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疑是给自己一击重重的巴掌,他娶回来的温柔美眷,因为嫉妒也会变得丑陋,他抛弃的绣花枕头,却原来才是无双美玉。
非但不是草包,她的聪慧,心思细腻,慎密从容,更有男子都缺乏的果断勇敢,她根本不是自己妄自揣摩的愚笨女子,也绝非上官洪简简单单“天资聪颖”四个字就可以囊括的。她像是一道花茶,初看美丽,但越品,就越有一番滋味。
如若他当初在订下婚约的时候,不,或者在新婚前去上官府走动的时候也好,只消耐下性子,看一眼上官琥珀,是否也会被她的天真纯良所感动,就算没有因她而改变全盘计划,至少也不会把她一个人抛下。就算当初已经无法跟父皇毁掉口头契约,至少他也会想方设法去把她藏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她的恨,所以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但轩辕睿实在想不通,为何她当初的喜欢,也可以全部消失。
当初对她的抛弃,他可以用接下来更长的时间去弥补,用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艳羡的生活去满足她之前的狼狈潦倒,难道他的心,比南烈羲的还不够分量么?!
还有,她为何能够行动自如出现在皇城?上一回看到她,分明是在邹国皇宫,难道真的是犯了错还是遭人排挤,最终被驱逐出宫去了寺庙,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在宫外生活了么?因为过分穷迫,所以还是回来找韩王这个靠山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或许还有最后的机会。
轩辕睿的视线之内,那艘船越走越远,最终看不到,他无声地掉头转身,藏匿在袖口之内的双拳,却蓦地紧了紧。
琥珀由南烈羲扶着,搭上他的手,从船板上,跨过去,走上河岸。他扶着琥珀的肩头,走在街巷口,如今已经是黄昏时分,因为刚刚下了场小雨,如今愈发阴沉,街上的行人也只有三三两两,鲜少有人关注到这一对男女。
琥珀的脚步,停留在韩王府的正门口,这个地方,自从她离开之后,鲜少出现在她的回忆之内。因为一度觉得,这儿是地狱。
她用最年轻最稚嫩的身躯,在这里耗费了无数次伤痛和苦难,光是听听这三个字,她以前都是头也不回就走,绝不逗留的。
南烈羲望着琥珀抬头看那匾额出神的模样,清楚要她故地重游,并非当真内心平静吧,他黑眸一沉,右手无声穿透冰冷的黑夜,准确地找到那微凉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内,他笑着问了句。“如果不想进去,那就去客栈吧,我让人把饭菜送过来。”
“没关系,不是总说我胆子大么,龙潭虎穴我都不怕呢,快进去吧。”
琥珀收回了视线,内心终究恢复平静,挽唇一笑,小手边传来南烈羲的温热体温,让她不觉得在下过雨的夜晚有一分分的寒意。
南烈羲点点头,把她带入自己的庭院,跟总管吩咐要厨子做一桌美食,琥珀就坐在内室之中等待,却看到总管跟南烈羲耳语几句,他面色一沉,就走了出去。
独自在内室之中坐等,琥珀耐着性子喝了一杯茶,但总有一种直觉,让她内心不安。总管在南烈羲耳边说什么,他急匆匆出去见什么人,她都觉得忐忑,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仿佛时间过得特别漫长。
琥珀猝然起身,打开门,跟了出去,直到走到大厅的帘子后,透过竹帘望着大厅内的景象,听着大厅内传来的说话声,她虽然没有出面,却也没有错过大厅内的任何一件事。
客座上坐着一个女子,她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着一身湛蓝色的丝绸长裙,身姿坐的很直,一看就是受过很好教养的小姐。她面容称得上是秀丽端庄,虽然不到绝色的地步,但也是看了一眼,叫人很难忽略她身上的淡淡气质。那双眼眸微微向上挑着,别有风情,但在面无表情的时候,也似乎有些清傲。她抿着唇,也不知在大厅等待了多久,嘴角的笑意也消逝了。
这女子身边还站着一个丫鬟,穿着紫衣,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看起来风尘仆仆,初来乍到的紧张。
这女人,琥珀确定自己是第一眼看到,但她透过那竹帘,仔仔细细看了几遍,却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琥珀蹙着眉头,看着南烈羲带着总管,从门口走入,琥珀身影一闪,蓦地隐匿在暗处。
女子起身,朝着南烈羲福了个身,才抬起头来,眼前的男人,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不过如今他身上的气势,更加鲜明,跟年轻时候也是不同,那是手握重权才有的凌然气质。如今这个男人,让女人留意到的,不只是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更是他的男子气概和威严。
“你说,你是谁?”
