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急。”王晗心不在焉地说。
“姐姐还有其它心事?”
这句话令王晗措手不及,难道她的心思被她看穿了?
“我有什么心事你不都知道?”她也学王潭反问。
“有些事姐姐你没提,我向他们打听时,就顺便多问了几句。”
“什么事?”王晗心惊肉跳地问。
“听说南郡公点名要杨默留下,他们说得很含糊,我猜是杨默略懂兵法,南郡公一留意到便想将其收为己用。听到杨默说什么‘纸上谈兵’,我想着应该就是调兵遣将那些大事。何大人笑说杨默跟着姐夫有的忙了,我却看他很是苦恼……”她说着陷入了沉思。
“哦——这些事啊——”
王晗这一出气意味深长,既要掩饰她的心虚,还要假装自己当然不是头一回听到类似的话。
“我也懂关系公务的大事不是我一个外人可以随便过问的,”王潭快速解释道,“起先就想顺道问一问他们的行程定下了没有,却没料到何止我想的那么简单!舌根一热乎好便停不下了——”
“没事没事。”王晗通情达理地鼓励她继续说。“你认为杨默对于南郡公的邀请很苦恼?”
王潭很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们说话的意思,很像杨默若留下来帮姐夫,便是把自己归属到南郡公门下。”
“你认为他想跟随何无忌投到刘将军手下?”幸好她还知道刘大将军代表着朝廷,而南郡公的势力使他超越了普通地方官,像个独霸一方,并行于大朝廷的小朝廷。
“我不确定。”王潭说,“但他看上去更像决定不下。上回说赶去刘将军那儿,他似乎也不热衷——这些都不是重点!”她甩甩头,披在后背的头发一起跟着跳跃。“他要跟姐夫大忙的事才是重点。”
说完,她等着王晗也表达点什么。
“你姐夫他有个习惯,处事谨慎。”王晗慢吞吞地解释。“公务之事他往往只提个大概,详细的不便说,他习惯事后再提一提那些重要的东西。”
但王潭看着一点也不意外。“应当如此。谨慎点总归好。”她思考着说,“要不像今天,他若知道连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都打听到了他们的要事,岂不非(提供下载…)常不妥?我倒也不是特意向姐姐打听什么细节,就觉得姐夫一门心思想把我留在姐姐身边多陪些时候,会不会与他和杨默要大忙的事有关?”
他当时有这方面的意思吗?王晗仔细地回想,不过说实话,她一点也不确定。
“南郡公派下要事,他们无暇顾及其他,姐夫虽不便详细说明,但着实担忧姐姐的安危,便提出让我和颜护卫陪在姐姐左右。”
听起来有那么点像。
“以妹妹的领悟能力……”王晗游移着。
“姐姐若觉得我在这碍手碍脚,等奶妈病情一稳定,我放心后,便向姐夫说出我那计划。”
“傻丫头,说什么碍手碍脚!”王晗严厉反驳。“姐姐我怎么会把碍手碍脚这种话用到你身上!”
姐姐只不过害怕你把姐夫给瓜分了。
“我自然是说笑的!”王潭被她紧张的反应逗得夸张大笑。“你还当真啊?”说着她伸出手把王晗的衣服从衣襟抚理到臂上,在前后下摆处都拉了拉,将王晗皱折走位的外衣重新理平直。
话题就这么绕回来了。
使王晗更为苦恼的是,话题的收尾欣然伴随着简直令人恼羞成怒的问题有了答案,担忧被予以释放的结果,她这小鸡肚肠怎么能拿出手?而最让她心烦的莫过于潭妹始终围着她的事团团转,但她却在计划如何把人赶走!
这一天过得极为漫长。当伴喜带着从大夫那问来的最新消息,像一只小喜鹊翩然飞入王府,正躺在床上的王夫人意识到,她绝不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人。在那同时她还意识到,若要纳这小丫环为身边人,需要花一番心思调教。
她把五铢钱放到伴喜手心里,严厉交代:“今后,如遇见大事,你自个儿直接来向我报,若是一些小事,就趁着做事方便告诉我。记着,只可向我报!断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捧着新鲜话到处撒!”
