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她徐徐问道。“百里山不要了吗?”
“你早就跟南烈羲串通好了,让他阻挡我,让他成为这江山霸主?我什么都得不到,就是你让我体会的下场。”
轩辕睿的唇边,挤出一道很微弱的笑,他虽然意外她会出现,但如今一想,他们的约定,如果他赢得皇位,他可以得到百里山。
如果他得不到,他的命运也不会顺遂,她说过不需落井下石,那么她来的目的,他必须细想。
“何必把我想的那么阴毒?”琥珀挽唇一笑,在黑暗中扶着木桌坐下,淡淡说下去,语气却万分坚决。
“这是你跟我之间的恩怨,我不喜欢假手于人。”
“那就是南烈羲自己要称帝了,当然,谁都看得出来他的野心——”轩辕睿满不在乎地嘲弄,冷哼一声,反正如今木已成舟,他也不惧怕触犯众怒。
在争夺中,他处于下风,就像是技不如人,他的心里也有一把无名之火。
不曾听到琥珀的回应,轩辕睿无声冷笑,说的淡薄。“你可以把百里山送给南烈羲了,我想他比我更想要。”如今,她得到百里山,南烈羲得到天下,上苍给他们最大的机会,而他,却任何东西都揽不到怀里。
“不属于你的,你也何必做多余的安排?”
琥珀的眸子,对准木板床榻上的男人,她的语气放软了几分,退去了尖锐和寒意。
一阵漫长的沉默,充斥在两人之内,即使知道桌上有烛台,琥珀也始终不曾点燃。
许久之后,琥珀才听到轩辕睿一声无力的喟叹,听来就让人心酸。“你对我就只剩下恨了吗?”
琥珀安静地透过浓重的黑暗,视线依旧落在原处,她抿着唇,面色苍茫。
“我只想要问最后一次……我们一起在别院生活过的那些日子,都是假的吗?即便我们的身份纠葛,让我们一路走来坎坷,常常敌对,我的决定也曾经让你伤心难过……但你不是曾经喜欢过我吗?”
轩辕睿缓缓吐出这一番话,他苦苦笑着,他并非木雕石刻,他也有情绪,他也能够感受到失落和痛苦。
琥珀的眉头,渐渐蹙起,他所说的,或许是他们之间,最美丽的回忆。她也会感同身受,她也曾经矛盾不安,也曾经被他触动。
她虽然冷静,但她的那颗心,不是虚假。
当然,他们曾经共同生活的那些日子,是真的,是存在的,他看她的眼神,也曾经让她的内心,充溢着暖意和柔情。
她当然,曾经喜欢过他,那个温文清隽言辞之间让人宛若春风拂面的轩辕睿。
他们一道坐在秋千架上互看的眼神,他们在花园之内走过漫长小路的黄昏,他们在偏厅餐桌上吃过的每一次午膳晚膳,甚至在花园放过的祈福的明灯,看着那灯笼缓缓升上半空照亮夜色的时候,她也曾经在他的眼底,看到类似触动内心的微光。
“让我失去一切,一无所有,成为一个平凡人,这才是你想看的?”
曾经的欢喜,也可能被仇恨,全部掩盖。轩辕睿察觉的到,她内心的仇恨,驱使着让她布下这一个惊喜的局,让他心甘情愿走入其中,然后,陷下去,最后,得到惨败。
她是恨他的,或许那种恨,已经连绵不断,到了看不到的路口。
琥珀的眼底,闪过一幕幕回忆的景象,即便他要死,是否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我在你眼底,就真的只是一个连正眼都不看的混蛋?”
