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靖远最拿柔弱女子没辙,尤其一哭,更是头疼了,“姑娘别难过,老家可还有人,在下可以让人派马车送姑娘回去。”
“我本是历城瓷商穆时年的女儿,后家道中落,父亲身染恶疾过世,家中财产叫两名恶仆所占,容不下我,给我说媒许给镇上富商做姨太太,我不愿受此羞辱,连夜收拾了行囊逃了出来,投奔京城的舅姥爷,只是……没想到舅姥爷早早去了,如今只剩下我一人孤苦伶仃。”穆兰嫣似是提起了伤心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啪嗒落下,哭得楚楚可怜。
贺靖远闻言,瞧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揪心模样,也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我知道在府上打扰多日,于理不合,只是我一介弱质女流,出了这门真不知该何去何从,免不了又会遇上那日险境,心下惶恐,不知该如何面对,才拖延至今。”穆兰嫣拿帕子抹了抹眼泪,柔弱之势显出几分坚强道,“今日请恩公来喝茶敬谢之外,也是辞别,终究不能为了小女子一己私心,给恩公造成困扰。”
不知为何,贺靖远张了张嘴,说出的话却改了原意,“姑娘在外一人多有不便,我……再想想办法罢。”
“小女子都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公子的恩情了。”穆颜闻言抬起头来,尖尖的下巴楚楚动人,珍珠般的眼泪正汇集在此处,化作一滴晶亮的莹润。
贺靖远话已出口,未多作停留,匆匆去寻赵文宛想办法去了,表妹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罢?
湘竹苑,庭院里搬了把椅子赵文宛晒着太阳,颇为闲适,听着人脚步声,掀了掀眼皮,瞄见贺靖远欲言又止杵着的模样,索性一闭眼,心想干脆憋死他。
后来还是贺靖远没憋住,把穆兰嫣的身世照实说了遍,眨巴眼略带期待地瞧着赵文宛。
“你的意思是让我收留?”赵文宛拿了一碗红彤彤的石榴粒儿,一颗一颗嘎嘣咬着,心底嗤笑,人家可怜她就要收留么,那天下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且说这国公府又不是她做主。
“如此再好不过。”贺靖远赔着笑脸道。
“可是表哥你想过让她以什么身份留在国公府么,她与赵家非亲非故,我们能如何?客人?那只是一时。丫鬟?岂不是委屈了人家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呃……”
赵文宛突然一笑,“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什么?”
她干脆利落道,“自古英雄救美,美人都以身相许,表哥不如收了她做一房妻妾,岂不是两全其美,我瞧她模样生的颇好,表哥好福气啊。”
贺靖远微微愣怔,胸口一滞“……”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心里更是赌的慌了。
☆、第31章
穆兰嫣没成想自己那日的可怜哭诉还是让她留不得国公府,贺靖远已经在外面寻房子,且说到了新居亦时会给她配上几个丫鬟婆子的仆从伺候,定不会委屈了。
这般妥帖,穆兰嫣明面上不得不感激,只是不免一种即将被人撵出去的羞愤感,且听闻这是长姑娘赵文宛的提议,眼角眉梢的婉约之气更是浓重,不见半分愁容,若是仔细分辨那升腾而出怨气被掩饰的很好。
“贺公子和小姐这般厚待与我,小女子都不知还能拿什么来回报,尤其是公子您……”她故意向前靠近,低垂着眉眼,睫毛挂着泪珠轻轻颤动,如蝴蝶的翅膀扇动出一圈圈的美晕,这般模样她知道是任何男人瞧了都会受不住的。
果然,贺靖远起初看的一怔,心中痒痒的想要疼惜眼前的女子,眸中却及时闪过另一张同样美的面孔,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的喊着表哥,又可能无缘无故的被那人翻个白眼,又或者干脆一句话都不说,只瞧着他,让他憋的一脸通红,贺靖远在军营长大,都是一群男人和副将叔伯,哪里明白女儿家的心思,更瞧不懂自个的变化,他甚至有点不知所措了。
穆兰嫣瞧着他发愣的神情,眼中惯有的一点刚毅的冷漠也化为一汪春水柔情,对他的反应甚为满意,嘴角的弧度斜斜的倾起,愈发表现的楚楚伶人,“贺公子……”她柔柔的唤了几声,见他还未作回应,心中更甚欢喜,只要男人有欲望,那便是她的疆土,能无坚不摧的向前,最终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嗯?”贺靖远终于回过神来,应声时一脸的慌乱,穆兰嫣立马就误会了,头低的更深,一副娇羞的样子,“公子这般盯着我的脸看,是否是小女子哪里花了妆容?”
