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孟魂在那股巨力的簇拥下,缓缓接近平台,他不死心地又挣扎了一下,知道无法挣脱才颓然放弃。
羿的双臂缓缓拨开,继续将狄孟魂拉近,将他拉至身前不远处才放下手臂。
狄孟魂只觉身边的气流和制住自己的力量陡地消失,这时候他距离地面的高度并不高,于是一个蹲身,俐落地着地,惊疑未定地看着羿,一时之间,也不晓得他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
羿冷然地看着他,眼中神光湛然,看了一会,却突然开口。
“我见过你,很久以前!”他粗豪地说道:“你是那个在演习厅打恐龙的小兵!”
这句话一出口,便明显地透露出羿的身分,果然,他也是个因为磁暴来到这个时空的生化警队队员。
狄孟魂缓缓地站起身来,不晓得该怎样接口。
大神羿转头,向台下的众大汉呼喝一声,原先已经停下动作的大汉们,这时又精力十足地开始演练起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羿朗声大笑,示意狄孟魂走到他的身边。
“你……”狄孟魂迟疑了一下:“你是潘朵拉核酸警队的成员?”
听到他这样说,羿的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那是好{炫&书&网}久好{炫&书&网}久以前的事了,那种事情,我是不会再记得的。”
突然之间,狄孟魂忍不住心里一直存在的疑惑,冲口问了个问题。
“好{炫&书&网}久好{炫&书&网}久以前?”他问道:“有多久?”
羿皱了皱眉。
“这种事,我从很久以前就不去想它了,”他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是在那之前我倒是算过,算算那时候也已经四百多年了。”
虽然这一个答案狄孟魂早已经知道几分,但是此刻听了还是有点令人震惊之感。
“不过我说过了,我以前是谁,早已经不太记得了,现在我是天庭的大神,而这些人……”他自豪地指着台下的大汉:“都是我的好儿郎。”说到此处,他的眼神变得更有神采:“看,他们打的拳还可以吧?”
“这种东西,”狄孟魂问道:“就是所谓的“武功”吗?”
听了他的问题,羿欢声大叫。
“你也知道这种东西叫做“武功”?”他兴奋地睁大眼睛:“你也知道这种东西是什么?”
“只知道一点点,”狄孟魂由衷地说道:“而且,以前我并不相信世上有“武功”这种东西。”
羿的心情显然因此感到非常愉悦,他从四下满满排列的食物中,提过来一只烧烤得香喷喷的乳猪,递给狄孟魂。
“吃!”
这几日以来,狄孟魂并没有什么机会吃到什么正常的食物,顶多只是采采野果,渴了就饮山泉,眼前烤猪的香味实在太诱人了,所以他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来,开始大口咬嚼。
羿也顺手取了个不知什么动物的腿肉,便和狄孟魂面对面大吃起来,台下的汉子们仍然卖力地演练各种动物姿态的拳术,呼喝声四起,算得上是热闹非凡。
狄孟魂畅快地嚼食烤猪肉,那肉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烤成的,味美多汁,吃着吃着,芳香的汁水从脸颊流下,他也顾不得样子好不好看,只是努力地吃着。
两人这样无言地相对大嚼了一会,羿突然间开口问了个问题。
“你也会功夫吗?”
狄孟魂诧异地看着他,摇摇头。
“对了,”羿点点头:“你刚刚还说不相信有这种东西。”
一声暴声传来,狄孟魂猛地回头,发现又有一棵大树从中断折,正惊人动地地倒了下来。
看来,又是什么人失手击中那棵树,将它拦腰打断。
但是,这种力量毋宁是非常可怕的,因为那算是棵相当大的树,要用器械锯断的话也要花上好一阵子的时间,此刻却被人空手打折下来。
像这种血肉之躯产生的力量,连听都没听说过。
“为什么他们有办法这样呢?”羿喃喃地问道:“为什么有了武功,力量能够这样强呢?”
狄孟魂困惑地看着他。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武功不是你教他们的吗?”
“是我教他们的,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力量。”
狄孟魂狐疑地看着他。
因为,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那么,”他问道:“这些功夫又是什么人教给你的?”
