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闭上眼眸,沉默了许久,身后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扑通一声跪下。
“王爷!探子来报,说敌方战营捉到一个女奸细,怀疑是我方派去,在大营周围捉住,如今正准备处以火刑——”
南烈羲闻言,幽幽地睁开黑色眼眸,那眼底在一旁火光的照耀之下,透露出几许不屑一顾的情绪,他冷哼一声,说的嗤之以鼻。“奸细?只有输的人和没把握打赢的人才会选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本王名正言顺也可以让他输的心服口服,何必用什么奸细?司马戈技不如人,居然还在本王面前演戏?”
那副将低着头,沉声说道:“方才属下不信,也派人去看了,在我们和邹国大营中央的草场之上,竖着个木架,上面当真绑着一个女孩。”
南烈羲不由得低笑出声,这司马戈不只是愚蠢,简直是蠢到了极点,难道他知道自己心情不悦,特意给他找了个大笑的机会?!
“女孩?就算是奸细,自然派手脚利落的男人去了,何必用没用的女人 ?'…'”
副将面无表情地回应,“这属下也不知。”
南烈羲大手一挥,一派潇洒从容,俊颜在火光照耀之下,愈发显得自负:“恐怕只是拖延时间的战术罢了,不必理会。你让手下的将士准备好了,明早天一亮,就要杀的司马大军片甲不留,我看他是不是还不怕死!”
副将领命,退了下去。
女奸细。
南烈羲回味着这一个字眼,冷漠地扬起嘴角,他行军打仗数年,什么时候需要用奸细打探敌情了?他自负,太骄傲,他喜欢赢的滋味,讨厌挫败。
兴许遇到一个强大的敌手那一日,他会考虑用这些法子手段,但面对司马戈,他倒还不至于如今绞尽脑汁。
邹国大营离敌方大营,不过五十里之外,一名白衣少年,缓缓走入将军帐篷之内,手里转动着路边拔下的细长野草,一副闲适的公子哥模样。
司马戈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一身沉重铜色盔甲,金色盔帽,为人高大黝黑,浓眉大眼,因为过分高大魁梧的关系,所以他的表情不用凶悍也让人畏惧,他正整装待发从帐篷内走出来,见白衣少年正朝着自己走来,不禁锁着眉头问了句:“宫少爷,来来来,你说的我都照做了,不过好像南烈羲没有任何反应,会不会——”
眼前这个少年,看起来年纪很小,约莫十三四岁,跟自己家里那个儿子岁数差不多,却是比他见过任何一个皇家子弟还要生的俊美标致。他黑发如墨,随意地梳着,白色飘带随风摇曳,五官清秀,一双带笑的眼眸,看起来惹人喜爱。一身宽大的白色单薄软袍披在身上,脚踏轻便的白色短靴,看不出他天生身形,但却显得个子太过娇小羸弱了,一身雪白,也让人在这炎炎烈日之下,觉得很是清爽。
这个少年举手投足,懒散贪玩,说话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男生女相曾经让司马戈有些怀疑,不过想来自己在皇室也见过几个皇子长相俊朗,也就忘了这回事。他只知道,这个少年姓氏为宫,名字倒不曾询问过。
少年前天才来到西关关外,而引荐人,正是自己的亲舅父——洪征。司马戈看似没头脑,武夫蛮横的面容下却是极为尊崇自家的长辈,幼年丧父的司马戈,洪征正是仕途如日中天的时候,便带着他长大。洪征以前曾经是清国的一品官员,如今虽然闲适在家休养晚年,但司马戈却尊重他如自己父亲一般,洪征所言,他向来是二话不说就听从的。这回舅父说带个故人家里的小少爷来给他出出主意,他立刻点头答应。
这不,他已经按照小少爷所说的去做了。把消息放出去,瞧瞧这小少爷是否有通天本事,值得舅父出言推荐。
过分白皙纤细的手腕使着一番力气,少年低垂着眉眼,懒懒地将那青草,转动在自己手指尖,宛若呢喃自语:“他是个多疑的人,司马将军跟他打了好几次仗,还不清楚他的为人性格吗?我若猜的没错,他如今正让手下打点一切,准备明早的进攻,一鼓作气,想让司马将军认赌服输呢。”
司马戈愣了愣,怎么这口气,好像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鬼头倒是跟南烈羲有多深的渊源一样?他有些不服气,不过也是重重拍打了一下双手,黝黑的脸沉了下来。这小少爷说的什么意思,既然无用,怎么又告诉他要这么去安排?难道是嬉耍他吗?