南烈羲坐在正中的红木椅子上,丫鬟送到他身边的茶也不接,听总管说有个女人等了他整整半天,说一定要见他一面才肯离开,他心内记挂跟琥珀一同吃顿晚饭,不想有人在府内闹事,索性花费一些时间来看看是谁,想早些打发了。他的目光,瞥过这个身材纤细高瘦的蓝裙女子,却没有真真切切看她的模样,草率地扫过一眼,不耐地问道,直截了当,毫不拖泥带水,也绝无任何不着边际的寒暄。
女子的脸上,掠过些许的失望,但她还是维持着初见南烈羲的笑容,柔声问道。“韩王不认识我了吗?我还以为只要看到我的脸,你就能猜到了呢。”
琥珀在竹帘之后,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因为大厅内十分安静,所以他们的说话,也全部落在她的耳边。她也在此将视线,紧紧锁在那名女子的身上,从她的蓝裙,她的眉眼,她抿唇微笑的姿态,为何她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也不懂自己的心。
南烈羲端详着这名女子,看的仔细了,才发现她的五官,似乎渐渐浮现出他不觉得陌生的痕迹,她微笑的姿容,微微上挑的晶亮眼眸,一身淡淡的傲然气质,都透露些许熟识的味道。
他正想开口询问什么,那名女子却望着他,一字一句吐出来,说的再直接不过。“我叫纳兰明容,我的姐姐是——纳兰芝容。”
听的清楚的人,除了南烈羲,还有躲在竹帘后的琥珀。
南烈羲的面容上,有一分震惊,他眯起黑眸,重新打量这个语出惊人的女子。
但撼动的人,何止是南烈羲,还有琥珀。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她以为到此结束了,没想过,那个芝容居然还有个亲妹妹,总觉得,来者不善。
“你。。。。。。怎么回来了?”南烈羲眼眸一沉,面容肃然,冷声问道。
当年纳兰芝容死去的第二年,纳兰大人也就请辞回乡,一开始南烈羲也偶尔能够打听到消息,后来就是索性失去了所有联系。他也不知,纳兰家到底去了何处,过着何等的生活。
“半年前爹爹在塞外去世了,纳兰家无依无靠,操办完爹爹的丧事,将屋子卖了当回京的盘缠,最终回到京城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纳兰明容说着这句话,眼眸闪过些许悲切颜色,黯然神伤的模样,格外楚楚动人。
原来当年纳兰家举家离开京城,并没有回到老家,而是去了塞外,南烈羲闻言,这么想着,面无表情。
“我倒是对你没什么印象。”他的语气很淡,他初次见过芝容的地方,也并非在纳兰家。纳兰芝容是长女,下面有没有兄弟姐妹,他也是鲜少打听过。
纳兰明容眼波一闪,刹那闪烁,神色惆怅:“曾经在纳兰家见过一次韩王,那年我才十二岁,抱着姐姐尸体到纳兰家的时候,面对爹爹的打骂都没有还手没有回嘴的那个人,如今已经成了王朝的王爷。”
即使并非是南烈羲杀了姐姐,但他抱着被爹爹看做是掌上明珠的姐姐的尸体回来,遇到不少偏执和冷遇,他却整个人都是冷面无言,那固执在别人眼底看来是傲慢和不懂情理,但当时她总觉得,他的内心也有苦衷,只是不想说,说不得罢了。
“当年姐姐的死,对整个纳兰家都是一个打击,相信对韩王也是,五年前的韩王,也是为姐姐而伤心难过的吧。”并非要流泪才是哭泣,并非要面露痛苦才是真正的苦痛,纳兰明容眼眸覆上一层阴霾,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嗓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和起伏,神情悲哀。
琥珀垂下眉眼,南烈羲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也没有否认,她的指节因为拳头紧握的关系,愈发苍白。
那个在画卷中撕毁的蓝裙女子,宛若在他的眼前活了一般,即便他记不得芝容的面貌,但隐约可以从明容的脸上,找到些许痕迹。
见南烈羲盯着她看,纳兰明容低声喟叹,眼底有泪光闪动:“不知道韩王是否已经从姐姐的阴霾中走出来了?如果是的话,还介意我在你面前出现吗?”
