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诺和铁南芯骑着快马遁来,风一样地奔到了一搀一扶的男女身前。
剑锋偏走,速度更快,抵住了纤细的颈项。
温思璇抬起头,看见耿诺正瞅着自己看,那双深邃的黑眸,仿若寒潭闪动着莫测高深的幽光。
闭目,她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在他的剑锋之下。
对不起。她在心里轻言。
她知道他不会动手的,闭目只是不愿看见他的容颜,害怕对这人世还会有留恋。
人有留恋,就走不了,离不开。
耿诺俊美的脸上神情憔悴,他用极度伤心愤怒和嫉恨无比的眼神瞪着温思璇和她身旁的男人。
他想都不想,对着她身旁的男人就是一掌。
巨大声响引得温思璇不得不张开了美目。
温思璇这才看见,依靠她搀扶的男人满身的血。
她惊得脸色煞白,似乎耿诺的那一掌,是劈在她的身上。
再抬头,再看他,她的表情已经不同,桀骛不驯地,她瞪着他。
如果她身旁的男人真是杜予纬,那她就是死了都难辞其咎。
这个男人是无辜的,她不过是给他吃了一颗软筋散,让他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走动,而已。
可是,因为她选择了他,他便丧了命。
生命不强悍,强悍的是命运。
耿诺一愣,没料到那个男人居然不是杜予纬。
但,他也毫无歉意。
耿诺朝温思璇迫近,温思璇甚至更加清晰的闻到了血腥味,一缕一缕飘入鼻中。
只听耿诺冷怒道,“杜予纬呢?!他的人呢?!”
铁南芯更是惊诧不已,她愣愣地望着温思璇。
温思璇没有回答耿诺,她看向铁南芯,轻轻一笑,“你输了。”
耍心计,她或许不敌铁南芯。
但这一次,一定是铁南芯输了。
她问铁南芯,很温柔的,“你希望我拖你下水,拉你一起入地狱吗?”
铁南芯的脸色变得铁青,“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温思璇笑笑,“放心,我不会拉你下地狱的,那种地方还是越少人进去,越好。”她眼中渲染上一股醉人的迷离,“对于耿诺,我不再说什么了,你可能比我更了解他,以后……请你好好照顾他。”
铁南芯浑身一僵,仿佛被人将了一军,脑中一片混乱与不解。
“你……”她不懂温思璇那副交代后事的口吻,“要把他让给我?”
温思璇摇头,她的眼直视着耿诺,“没什么让或者不让,我累了,没有力气去爱了。”
刺痛从颈间传来。
她感到一阵湿濡从颈间滑下。
耿诺很想再将剑锋往里深入一点,却再不敢往下使力。
温思璇没有退缩,她还是看着他,打算要深深记住他此刻的模样。
这恐怕会是她最后一次可以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耿诺弃了剑,神色阴沉地盯着温思璇,但见她颈间的血流不止,蓦地,他那已经刚硬的心还是情不自禁软了下来。
电光火石的瞬间,他从怀里掏出一些药粉,迅速为温思璇止住了血,手脚灵活地为她包扎好伤口。
温思璇欲言又止,耿诺的手伸上她的颊,她迅速别开脸,避过他的手,闪去他的亲昵。
耿诺的俊眸那唯一的仅剩温情褪去,可以探出他盈不住的愤恨,但他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思璇,告诉我,杜予纬在哪里?!”
他纤长干净的双手攥得紧紧的,锐利的指甲全部没入肉中,触目惊心的血染满他的掌心,沿着指缝滴出。
只要她交出杜予纬,他就可以给圣皇一个交待,有自信保住她的性命!