在狄孟魂的思维中,凡事一定都有既定的脉络,一定有找得出来的蛛丝马迹。
这泰半是他从科学训练中养成的认知,但是这样的思考模式遇到奇怪的时空世界却处处碰壁,不时遭到严苛考验。
数不清有多少次,绝不可能出现、又和自己认知南辕北辙的现象,却活生生地在眼前悠哉游哉漫步踱过。
就像这次也是。
因为羿的回答居然是这样子的。
“没有人教我,”他大声地说道:“是我自己会的。”
说着说着,他又拿起一只烤鸡,豪爽地撕下一块肉,大口咀嚼。
而身边的几个少男少女像是训练有素的侍从似地,立刻抬过来一大盆芳香四溢的好酒。
“什么叫做“你自己会的”?”狄孟魂好奇地问道:“这种东西,没有人教过你你就会了?”
羿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酒捧过,就着大嘴“骨碌骨碌”地将那一大盆酒喝了个干净。
醇酒、美食。
还有一旁随侍的少男少女。
狄孟魂突然发现,这个大神的行径与禺强他们绝不相同,与其说像个大神,倒不如说像是个尽情享受酒食之乐的豪客土王。
将那一大盆酒饮尽之后,羿满足地拍了拍胸腹,放声大笑。
“我自己会的,意思就是说,”他的声调透现着自豪:“所有的功夫都是我想出来的!”
“但是……”狄孟魂仍然固执地问道:“这种东西,你怎么可能自己想出来呢?”
方才,大神羿虽然眼睁睁喝下那么多的酒,但是粗豪的脸上却一丝醉意也没有,精神反而更加抖擞。
此刻,他便以这样的晶亮眼神瞪着狄孟魂。
“我想,在二十四世纪的时候,你们对生化人都有一种根深柢固的观念,觉得生化人一定都是死板板、硬邦邦的木头,没有想像力,也不太会联想,对不对?”
狄孟魂愣了愣,勉强地点点头。
这样的说法虽然不太友善,但是生化人的确有羿所说的这些特性。
“但是我要你知道,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因为我的父亲是个正常人,我的血液中有着正常人的血液,而且,我还有着锡洛央大学的医学学位,”羿沉声说道:“所以,我希望你知道,接下来我描述的状况,并不是我凭空想像而来的,那是我千真万确的经验!”
狄孟魂点点头。
“当年,我初到这个时空的时候,这个时空还不像现在这么平静,整个大地像被重击过的沙盘模型似的,处处充满破败的痕迹。而且,我几乎可以断定,那很可能是被我们的磁暴击中而产生的残破世界。”
“嗯!”狄孟魂点点头:“这点我和姚笙也谈过,我们也是一样的看法。”
“我是所有人里面最早来的,在那时候,大神之中只有南斗和我在这个时空,尹徐荷、庞格鲁、余力强他们……”他接连说了几个大神们的本来名字。“都是后来才到的。”
狄孟魂“嗯”了一声,心里却有点惊讶地低呼出来。
看来,南斗果然比所有的大神还要更早抵达这儿。
“我刚来不久,就发生了“混沌””羿望着远方,有点不自在地说道:“而且我那次的“混沌”并没有顺利变换过去,最后整个身子化成了透明的液体,流入江河之中。”
狄孟魂望了他一眼,知道他所言非虚,这种“混沌”不成功的情形。他在不久前就曾经亲眼见过。
“一但化为透明,就是上百年的岁月,那种感觉是非常可怕的,你的意识和感觉存在于每一滴液体里边,但是却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可以用,只是不自主地在平野间流动,只能仰望着天空,任它日晒、雨淋、风吹、雨打。
我在这上百年的岁月之巾,像是关在二十四世纪的无声刑室一样,在我们警队的手中,不知道送了多少人到无声刑室中去过,虽然自己没待过那种地方,但是却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狄孟魂有点惊讶地点头表示同意。在公元二十四世纪中,因为灵魂组转移的科技已然成熟,“死亡”的定义早已和古代截然不同,所以,在那个时代中,最严苛的刑罚已不再是死刑,而是让犯人长期处于各种诸如断头、枪决、鞭打的虚拟刑罚,等到刑期届满,再让犯人回到正常世界。
而所有的犯人都公认,在这些刑罚中,最难忍受的,便是在服刑过程中全然听不到任何声响的“无声刑”。
因为早在文明的启蒙初期,人们就发现只要将犯人放在全然无声的环境之中,不出几天,就会让人发狂。
“严格来说,我在那段“混沌”的岁月中,是绝对听得到声音的,不只是声音,连触觉、视觉、嗅觉都清清楚楚,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受不了。”
“这样子有什么受不了的?”狄孟魂疑惑地问道:“不就是不能动而已吗?”