少年似乎隐约察觉司马戈的怒气压抑在胸前,却是毫不惧怕他对自己发火,仰着白皙小脸,呵呵一笑:“司马将军是不是真的很想赢?”
“那是当然!”司马戈一点头,表情凝重,万分认真。
少年眸光一闪,一抹慧黠充斥其中,瞬间笑意灿烂,笑的眉毛都弯了,宛若天际的弯月。“小弟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只会玩弄一些卑劣伎俩,不知若是因此而完胜,司马将军会不会觉得赢得不光彩呢?”
司马戈似乎被说中了心事,闷着黝黑的脸,重重叹了口气:“我这辈子跟南烈羲斗过不下五次,但没有一回胜过他,若是小少爷当真如我舅父所言可以帮我一把,我一定给小少爷记一笔军功!”
白衣少年挽唇一笑,扬眉冲着司马戈又是一笑,嗓音很轻,“那就好,我心里有数。”
“小少爷心里想的什么高深妙计,不知可否透露一二?”司马戈有些好奇,难耐地问了句。
“美人计啊。”少年背转过身去,手臂一伸,在木桌上端过茶杯,自顾自喝起茶来。
司马戈被勾起了兴趣,他隐约记得小时候在三十六计中可是听说过这个计谋,走前几步,寓意暧昧混沌,笑的很不单纯。“美人计?派个美人送去南烈羲那里,难道还能榨干他所有体力,让他爬不上马背打不成仗不成?”
“噗”,少年闻言,一口凉茶,还来不及彻底咽下,却是全部喷出来,彻底让司马戈一脸湿漉漉的,随着他眨眼,还有水珠滑下,那一副情景实在是滑稽。白衣少年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指着司马戈的脸,笑的直不起腰来。“哈哈,司马将军说话可真是风趣幽默!”
司马戈却不懂为何少年笑的如此开心,少年见司马戈闷着黑脸,也觉得有些歉意,将手帕递给他,他却是不拘小节拿手擦脸,低声自语,就当天热洗了把脸。
少年抿着嘴角的笑,这司马戈虽然是个粗人,却是洪征的家人,性情豪爽,虽有些急功近利,但为人倒是不让她讨厌。至少这种人,要比两面三刀,一心阴谋,城府极深的男人,要来的更好相处。
眼底划过一道阴霾,少年默默望着手中的半杯凉茶,心里却仿佛还留着一堆火苗,未曾用水熄灭,让自己感觉的到实在太干渴难耐。“军心要乱,就要看领头人,领头人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就像是一群野马脱了缰绳,还能训练有素吗?”
“小少爷话是说的有道理,可是那美人计,真的有用吗?”司马戈还在一旁质疑,虽然听宫少爷说话有些道理,却也很难想象用一个女人,就能制服南烈羲。那家伙也并非食古不化的老古董,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在女人方面自然也是个中老手,到底要多么绝色的姑娘,能让那个男人失魂落魄,连一场仗都输掉?!
少年眉梢一动,巴掌大的小脸上有些负气,瞥了高大的司马戈一眼,宛若低声抱怨:“没用的话,就当我没来好了,反正司马将军不也做好了输的准备?”
这小鬼实在胆大,什么话都敢说,不过也对,他清楚自己跟南烈羲之间的差距,南烈羲虽然比自己年轻,却是个奇才,比自己冷静,而自己实在太过冲动莽撞。他输了好几次,这回若赢不了,也是正常,若是能够险胜,倒是挽回如今一边倒局面最好的机会。
“宫少爷,可不要把女人送到狼嘴边给狼吃了,狼却好好的吧。”
司马戈望着白衣少年娇小的个头,牵扯着嘴角一道紧张的笑,追问了句。
“好不好玩,那就试试看呗。”
白衣少年将凉茶一口饮尽,眼眸突然变得灰暗,方才的神采光耀,全部系数消失不见。
他,却也是她——琥珀。
翌日。
天刚蒙蒙亮,琥珀就被帐篷外面的号角吵醒,想必一场战火,已然点燃。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洗漱,又给自己泡了杯茶,换了件干净的白色外袍,并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中意这个颜色,不过是西关远比她想象中要闷热。她却天生怕热怕冷,还不到七月这天气就热得不像话,她盘腿而坐,神色自如,随手抄起床头的一柄纸扇,轻轻摇动,给自己带来几分凉爽。
几十里之外的距离。
风沙起,一个男子一身银色沉重盔甲,银色盔帽之上,金褐色翎毛直直挺拔,身姿他手执马鞭,右手一挥,马儿奔跑的更加快了。
南烈羲身侧,是几个副将,紧随其后。
身后杀声震天,万千长矛弓箭寒光阵阵,马蹄踩踏出来的一层厚厚浓重黄色风雾,几乎要迷乱了敌方的眼睛。
南烈羲眯起黑眸,拔出腰际长剑,冷眼瞧着对方冲来的人马,只是眼光蓦地停留在不远处草场之上。
那里果真如下属所言,是一个十字的木架,木架上的女子,远远望去是一身血衣,分辨不清到底是何等的严刑逼问,才导致如今伤痕累累。
她黑发披散,没精打采地垂着头,身材纤细娇小,宛若对面冲来千万将士也无法让她费劲力气抬起头来看一眼,这般模样,似乎已经游离在死亡边缘。滴水不进在这个操场上捆绑一日一夜,也是一种严苛的惩罚。
她的脚下,堆着满满当当的杂乱的柴木,更显得她的处境凄凉,后果惨淡。
“南烈羲!在出战之前,我可要先处罚一下这个女奸细!”