事实上,在这一天,王晗认识到的事不止简单的一件两件。
想验证潭妹关于要事的论调,她最好从夫君口中了解事实。也许潭妹说的与想的一致,但不表示夫君正是同样的想法。她要再送一封信。这样一天天的等待毫无确切可言的消息,她简直像个稻草人一样被动。这封信大致上她已经想好了,为潭妹挑选夫婿需要两位长辈郑重对待,它不是提个想法那么简单。杨默要留下来是吧,她可以借着安排他起居的理由公开大方地找他问一问各种事。是的,各种事。他知道不少事,这她能确定。至少,没有十足的把握,多多少少能感觉到他有看清不少事的本事。
傍晚时,府里得知南郡公亲设酒宴给何无忌送行。伴喜为了证明她的可靠性,第一时间赶到王晗面前汇报消息。“他们找侍琴姐接信,奴婢便跟到大人的书房外头。路上碰见其他姐妹问情况来着,奴婢都只说来问问夫人今晚吃饭的事。”
“他们进门便找侍琴?”
“是那——”伴喜比划着想描述。
“我知道了。是那小猴头,一见侍琴就热乎地叫姐。”
“他交了信后还向侍琴姐打听一个人。”
“杨默。”王晗肯定地说。
但伴喜合不上的嘴巴宣告了另有其人。
“护卫,奴婢听到护卫二字。”王晗把住她的手腕盯着她,伴喜神情肃穆的回视。“绝不是杨默少侠或者其他人的名字。”她补充道。
这时,王晗灵光一闪,是颜护卫,她想。除了杨默,只有他是新人。重要的是,他武力超群。南郡公是何等人,可用之人如能效忠于他不正是他一直以来的策略?
想到这儿,王晗才突然发觉,她想来想去竟把颜护卫落掉了。
仲德把颜护卫拉得那么近,明知是夫人娘家送派来的人,他的举动却使得颜护卫仿佛王护卫他们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了一样。比起杨默宾客的身份,夫人时常见一见府中护卫真来得容易多了。
第一卷 相争之痛 第二十六章 说出口?(中)
“练兵?”王晗大声叫起来,她太吃惊已经顾不上隔墙有耳那回事。
这时候她正在颜道启房内。仲德他们三人带走了一部分人,护卫院这会冷冷清清的。王晗亲自来看颜道启是她决心不让这唯一一个娘家送派的人旁落他府,至于趁机显示她的亲和力,那是隐含的心意。
“属下听的是只言片语,夫人请不必紧张,未必真有其事。”颜护卫压低声音告诫说。他脸上的表情正在告诉王晗,她不够镇定的反应让他后悔说出南郡公派给仲德和杨默的重任应该就是练兵。
“你放心,在不清楚事情轻重之前,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我们之间的谈话。”王晗保证式的对他说。看到颜护卫勉强点一下头不作答,她跟着补充道,“别忘了,府上所有人都清楚颜护卫负责夫人的安危,我来向你问一问话实属平常之事。”
“夫人误会了。”颜护卫平静地说,“属下既负责夫人安危,夫人所忧之事属下定当全力查明,如有需要及时向夫人禀报。”
“哦?”王晗意外地看着他。“夫君吩咐你全力担起我的安危?”
“不,小姐。是老爷和夫人,属下受他们派遣才来此地。”
他的称呼立即把王晗带回在家受宠的时候。她才想起,那份来自父母亲的独有的安稳感快被她遗忘光了。
“那么你刚才的不悦是为何?”她直接指出来。
“属下不该把不确定之事随口说出,使夫人担惊受怕。”
意外再一次侵袭了她。
“那以后会使我担惊受怕的事你可能就不说了?还是,看情况有选择的说?”
“夫人想我说,属下自当把所知之事禀明。”
“若你知之甚少?”王晗得寸进尺。
“依夫人要求,尽全力查明。”颜道启坦然回答。
王晗努力绷住两边嘴角以免它们不受控制自己上扬。
“你认为,”她用请教的口吻问道,“南郡公练兵无关时局吗?”