贺靖远再傻也明白自己刚才失礼了,哎,心下一声叹气,表妹害的他都不像自己了,连连的道歉,“穆姑娘,好生的养着,我已经托朋友去瞧宅子,相信不久便能为姑娘找到住处的。”说完就道还要去给西平侯夫人的母亲请安,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可哪里是什么请安,一出门就直接奔湘竹苑的方向去了。
留下穆兰嫣瞧着那落荒而逃般的俊朗身影,抬起头便是嗤嗤一笑。
西平侯夫人最近也发现了儿子的异常,那是他十月怀胎的孩子,最是了解他的心性,又瞧他最近魂不守舍的模样,想必是有了春意般的心思,听闻他救下一名年轻女子,便自以为明了。
她也着实心疼自个儿子,瞧瞧她的侄子元晋,还没贺靖远大,就已经有了通房的丫鬟,西平侯总说男儿志在四方,不可缠绵儿女情长,竟把儿子教成了一个呆子。他现在正是年轻气盛之时,也是时候需要一个能让他宣泄的姑娘留在身边的,于是唤了丫鬟去客人厢房请那位穆兰嫣姑娘来瞧瞧,若是个水灵的清白姑娘,大可带回侯府,收了一房,不过还是得先为儿子把把关的。
丫鬟来了客房通报说西平侯夫人让她去一趟,穆兰嫣先是一惊,随即开始细细思量起来,不多时眉眼染上几分得逞笑意。
小丫鬟领着她一路去西平侯夫人的住处,沿着青石小道走了几盏茶的功夫,突然生了内急,便嘱咐着让她在原地等着。穆兰嫣无聊,突然瞥见一处名曰净莲苑的园子,苑子里面光景极好,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似得抬腿就迈进了那道垂花拱门,一路打量花花草草,这般好的住处也不知是谁的?
清清静静的连个下人都不见,花团簇拥,却是别致。她推了房门,见里面更是雅致,似是府中小姐的闺房,水晶的垂珠帘子,帘子旁的高脚长桌上各一盆水生的睡莲在白日中慵懒含苞待放,远处窗子剪影婆娑,窗下的梨花案几上放着一把漆色古琴,旁边就是一本琴谱,她走过去,翻开琴谱,一时觉得这琴谱实在难得,便席地而坐试着谈上一曲,琴声悠扬,调子婉转,配上周围清清冷冷的气氛,倒是有几分韵味与意境。
“姑娘……”
她一回头,便看到一个中年的女人和几个端着托盘的丫鬟,每个托盘里都承了精致的物品,第一个里面放了一身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与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整整齐齐的叠着,上头放着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的锦缎绣鞋,第二个托盘里放着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和一对白玉耳坠,第三个托盘里便是些胭脂水米分,穆兰嫣在府中实在怕失礼,赶紧站起来垂着头,默不作声,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得,现在搅着衣角,真是后悔乱碰了那些个东西。
净莲苑是老夫人给走失多年的赵文熙准备的,老夫人总不愿相信那孩子已经去了,为赵文宛挑选院子的时候,也帮着赵文熙选了,只道那孩子如果回来了没个院子怎么能成,原本这里是不常来人的,只有一两个小丫鬟每日打扫下屋子,种种花草,看看院子,但每逢这个时候,也就是赵文熙走散的近段,老夫人便十分思念,也很是自责,赵文熙是二房唯一的希望了,她常常命杨妈妈将一些衣服首饰的备全送过来,年年如此,那衣柜从小女娃的衣物,一直换到现在少女的衣衫,首饰也从绑头发的垂珠发带变成了珠钗步摇。
“太像了……”杨妈妈愣怔在那里一脸的不可置信,惊讶之余赶紧的挨近了仔细瞧过去,刚才那姑娘扭过来的恍惚一眼,那顶好的模样竟像极了已经战死沙场的二爷,“姑娘是哪儿苑的?怎么会来到这里?”
穆兰嫣谨慎回答,“小女姓穆,单名一个妍字,被表少爷救下,暂居在女眷客房。侯爷夫人请小女过去,一时与引路的丫鬟走散了,才会行至这里,不知是否冲撞了?”