温思璇静默了很久,说的却是完全与他问的问题无关的话语,“诺,爱是可以被消磨的,被时间,被空间,被距离,被别的许多不知名的,知名的困惑,迷惘,彷徨,无助一点点消磨的。既然我对你的爱会被消磨掉,你对我的爱也会一样被消磨掉。”幽幽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耿诺一向傲视天地,一度狂肆地把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女人脱出他的掌控,带给他措手不及的狠狠一击……而,那个女人偏偏还是他以为最无害的。
他怎么会忘记了,最毒的毒药,通常,无色无味。
天生的狂傲不羁漾在眼角,他嘴角轻轻一扬,从牙缝里挤出字句,寒意甚是逼人,“为了他,你已经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了,对吧?!死也不说他的所在,是吗?!”
温思璇不说话,她静静的注视着耿诺,默认了。
她没有变。
他仍是他。
他们之间却出了差错。
耿诺一僵,不能忍受她的决绝,积压已久的伤痛和愤怒全部爆发出来,血红着眼,他咬牙切齿道,“你愿意为他死,那我的心呢?!”拳头握了又握,“你现在已经不把我的心当一回事了,可以将它踩在脚底下随意践踏了,是不是?!”
温思璇尽管心痛如割,脸上却平静得毫无表情。
她让他为难太多。
以后,没有她的爱再去为难他,他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痛苦了……天空已经亮了起来,阴霾的气息却像是就要入夜一般。
“你负了我无数次,我只是负了你这一次。我原谅了你那么多次,这一次,我也希望获得你的谅解。”
温思璇柔软的嗓音清清淡淡的,却隐隐藏着她心里的悲伤。
耿诺的眼睛如鹰,不放过温思璇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以前,我就在想,你为了杜予纬那个男人,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我现在终于了解跟明白了。”他的嗓音平静而徐缓,极淡的话语咬得很重,重逾千金,“温思璇,我不会原谅你的,绝对不会!”
“来人!”他先行旋身,不再看她,“把犯人押进宫中,圣上要亲自问审。”
耿诺走离温思璇,跟铁南芯交待了几句便策马消失了。
温思璇的手脚很快便缠上了铁索。
她却对铁南芯道,“谢谢你。”
耿诺的警告,她记着。
不能自杀,不能寻死,不能绝食。
但若是天意如此,无论是她,还是他就都没有办法更改了。
除非他为她与天抗争。
可,她知道,他不会的。
杜予纬平安了,耿诺的身边有太多可以取代她的女人,他的痛苦与不甘也只会是暂时的。
她的死是天意。
天意难违,耿诺自然不能再牵强的把她的死跟温氏一族扯在一起。
想来,被耿诺固步封在璇舞阁,要让圣皇下处死令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不管铁南芯的目的为何,铁南芯还是助了温思璇一臂之力。
铁南芯的俏颜一阵青,一阵白。
铁南芯的心是铁做的,根本不懂心软为何物。
温思璇被守卫拉走,用铁链拴在马匹后。
马匹往前,温思璇蹒跚而行,不时被马匹拖着走。
铁南芯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她频频回头盯着温思璇。
温思璇的蓝色衣裳上开出朵朵红花,发丝散乱不堪。
八月十五,街上热闹非凡,鞭炮不绝于耳。
红尘烟雨,人间百态。
当军队行过,引来侧目,议论纷纷。
有小孩会朝温思璇扔石头。
只是因为好玩。
铁南芯发现自己竟无法露出胜利的笑容。
皇城,金碧辉煌,光泽耀眼。
温思璇纤细的手腕与足踝全被绑上铁链,一个半时辰下来,铁索已经将她的皮磨破,泛出血丝。
铁南芯下马,为温思璇解了束缚。
温思璇脸色发白,双腿严重地抽麻发痛。
在天旋地转之际,她的眼睛对上了铁南芯的眼睛。
铁南芯的声音也在她的耳畔响起,“把水喝下去吧。”
温思璇一怔,把水接过,喝了。
“不怕我下毒?”铁南芯讽刺道。
温思璇静白的脸扯出一朵笑靥。
铁南芯仰头狂笑,笑得无比凄凉,“为什么?!”
