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还是先对你说吧。”
南烈羲闻言,转向她,神色安然。
琥珀轻声喟叹,垂眸一笑,笑意多苦涩。“跟任何人都说了,我这辈子,或许不会再嫁人了。”
他闻到此处,黑眸陡然变深,嘴角的笑纹也变得莫名的僵硬,他挑眉看她,无法看透她此刻的心。
琥珀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朝着他绽放微笑,说的轻声细语。“那嫁衣披了三次,仿佛是三段不同意义的人生,觉得经历那么多变化,也不太敢相信这世上的姻缘和感情,也不知道,到底世人说的归宿和宿命,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嫁衣的红色,仿佛是她见过最刺眼的颜色,明明那么喜庆,但每一次穿上嫁衣的心情,都是大悲大喜。
“白头偕老,对别人而言是多么甜蜜的结局我不清楚,但,这四个字对我而言,是最恶毒的话。”她的肩膀无声垮下,一字一句地从嘴里溢出心声,她说完这一番话的时候,看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像是不敢相信那些故作神秘的牵连和命运,她也不相信,她当真会找到自己的归宿,也不相信,谁,还能担负她的宿命。
披上嫁衣三回,却是面对三个截然不同的男人,他们在她的生命中,都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我不会逼你重新穿上那嫁衣,反正只是一种形式罢了,如果你那么讨厌,就把那些不快的记忆,全部抹去。”南烈羲听懂琥珀的言下之意,把她拉入怀中,轻轻抱着她的身躯,沉声道。
他是不在乎繁文缛节的男人,他更迫切的得到的,不是名分,而是——南烈羲顿了顿,语气很平静。“我要的,只是你的心。”
“不是给你了吗?”琥珀挽唇一笑,她是爱恨分的很清楚的女子,如果不是将心给他,她也不会主动献上自己的身子。或许别的可以隐瞒可以伪装,偏偏那件事,她无法伪装,至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任何一分不甘不愿。
这些已经是她对他献出心最好的证明。
南烈羲轻轻捧着她的面庞,这一张晶莹面容,总是让他魂牵梦萦。仿佛他一身戾气,面对她的时候,也能变得温和亲切,那是南烈羲的另一面,或是另一个南烈羲,叫人难以拒绝的富有诚心。“会回来跟我一起生活吧。”
她微微怔了怔,她也不清楚,这一条路,何时才是尽头。她可以回报他的感情,也坦诚她想念他喜爱他,但当真跟他一起,宛若世间最平凡的夫妻,还需要花费多久,才能到达彼岸?
他看着琥珀出神的模样,心里掠过一分失落,却还是笑着说道,“虽然当时娶你的时候别有用心,但至今韩王妃的位置,都是空着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琥珀点点头,眼底一酸,扑到他的胸怀,以往对他的那些怨怼愤怒,都被他此刻的宽广胸怀所折服,他比任何男人都更可恶,但到头来,就只有他紧拥着她,不放开她,什么都可以原谅她,也可以宽恕她,更愿意空着妻子的位置等待她回头。
他因为她,都必须承担漫长的孤独。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辛酸苦痛,都梗在喉咙,眼泪在眼眶内打转,偏偏也没有勇气落泪,像是以往稚嫩柔弱的孩子一般陶陶大哭。
只是她攀附在南烈羲肩膀的五指,不自觉用力,深深陷入他的劲装之内,他察觉到琥珀的异样,低声问道。
“你在哭吗?”
因为他而流泪吗?
