命,事情本不该是这样。他们之前的付出和努力,随着龚奇伟的离去已经付诸东流,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程焱东道:“张书记,节哀!”
张扬道:“为什么会是他?”
程焱东摇了摇头,因为他不知道答案。他叹了口气道:“我听说龚副书记的遗体是在海员俱乐部门外的小河中发现的,目前车辆还在打捞的过程中。”
张扬闭上双目,感觉热泪已经朦胧了双眼。黯然道:“不该是这样……”
谁也无法预测明天会发生什么,张扬和程焱东到达海员俱乐部门前的时候,正看到那辆严重变形的越野车被从小河中打捞出来。
北港公安局长赵国强就在现场。他的表情异常严峻,那辆车就是他的座驾,昨晚就是他让司机把龚奇伟送来这里。却想不到从此以后就成永别,他的车竟然将龚奇伟送上了一条不归路。
张扬和程焱东来到他的身边,赵国强向他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缓缓向那辆打捞上来的变形车辆走去。
张扬和程焱东紧随其后,负责现场的警察本想阻拦他们,可是赵国强摇了摇头,示意手下人放行,刚才车辆没有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确认了龚奇伟的身份。
张扬望着被积压在前后座椅之间的龚奇伟。望着他已经失去生命力的面孔,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两行热泪汩汩流下。
望着张扬热泪纵横的面庞,赵国强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拦住张扬继续向前的脚步。低声道:“冷静些,我们必须要先进行现场取证。”
张扬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捂着自己的头,慢慢蹲了下去,周围的景物似乎变得虚幻起来,他看到龚奇伟正微笑着朝着自己走来。拍着他的肩膀,真挚地对他说:“张扬,我们一定要查清北港所有的问题,要还给北港一个朗朗乾坤……”
龚奇伟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但注定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而且永远不会回来。
张扬不知道自己在地上蹲了多少时间,直到赵国强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和程焱东一起,每人挽着张扬的一条手臂帮他站起来。
张扬喃喃道:“为什么会是他……”
赵国强和程焱东一起将张扬搀回到车内,关上车门,赵国强低声道:“昨晚我让司机把龚副书记送到这里,后来就失去了联络,首先发现的是司机的尸体,就在海员俱乐部的院子里,他是被车压死的,法医已经做过鉴定,刚才现场勘查的结果已经可以初步判定,那辆车在落水之前遭遇到剧烈撞击,车身严重变形,龚书记的身体应该是被卡在座椅之中,无法逃出车内,不断上涨的潮水将车辆淹没,他最后死于窒息。”
张扬怒吼道:“什么人干的?”
赵国强咬了咬嘴唇:“昨晚龚副书记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项书记调他去海员俱乐部指挥救援转移工作,刚才……”他停顿了一下,方才道:“我们在车内顶棚上发现了四个用圆珠笔写的字,上面写着……项诚诱我……”
张扬握拳重重在车门捶了一拳:“我去找他!”
赵国强一把拖住他的手臂,大声道:“这根本说明不了问题!”
张扬道:“什么叫说明不了问题?一直以来我们都在想方设法的寻找证据,一天没有证据,就只能看着这帮不法之徒肆意妄为,去他妈的证据,我现在才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讲道理的事情。”
“张扬!你冷静一下!”赵国强大吼道:“一直以来我都在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却对我闪烁其词,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和龚副书记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约定?”
张扬红着眼睛道:“这跟你有关系吗?跟你说有用吗?”他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走到前方的一辆警车前,一把就将车内的警察给拖了下去,然后坐到了驾驶位上,驱车向远方冲去。
赵国强和程焱东都知道事情不妙,这厮冲动之下难保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程焱东慌忙启动汽车,紧随在张扬的车后。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