轩辕睿揣摩着,她不曾开口,那就是心里还有恨意。但如今他失去所有的筹码,即便想要她不再恨他,也很难。
也许,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们之间,已经失了先机。
“并不算。”琥珀释怀地微笑,虽然不在乎,他是否能够看得清,她并未流露任何幸灾乐祸的表情。
轩辕睿的嗓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万分清晰。“但我清楚,我从未忘过你。”
他们之间的所有阻碍,曾经很难逾越,如今,一切阻碍都没有了。
他的心里有些落寞,那些唯独遇到琥珀的时候,才能忽略。这次,轩辕睿说的很认真很诚挚:“你黯然神伤的时候,我也会心疼,也会不好过。即使其他的都是虚华,我明白心不可能作假。”
他在感情上,或许也不曾掺假,但他们的问题,早就不在这上面了吧。
琥珀安静地倾听,这回,她相信他说的话。他虽然曾经有过口不应心的时候,但也并非说谎成性的男人。
“即使心里有欲望,我也从未割舍下你,我只想要证明我才是轩辕皇族最好的继承人,我才是父皇最正确的选择,将轩辕家族的希冀投入在我身上,绝不会出任何差错。”
“说实话,我不难理解你。”
琥珀的清冷嗓音,从黑夜之中穿透过来,轩辕睿没想过她会如此回答,眼底闪耀着淡淡微光,神色动容。
“如果不是鹤越,我可能永远无法读懂你们的世界。”
她在昭鹤越的身边,从他还是王储到国君,她看透宫内所有的利欲熏心明争暗斗,皇子皇后妃嫔所有人的笑容,都可能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之后,也自然就懂得了,为何有人拼着一口气,就想要出人头地,成为主宰者。
“是啊,你如今的身份都不同往日了——”谈及此处,他笑了,而他,却不再是王爷,他们的身份悬殊,或许距离就更加遥不可及。
他的笑并非愉悦欢喜,只剩下茫然的失望和悔不当初。
人生,有太多的抉择和取舍,他明白这一点,却不知不觉,做了很多错误的抉择,取舍之间,却错失了他内心最在乎的。
“如果我不再执迷不悟,还来得及吗?琥珀。”
他呼唤她名字那一瞬,还是多少让她觉得感动,她是想要给他重重一击,但仇恨,是否非要看着他死的那一刻,才能熄灭,她也无从而知。
“我找到你的藏身之所,来探望你,并非是给你挽回的最后机会,轩辕睿。”
她的嗓音,带几分冷魅,还有几分漠然。
他笑了笑,不难发觉他眼底的释怀,如今虽然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她的面容,但这样的交谈,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剑拔弩张和针锋相对。这样的平静,让他更加怀念之前的过往,也产生最后一回力挽狂澜的勇气。
“因为,你还肯正眼看我。”
这一句话而已,却仿佛比任何一句甜言蜜语,更让人呼吸一滞,过往的太多丢弃和叛离,换来如今这些心绪,实在疲惫。
他无奈至极地摇头叹气:“如果并非这个原因,难道是特意来看看我如今的落魄模样?我心里的琥珀,不是这样的女子。”
她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无疑:“可惜,我也不再是以前的上官琥珀了。”
“我什么都不奢望,如果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的话。”
轩辕睿缓缓道出一句,眼眸平和,这一瞬,他怕的是她的再度离去。
黑夜之中,她沉浸在黑夜之内,仍是那副莞尔娇美的浅笑,深红色瞳仁,浓似血,又美得像红玉。
“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他失去了很多,权力,地位,人脉,那些都是短暂的,但一段良缘,却可能持续整个人生。他一开始没有看清,什么才是永恒,如今,他意识到了,一个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可能是满心空虚,一身孤独。
他的叹息声,落在夜色弥漫之中,不经意也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的笑像是酒一样香醇,他不知道,将来的几十年,他都可能沉溺在这一坛酒之中,无法自拔。
她闭上眼眸,轻笑着说出话来。“如果不是从前在清风巷被你救下,我也许整个人生,都早已毁掉。对你的恨意和怨怼,很深很深,也曾经觉得不惜一切要你痛失所有,几乎要走入整个死胡同,但经历了好几回死亡之后,我如今的想法,已经有了改变。也许我们两个人的缘分纠缠不清,各自得不到真正的解脱,那还不如彻底放下……。”
轩辕睿的死,不是终结一切的最好结局。
她的偏执,最终渐渐被风吹散,或许一开始怒火难以平息,但经过这些日子,她更觉得,放过他,更是放过自己。
“琥珀,我想告诉你,让我到这个地步的,并非只是百里山,还有——你。”
轩辕睿皱着眉头,清绝的面孔上,残留些许凉意,他的心里暗潮汹涌,失去江山的那一刻,他也就失去了挽回琥珀的时机,如今,他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柔和的嗓音,失去了敌意,听来愈发温暖。“剪断我们之间的恩怨,把彼此放在时光正好的那段回忆之中,或许才能让我们忘却彼此世故复杂的面目,才能修复我们给彼此造成的伤害。”
她原谅了他。
但也不会再接纳他。
这就是她的答案,或许,是在他繁复错综的人生路上,推他一把,不让他继续沉迷那些虚幻短暂的路边风景。
他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话?