虽然,那眼泪,是往心里流的。
只有他,明白她,懂得她,并非只有流泪,才是哭泣。
她挽唇一笑,心里的阴霾也仿佛天际的灰色云彩,最终被明媚的阳光驱散。
大赢王朝的皇宫。
“你总是哭,也是于事无补。”
坐在凉亭内的端丽女子,正是周皇后,她身着一套米色宫装,发饰也只是两只素面银钗,整个人都显得过分的朴素。这些日子,正是为皇帝操劳的辛苦,偏偏最近操心的人,又多了一个,是皇帝的亲弟弟睿王爷。
坐在另一旁的女子,一身粉白色宫装,那颜色在日光的照射下,接近苍白,衬托的出她愈发灰白惨败的面色,看起来精神很不好。她明显是画过妆容,偏偏近日来无法安睡和频繁哭泣,眼睛浮肿,眼眶下是一片黑晕,人影消瘦。她是钱雨若,她捧着宫女刚刚倒好的茶,只是闻言而已,眼泪再度落下,滴落在茶杯之内,激起一朵细小的水花。
她垂着眼眸,泣不成声,“要不是皇后娘娘压着这件事,恐怕我早就被王爷赶出府去了吧。”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年前还好好的,如今造成这等下场,本宫都不太敢相信。以为睿弟只是一时气起,本宫想做这个好人,以为先让你们小夫妻冷静一下,事情就有的回转。”周皇后将端着的茶杯,又放在桌上,重重叹了口气。
钱雨若抿了抿苍白的唇,苦苦一笑,话音未落,眼泪又滑下眼角。“可惜娘娘都没有料到,已经半个月过去了,王爷还是一样不待见我,也还是不改变自己的心意。”
“男人,总要温柔一些对待,睿弟虽然看起来温和,但也有他的禁忌和软肋,该不会是你触犯了他的大忌,他才会如此待你。”周皇后蹙着眉头,淡淡望着她,轻声说道。
钱雨若无声冷笑,无奈地摇头,自怨自艾:“娘娘也总是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看我,我满腹冤屈还能跟谁说呢?说出去谁都不相信睿王爷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那矛头明的暗的都指向我了,我出去可怎么见人 ?'…'他是顾着自己的颜面,倒是彻底毁了我。”
周皇后的手掌重重拍着钱雨若的肩膀,面色一沉,皇后的威严一瞬间也全部迸发出来,并未因为对方是王妃,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看你,又是一伤心就说出这些不该说的话,是我听着了都生气——”
“休书都给我了,娘娘也不为我考虑,这些日子我赖在王府,那些下人怎么看我,怎么说我,怎么给脸色我看么?”钱雨若抹着眼泪,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满是悲切。
“你要想让我帮你最后一次,也该跟我说心里话。”周皇后直直望入钱雨若的眼眸,脸上再无笑容,目光如炬。“到底为何睿弟容不下你,总该有个名目吧,哪里会无缘无故就将你抛弃,你是两朝重臣上官宰相的孙女,如今毫无亲人依靠,他是不会轻易将你休离的。”
一听到那几个字,宛若一身激流穿透过她的身子,钱雨若蓦地打了个寒战,冷笑连连,紧紧攥着抹泪的帕子,恨不得要将帕子里面的眼泪重新挤出来一般。“我哪里是什么上官宰相的孙女?我在他眼底,就是一根草,一只蚂蚁,不。。。。。。我连蝼蚁都不如。。。。。。他要给的,我就拿着,他不给,我再怎么乞求也毫无办法。”
钱雨若的否认,在周皇后听来,也只是怒极攻心的反应罢了,倒是没有将那句话放在心上。“说吧,你要不肯说,本宫也帮不了你。”
“他的心里,有了别的女人。”钱雨若攥紧了裙摆,这一句话,总算从牙缝中逼出来。
周皇后闻言,虽然有些震惊,却也很快恢复平静。“这算什么理由?是男人,总有这样的一天,你在嫁入王府前,这些都没想到就出嫁了?本宫看你倒是长得老成,以为你也更明理,你如今只剩下王爷一个依靠,难道就跟他吵闹不许他纳妾?女人的嫉妒,落在男人的眼底,可是大罪啊。”
这一番话,是在数落钱雨若。即便身为一国之母,不照样要容下六宫妃嫔,女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她见得还少么?
钱雨若的表情,猝然变得冷漠尖锐:“王爷哪里舍得她当小妾?就心心念念想着要把我的位置拱手送人呢。”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也不早说。”
周皇后眼底,闪过一道讶异,睿弟是个做事想的很多的男人,娶这个琥珀,也不可能没有百般思量过,要休离这个官宦女子,也不可能没有想过后果。到底是什么女人,迷惑了他的心,混淆他的理智,让他昏庸宛若市井平民?!
“我心里的苦,当然只能留给自己尝,也是忍耐了许久,直到王爷一点都容不下我,才会输的这么惨。”钱雨若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一处,眼底是空洞。
“是什么女人 ?'…'何等身份?”