杨妈妈一听在女眷客房便有些明白了,见她说话款款柔声,像是个读过书的世家小姐,又与二爷神似,便存了些好感,客气道:“姑娘莫怕,我是老夫人苑里杨妈妈,这苑是我们府中二小姐的,我来收拾一番。”
“姑娘,您在这里呀,可让我好找,我一路问了些人,却是寻不着你,怎的到这里来了。若是姑娘再乱跑的,我可不愿再劳神子找了。”那小丫鬟似乎带着些埋怨,态度不甚客气。
穆兰嫣忙作歉意,神情显出几分局促,“都怪我一时迷了路,又见这苑子布置雅致,便多逛了几许,让你好找了。”
“姑娘这开心的玩着,可把我累坏了,胳膊腿的都快跑断了。”这丫鬟是侯府的,不曾见过杨妈妈,当了普通的妈妈瞧,训斥人也没个注意。
穆兰嫣将头低垂的更甚,不做回声。
杨妈妈看不下去了,板了面色,“好嘴利的丫头,大姑奶奶遣了你来为姑娘带路,你未曾尽心,反倒对姑娘嘴巴厉害,穆姑娘住在咱们国公府,就是国公府的客人,我杨妈妈都不敢对着客人苛责,你倒胆子够大的。”
那丫鬟一听自称杨妈妈,又仔细一瞧那架势穿着,当即就明白了定是老夫人身边的那位杨妈妈,赶紧的换了态度,暗自恼火,“我也是怕误了差事,才会态度不好,姑娘莫见怪才是。”
“无碍的。”穆兰嫣瞧了一眼杨妈妈,充满了感激,心中却起了另一番心思,她记得刚才杨妈妈初见她时说了什么?她像府里的二爷。
来了府中几日,她已经有意无意的打探过定国公府的家事,也知晓二房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说她长的像府中二爷,那时候一个来客人厢房收拾的老妈妈也发出过这样的惊叹,穆兰嫣这下敢肯定了,老天果然处处在帮她,墨黑的眼珠子染上一抹算计的笑意,再漂到刚才对她凶的丫鬟身上,神色渐渐变冷。
穆兰嫣随着丫鬟去了,杨妈妈吩咐了在这里收拾,便急急忙忙回了明絮苑,一见老夫人就笑着道:“老夫人您猜我刚才遇见了谁?”
赵老夫人正在吃茶,“你去净莲苑,能遇见了谁?”
“遇见了一位姑娘,竟然能弹出那琴谱的音律。”
老夫人来了些许兴趣,“那谱子只有我那二房的媳妇能弹出,竟然还有一个姑娘对音律有如此造诣?”
“可不是,还有更巧的,那姑娘不仅能弹出谱子,就连长相也像极了二爷。”
老夫人握着杯子的手一顿,“她人在哪里,快请来叫我瞧瞧。”
“已经被大姑奶奶请去了。我这就去请她来。”
老夫人一摆手,瞧着就要起身,“不了,还是我亲自去瞧一瞧。”说着就起了身子。
赵老夫人来了西平侯夫人这儿的时候,穆兰嫣正被西平侯夫人拉着手上下打量,像其他人一样,一脸的不可置信,慢慢转为错愕,喃喃道:“为何会这般想像。”
面前的姑娘低了低头,西平侯夫人瞧见老夫人,心情激动,“母亲,您快来瞧瞧这穆姑娘,真是像极了我二哥。”
杨妈妈搀扶着老夫人坐上软榻,老夫人拉了穆兰嫣到跟前,仔仔细细的从下看了一个遍,老夫人突然哽了声,“姑娘多大了?”
穆兰嫣回道:“小女今年十三。”
老夫人闻言,眼里划过一抹痛意,和老二那孩子同岁的年纪,若是没丢,也该着这般模样了罢……这般看着,越看心里越是酸楚。“孩子,你家在哪儿,家里可还有人?”
穆兰嫣叫这问话催红了眼眶,似是连日来的委屈在老夫人的慈爱注视下有了发泄口,讲述起自己这一路的坎坷,家道中落的商户女,家产被恶仆所占,还要逼着她嫁人,她连夜出逃投奔京城亲人,却没想那位也早早去了,如今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不知该何去何从。
许是这张脸这般梨花带雨的哭泣戳了老夫人的心窝子,总之叫老夫人好一阵心疼,“可怜的孩子啊……”说着,便揽过人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安抚着,口里念念着,只是念着的到底是穆兰嫣还是另有其人,就只有老夫人自己知道了。
西平侯夫人怕老夫人太过伤心,连忙的插嘴提醒道:“母亲,这是穆姑娘。”
穆兰嫣感受到老夫人对她的不一般,却也不敢叫老人家因自己而难过,稍稍退开了些,泛着水光的眸子盯着老夫人,“穆兰嫣蒙贺公子和大小姐相救,在定国公府的这阵子所受照拂颇多,病也好了许多,老夫人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