他们的感情,就像是一朵曾经美丽的花朵,过了最好的时机,面临的是萧索的秋日和终将凋谢衰败的结局。
无可避免。
“不能最后叫我一声,轩辕哥哥吗?”他是笑着问出这一句话的,内心的起伏,他却强压着,不让自己看来太过激动。
她轻摇螓首,睁开眼眸来,那清丽的眼瞳对着他,默默无语。
就像是当初他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精致的男孩,他曾经在内心发出的那声赞叹——好美的眸子。
她终究没有那么唤他。
因为,她心目中的轩辕哥哥,早已暴毙在他们相遇的路上了。
过去了,就真的不见了。
…
182 见南烈羲一面
房间,从黑暗变成明朗。
夜色,最终消失了,天际浮现了亮白色,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当黎明的光耀,最终驱逐了最后一丝夜色,照亮了整个房间,其中的家具摆设并不算多,除了整齐有序之外,称不上华丽。
他呆着的地方,并非豪宅别院,只是京城下属找到的一家屋子,或许因为普通,所以才不容易被南烈羲的手下找到他的行踪。
但看来,这个地方也不太保险了,既然琥珀在昨夜已经来过,他也不该继续久留。毕竟对方不是琥珀的话,找到他的下落,就该毫不留情铲除后患了。
在从黑夜变成白天的时候,他也看清楚,屋子里没有她了。就连她身上清新淡雅的馨香,也被风吹散,不留任何一丝痕迹。
她仿佛从未来过。
轩辕睿淡淡一笑,整夜未眠,时隔半年才重新见到琥珀,却没想过是最后一面。
以前她就跟自己说过,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必遇到她了。
她的坚决,爱恨分明,有时候比男人还要狠得下心。但如今想想,这样的话,才能让彼此重新开始,别再互相耽误,也别再纠缠不清。
他因为一次抉择,抛弃了她,不顾她的生死,这样的罪名,即便她这辈子不原谅他,也是情理之中。
她却能够因为当年他曾经路过将年少的她救下,就一次将他对她犯的过错,全部抹平。
真正宽容的人,是她啊。
他依旧倚靠在床头,如今已经是七月天,轩辕睿一身白色里衣,他的身上依旧覆盖着一层薄毯,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
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得到默许之后,那名属下走进屋子,低头行礼。
“王爷,有何吩咐?”
“准备准备,明天之前就离开这里去巴宜封地。”轩辕睿面无表情,说的平静。
他是有不少同父异母的皇族兄弟,但不少都是酒囊饭袋,虽然没有丰功伟业,但一个个贪生怕死,好逸恶劳,贪图享乐,醉生梦死,想来如今南烈羲当了皇帝,他们恨不得巴结他,而绝不会收留自己这个南烈羲的敌人。
想来想去,只能去投奔巴宜封地的主人——此人正是自己的皇叔,虽然偏远,但此人有些为人处世的圆融,所以一直相安无事,在一小个封地之上,倒也活了几十年了。年幼时候曾经跟随父皇去过两三回,皇叔虽然年迈,但比那些个兄弟来的更可靠。
属下怔住了,没想过王爷在这里才住了十来天就要离开京城,他将目光移向轩辕睿身上的毯子,问了句。“王爷,你的腿——”
轩辕睿大手一扬,突然有些不耐。“别叫我王爷了。”这个字眼,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是他不想重提的往事。
还好,琥珀是晚上来的,也不曾点亮烛火,才没有看到他真正落魄的可怜相。
在那场恶战之中,他手脚都被剑刺伤,手臂上的伤口休养的差不多了,但双腿旧伤之处复发了,第一个大夫说过,很可能这辈子难以行走。
“主子,京城的大夫总比那些草莽郎中来的可靠,还是在这里多留些日子休养疗伤吧——”下属极力劝说,京城去往封地也需要四五日时间,那等偏远的地方招来的大夫,医术也不会高明到哪里去,睿王爷的腿伤,应该早日再诊治一番,说不定还有得救。
“不用了,我已经做出决定了。”轩辕睿说的很冷淡。
他这一回,下了狠心,他跟琥珀都是固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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