司马戈魁梧的身子稳坐在黑色马匹之上,一身胄甲,霸气外露,隔着几百部之外的距离,对着南烈羲的军队喊话。
南烈羲嘴角轻轻扬起,显得很是不屑,那女子的身影不过一瞬,就又消失在他眼底之外,他定在司马戈身上,冷漠回应。“要杀要剐跟我何关?请动手吧,免得浪费一决高下的宝贵时间。”
“你们给我听着!大赢王朝派来的女奸细,意图不轨,触犯军威,理应军法处置!来人——”司马戈大手一落,一位副将拉起手中弓箭,将带火的火箭,射向那少女脚下:“放火!”
噌一声,火光大起,从那女子的脚下,从柴火之间,猛地舔上她的脚尖,那一瞬,仿佛那火就要盛大,将那个女子,全部吞噬,燃烧成一堆灰烬!
即使这样,南烈羲的眼睛都没有闪烁一下,他手中的长剑,发出冷傲光环,照亮他眼底的阴鹜森然,以及势在必得。
他的马匹,冲过那木架周遭的时候,风突然扬起,那女子仿佛被吓坏了,蓦地从昏迷之中醒过来。她微微抬起眼眸,黑丝狂乱,摇曳在那张异常苍白的小脸之上,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尖叫,而是,她的眼眸,几乎被脚下的黑烟和火光,全部挡住。
但南烈羲的目光,只是很快地扫过那张惨白容颜,却猝然凝注了。
那张脸,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即便如今火光滔天,即便她长发散乱,即便她只是认命地低着头,等待死亡——
是她!
上官琥珀!
他蓦地调转马头,猝然不敢相信,她居然果真还活着!那么她为何会出现在西关,为何徘徊在邹国大营之外?这些疑惑满满当当,他却来不及寻找答案了!
“扑火!”
他低吼一声,长剑从手中一送,直直射向那个女子方向,众人不禁目瞪口呆,以为韩王要亲手杀了那个女奸细呢!
不过,长剑却是准确地穿透她的手腕,将绑缚右手的麻绳,射穿,那一瞬,麻绳落地,女子的右手无力地从木架一侧垂下。
“还愣着作甚?!还不把火熄灭!”
南烈羲朝着身边微微愣住的武将低喝一声,几个副将忙不迭点头,全部跳下马去,七手八脚地将那女子脚下的柴堆踢开,将那少女救下来。女子仿佛已经耗去全部力气,居然连站也站不起来,若不是几人扶着她的身子,她几乎又要跟泥巴一样瘫软下去。
就连将士们见了,也有些不知所措,为何明明将军说这个女子不是派过去打探敌情的探子,为何在眼看着她面临火刑的时候,却又心软了呢?难道真的是他们不知道的探子?
“果然是大赢王朝的奸细!伪君子!”司马戈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一幕慌乱情景,猝然大手一落,大喊道:“给我冲!”
南烈羲身侧的武将,两人架着女子退后去,急匆匆赶回大营,几个武将蓦地跃上马背,继续陷入厮杀,不过这战机不过延误了一刻,已然从主动,化为了被动尴尬的局面。
南烈羲冷着脸,手中的马鞭狠狠甩去,冲向前去,一连让好几人从马背上摔落……那一瞬,天地之间,仿佛一切都颠倒了。
这一次战争,延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才结束。
奇怪的是,不过因为时机错过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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