周皇后避重就轻,话锋一转,说的镇定。
钱雨若的眼底,猝然有了光彩,“我可以相信娘娘吗?”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周皇后眼神一沉,不疾不徐地说道。
“睿王爷他——”钱雨若的心里打了算盘,如果她就此坦诚她并非真正的上官琥珀,如今太上皇也死了,再无可以庇护他的人,她这等低贱的身份,东窗事发,才是第一个要被送上断头台的。她只能选择另一条路,冷冷清清地回应:“迷上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韩王的妻子,韩王妃。”
“怎么会,韩王妃不是早就。。。。。。”周皇后只是觉得听的更加迷糊了,她可是隐约记得那个在皇宫有过一面之缘的韩王妃,年纪跟睿王妃一般,倒是看起来要小的多,容貌讨人喜欢的清纯脱俗,可惜跟韩王成亲不久之后,就杳无音讯。当下韩王也派人找寻,似乎最终不了了之,应该是生死不明。
“是消失无踪,如今又卷土重来了,带着她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回来夺取很多东西。”钱雨若的话语之内,迸出尖刺,她双拳紧握,说的冷然。
“若是别的女人也就算了,睿弟这回可是犯错在先,迷恋什么样的人不行,居然是有夫之妇?!”周皇后越想越不对劲,蓦地一拍桌子,愤然说道。
钱雨若连连点头,眼神一沉再沉,她说的没错,只是找比较有利自己的话说罢了。
周皇后猝然将目光转回到钱雨若的身上:“等等,如果韩王妃回来了,为何不在韩王府生活?而是跟睿弟有所牵连?”
“那就要问王爷了,这些私密的事,他是根本不会跟我说的。”钱雨若笑了笑,垂下脸去,捧着茶水喝了一口。
“看来这回,本宫不出面也不行了,你们是无法整理清楚了。”周皇后冷然丢下这一句话,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但这辈子都是忍气吞声,加上皇帝对她总算是一个至亲的人,从不对她冷言冷语过,她也就这么坐在皇后位置上。她的付出,原因只是,皇帝先遇到的人,先喜欢上的人,在她之前,这些缘分,她没办法。
人世间,有时候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你晚了一步,就是命运弄人。
但睿弟已经娶了这个王妃,居然还喜欢上韩王的女人,而且为了这个女人跟棋子撕破脸皮,也不愿负担丈夫的责任,这一点,她都听不下去。
钱雨若终于长长输出一口气来,有气无力朝着周皇后,深深欠了个身。
“全凭娘娘做主。”
邹国皇宫,琥珀刚回宫才一天,宫内的氛围,倒是大为不同。
“皇宫来了什么人物?”琥珀转过头,询问珍沫。
如今她跟珍沫走的很近,陈皇后对她的器重,宫里人都很会察言观色,所以不单把她当成是殿下眼前的红人,更是皇后身边的红人,每一个人都对她唯唯诺诺。
“据说是法力很强的天师,从前天就开始做法了。。。。。。”珍沫压低嗓音,摆弄着皇后殿内的花卉盆景,说道。
天师做法?
无疑是垂死挣扎。
那应该是皇帝来日不多了。
琥珀眼眸一沉,转过身去,替身边那盆花浇水,陈皇后没有太多的喜好,除了跟团团那只波斯白猫逗趣之外,就喜欢这红叶兰,一般人可是连这叶子都碰不了的,如今能够伺候这盆花的人,也唯有自己和珍沫两个。
“今日好像也要来繁丰殿呢。”珍沫在琥珀耳边低语一句。
琥珀听着,却没有回答,安静地望向那门外的天色,珍沫的话说的没错,果不其然,不多久就由着两个宫娥引路来了个穿着黑色袍子的男人,体型微胖,约莫半百年纪,头发半百,那袍子的样式,琥珀也说不清是道袍还是什么,总是让人看得心里沉闷。琥珀瞧了一眼,仿佛跟自己无关,又将头别过去,耐心擦拭兰叶,表情安然。
“胡天师,这里就是皇后娘娘的寝宫,娘娘正在休息,你先看看这儿。”宫人凑到这个天师的面前,笑着说道。
“我先瞧瞧——”
天师反手而立,打量着眼前宽敞华丽的殿堂,如今进了宫,宫女下人没有一个不跟他点头行礼的,唯独面前的两个女子,正在摆弄着花花草草,看起来很是不把他放在眼底。
他的目光瞥向她们的身影,看了一眼,左边的珍沫略微高挑一些,长得顺眼,却是姿色一般,倒是右边的女子,模样清丽灵气,只是垂眸打量着兰花专心的模样,也让人难忘。
真是他进宫见过最美的宫女了。
要说她打扮打扮,跟他说是贵妃,他也相信。他环顾四周,嘴里念念有词,一旁的宫女无不敬畏站在一旁,唯独那个宫女,事不关己的神色平和。他的视线,似乎就被勾住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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