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温思璇竟还能如此娴雅从容。
而,可恨的是,连她都开始被温思璇这股气质所吸引。
“什么为什么?”温思璇不解。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为什么!”铁南芯问,“杜予纬在哪里?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能逃过她的眼线让杜予纬凭空消失?!“而且,为什么你要这么傻?为了不相干的人失去爱情与生命,为什么你能做到?!”
温思璇回答她,“前面的问题,你问了也是白问,我不可能告诉你答案。但是,后面那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他,杜予纬并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愿失去的男人。”
“如果说杜予纬是你不愿失去的男人,那耿诺呢?你就能失去他?!耿诺在你心里又怎么算?!”
“耿诺……”
温思璇仰首,望着无垠苍穹。
“耿诺于我而言,并没有失去与不失去的问题存在。”
铁南芯心中一窒,屏住了气息。
温思璇笑了笑,她的脸颊消瘦苍白,那个笑容却是铁南芯见过最美的。
她说,“因为,他就是我的命。”
温思璇的话,就像一根利针般,蛰进铁南芯的心口,疼得她心儿一怵。
就在这时,宫门外传来了通报。
铁南芯回过眸,瞧见了木超元领着几名宫人走过来,脸上的神情是严肃的。
“圣上有令,请温爵妃随咱们到广德殿走一趟。”
“嗯。”温思璇点了点头。
她越过铁南芯的身畔,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耿诺,我把他拜托给你了。”
落叶,随风飘然而舞。
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总有一丝凉意。
在九峦山上,她带温思璇看九环长虹。
温思璇问她,“明知嫁给耿诺不是你的幸福,为什么你还要嫁给他?”
她答,“那要看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温思璇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对幸福的定义是什么,但是,我希望你能拥有真正的幸福。”
她在心里嗤之以鼻,“是吗?”她不信。
温思璇用手描远处的九色长虹,“真正的彩虹只有七种颜色,九色长虹虽美,只是啊……却是幻象,幸福也是这样的,真正的幸福跟幻象中的幸福是有区别的。”她的眼睛灿亮闪闪,“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当然是希望你能找到那份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流年剪影,蝴蝶翩跹。
铁南芯定定地瞅着温思璇纤细柔弱的背影,心底竟涌上难以言说的酸楚。
原来……即使是铁做的心,也会有稍稍消融的片刻。
chapter 20当温思璇走进广德殿时,她看见了包括耿诺在内的几名大臣。
耿诺站在万泓身旁,看着她穿过大臣之列,走过来。
阳光为她投射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看着她的一身狼狈,丝毫不为所动。
温思璇看见了耿诺的无动于衷,看见了他凤眸深处的冰冷。
他说过,爱情不过是他人生的点缀,不是非要不可。
他说过,爱情仿若美丽的花儿,如果他在有生之年遇见了它,也不过是空气里多了一点香味,视觉中多了一点刺激……但,花儿若不存在,也并不会碍着他什么。
困难的弯身伏地,温思璇恭谨地面向万泓,“参见圣上。”
万泓定定地瞅着温思璇,“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当领什么罪?”
温思璇咬唇,“请圣上明示。”
万泓的嗓音低沉,没有一丝起伏,“你以为你可以一人担当此责?”
“看清楚,这是什么。”万泓抬起手,一面闪着亮光的令牌连着红绳从他张开的掌心坠下,“这是耿诺的令牌,耿诺或因你受牢狱之灾,朕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在今日太阳下山之前,找到杜予纬,将他带到朕的面前,朕便看在耿诺曾经为我朝都沥血奋战的份上,饶了你,只让耿诺官降三级,否则——”
万泓开门见山,尖锐的语气几乎没有给温思璇留下余地,“后果有多严重,恐怕不用朕多加提醒罢。”
在众人的盯视之下,温思璇的声音微抖,“我不懂圣上的意思。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的一切都是温思璇的错,与他人无关。”
“他人?”万泓道,“耿诺是你的丈夫,他在你心中算是他人,但在朕心中可就不这么认为了。”
温思璇惊讶地睁圆美眸,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她看向站在万泓身侧仿若事不关己的耿诺。
耿诺始终神色漠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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