“你说得倒轻松,”羿瞪了他一眼:“你有没有试过,身体上某一个部位痒得受不了,但就是没有办法去抓?有没有试过某个地方痛得难受,就是没有办法去揉一揉?”说着说着,他突然激动起来:“你什么声音都听得到,但是眼前就只有那片大空,连要换个角度都不行,因为你只是一池水,没有办法站起来看这个世界……”
狄孟魂想了一下,开始觉得这的确是非常可怖的经验。
而羿仍然有点激动地继续说下去……
“每一天早晨,你看着太阳从眼前一分分的过去、下山,月亮升上来、再下去,就这样再过了一天,”他说道:“天上偶尔会有奇怪的飞鸟飞过,有时会有奇怪的生物从身上涉水过去,但是我不骗你,那却是我在这上百年的时光中最快乐的时候,因为你在最寂寞的时候,就是看到一只苍蝇飞过,也会高兴得要命。”
狄孟魂愣愣地听着他的叙述,不但已经能够领会他的感觉,还在心中隐隐然出现一个清瘦俏立的身影……
陷身在小岛光幕中的姚笙,又何尝不是如此?
想到姚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微微的心痛。
羿彷佛已经说得兴起,浑然没有注意到狄孟魂的失神,还是侃侃地继续叙说那百年的孤独。
“于是,我学会用想事情来过日子,想我的朋友,想我的童年,想我的求学时代,想生化警队的事。后来无聊得连警队门口看过的车牌号码都想过。
后来,我开始去想我在医学院中读过的医书,连一个字、一句话,只要是我记得的,我就去想,总要将它回忆得清清楚楚才肯罢休。
我们在医学院中曾经读过一本古代中国的“针灸经脉概论”,但是因为我们并不是很看重这种古代医学,所以内容并不是记得很清楚。
后来,实在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可以想了,于是我又开始去回忆另一种医学理论,是那种从古代以来便是主流的西方医学,我在念书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其中的一门“大解剖学”。
但是,有一天我突然闲得无聊,就拿“大解剖学”和“针灸经脉概论”比较起来,这一玩就玩出了心得,因为在基本上,这两门学问有很多冲突之处,但是我反正闲得无聊,就整天想找两边的毛病,但是却因此想出来许多很奇怪的想法。”
“什么想法?”狄孟魂这时回过神来,刚好搭上这个问题。
“我想到,也许这两种理论说的都是同样一件事。因为我整天看着天空,看着它刮风、下雨、打雷,然后放晴。”
“本来就是这样啊!”狄孟魂耸耸肩:“那有什么稀奇?”
“雨下久了,天上的气放尽了,就要放晴,对不对?”
“对。”
“因为下雨,地上多了许多江、河,江河的水气随着阳光蒸发,又到了天上,等到天上的气积够了,又要下雨,对不对?”
“当然。”狄孟魂有点不耐地说道,觉得他说的无非都是废话。
“那么,整个大地像不像一个人?”羿朗声笑道:“饱了要饿,饿了要吃,在过程中,人会放屁、打嗝,像不像就是刮风、下雨?”
虽然这个比喻有点粗俗不文,但是却有点道理。
“有点像。”狄孟魂点点头。
“流在大地上的水,像不像是人的血管?吹拂在草地上的风,像不像是人的呼吸?白天和黑夜,像不像人的清醒和睡眠?”
“像。”
“我记得,领悟到这些事的时候,是我“混沌”状态前十年左右的事,但是,后来的几十年日子却过得非常快,因为我将所有时间都花在思考这些人和天地的关联之上,而且,不晓得是不是幻觉,虽然当时我只是像一池水一样的“混沌”,感觉上,就好像可以感受到身上所有的血脉、经络正在蕴藏无穷无尽的力量,我的思想好像可以连结到每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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