颜道启慢慢地摇摇头,王晗一阵战栗。她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传闻,南郡公终会按耐不住,继续父辈们的野心对朝廷宣战。她之所以关注这些骇人的传闻,是南郡公的决定关乎仲德的性命。他们全府上下还都指望仲德能前程如锦,步步高升呢。
“那么,他……”她不敢说出来。
“恳请夫人别太担心此事,属下的意思当成猜测即可。”颜道启转而宽慰她。“眼下局面动荡不安,匪徒起义尚未镇压彻底,南郡公提炼士气也有必要。”
“但是,外头都传呢!”
“外头的传闻何时停过?南郡公雄霸一方,朝廷既恨他又惧他。那些传闻源自何处,散播的人心怀何种居心都值得怀疑。”
王晗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知道逼一个护卫说他彻底掌握像南郡公那种地位的大人的行动实在很傻。
“更何况,”颜道启继续平稳地说,“夫人也要相信大人。大人经历颇多,绝非一般为官之士。属下相信大人不会置家中女眷的安危于不顾,他接受南郡公的任务想来是有那个必要。”
“有道理。你说得对。”王晗叹息道。
“夫人别忘了杨默少侠。”颜道启提醒说,“杨默少侠初来乍到便受到南郡公赏识,想来他也绝非等闲之辈。有他留在府中协助大人,只会有益于我方。”
这话提醒的作用可不只宽慰她,王晗想到自己来的目的。
“杨默本是随何大人一块,被南郡公发现后,他接受任务很大一部分实属无奈吧?”看到颜道启默认式的回应后,王晗慢慢地接着说,“南郡公是大人物,他看中的人除非已在朝廷或谢氏王氏下面做事,像杨默一样无主的人很轻易便被归顺门下,而像——”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颜道启。“他手下的手下中,他想得到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
“外头的传闻确实厉害。”颜道启嘴角眼角都在轻笑。“大人带走了其他兄弟前去赴宴,让属下留在府中同剩余的兄弟们一起看着院子……”他顿了顿,用大方坦然的目光直视王晗,王晗的脸有一种稳不住的人诡计被识破后常经历的发热发烫感。“夫人应该能从大人的安排中得到不轻信谣传的力量。”颜道启似笑非笑地把话说完。
这一回,王晗真压制不住——也不想压制——两边嘴角上扬的弧度。
在奶妈慢慢好转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王晗惊喜地发现,她越来越有理由扬起嘴角过日子。仲德看上去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王晗关注并担忧着他的公务的事实,对王晗的疑惑耐心地作出解释。
“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他说话时很像颜道启那天的口气,但不完全相同。王晗正集中注意力仔细听他的话,竭力摆出一副更像一个士官夫人的姿态,无暇找出两人语气的差别在哪里。
“孙恩那帮亡命扰乱国土,民心不稳,公趁机排练手下兵将也属情理之中。”
“可朝廷若是得知南郡公大练士卒会作何想?”
“朝廷正忙于应付孙恩那帮亡命徒,公在此时对外宣称整顿士气,朝中大臣即便提出疑议,也无力真正研讨出对策。”
他们沿着睡房往前厅的路慢慢走着。杨默的身影正在不远处移动,几个丫环小厮偶尔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一会又转身走开了,他们照例忙着各自手头的事。这一天依然清冷,一吸气喉咙就有种微微的刺痛,像在警告它下一步可能会被干冷的力道冻出裂缝,但院里平静清晰的空气已足以使他们神清气爽。
仲德的话也像在宽慰她,王晗其实不止一样困惑,但一样也得不到真正的纾解。
“只是,如今谁都知道谢王庾三家不再有从前的势力,唯独桓氏有能力与朝廷对抗。南郡公身为桓氏代表人,他的举动怎能不叫人惶恐?”
仲德叹了口气。王晗直觉担心自己又犯错了:步步紧逼他说清楚那些他不喜(…提供下载)欢说太清楚的话。
“朝廷派出大将镇压孙恩一伙这段时间来,元气大大受挫。公虽公然排练兵将,同时还在不断往上进谏,朝廷不会不明白他是以臣子的身份进谏良言。何况,朝廷既知桓氏的能力,如何敢冒险先破了平衡?”仲德听着只是无奈,没有不耐烦。
这给了王晗继续问下去的勇气。“夫君你也是这么认为吗?”
“为人手下接受命令实乃天经地义,况且还是无可反驳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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