她坐在原来的位置,面色白了白,也有几分为难,几分尴尬,接下来说出的请求,让人难以回绝。“五年来纳兰家落魄的不像话,从塞外回来的路程花费不少,除了手头还剩下一点典卖房屋的银子罢了,要回塞外去也不切实际,想来想去,只能来投靠韩王了。”
她的哀求,却是理直气壮,并不是摇尾乞怜,将自己形容的过分可怜,她身上总是有一股子贵族之家没落也不曾消亡的傲气,仿佛南烈羲一旦拒绝,她也会笑着离开,绝不纠缠。
“既然韩王都不说话,看来是我不请自来让你为难了,也对,事情都过去五年多了,我还来麻烦韩王,其实是我期盼太多。”
纳兰明容望着一身冷意的南烈羲,也不再等待,再度起身,干脆利落地说出这一句话。
她拉着丫鬟,转身就要走,琥珀的眉头稍稍松开,也不知为何,她清楚对方的处境,为何又不想南烈羲亲口挽留她?
她自己,当真也变成无心无情的人了么?毫无一点点的,怜悯之心?
真是可怕。
她转过身去,将身影隐没在黑暗之内,正想要离开,猝然听到那一个熟悉又低醇的嗓音,划过此刻的安谧。
“等等——”
她突然不敢听下去,南烈羲要对纳兰明容的挽留,逃也似地匆匆离开那后堂,独自走回南烈羲的房间,将门掩上,背脊靠在门上,一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她的身子无声滑下,她还以为他说的都是真的,对那个女子并未曾付出那么多的心意,也早已忘记,但南烈羲如今的意思,是要留下纳兰明容在韩王府吧。
那么,他自信满满忘却的那个女子,也会让眼前的纳兰明容看起来更加熟悉亲近,朝夕相处的话,或许也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么?
她的内心,太多太多的想法和思绪,她猝然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叩门声,传来的声音,不是南烈羲又是谁?!
南烈羲面色紧张,紧绷着俊颜,叩响了门,明明看的到她的身影,偏偏她不答应。
他方才听到她的脚步声就马上追来,因为她的身影孤寂,他在门口伫立了一些时候,如今才敲门。
“琥珀,开门。”
里面的人儿,依旧没有开口,一个字,也吝啬还给他。
南烈羲的面色,愈发铁青,俊眉紧蹙,他的心里是掠过一片片的复杂和沉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他们之间,一分分溜走。
“开门!”
这一次,他的语气阴沉又强烈,原本霸道的气势,又恢复了两三分。琥珀的不回应,代表她如今正在胡思乱想,南烈羲这么想着,冷冷丢下一句威胁。
“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他的强力,要破门而入不是难事,他僵持这么久要她开门,只是不想彼此太过难堪,也不想他破门而入伤害她一分一毫。
下一刻,门,却自动打开了,他看着琥珀毫无表情的面容,她甚至头也不抬不看他一眼,就要掉头。他的心一沉,一把扼住她的纤细手腕,将她拉回自己的胸膛前。
她却偏着头,即使被他扼住手走不开,也绝不看他。
这样的她,让南烈羲觉得心疼,想要怜惜,他低声叹气,却始终拿她没办法,就算有些生气,也不能发作。他动作缓慢将她搂在怀中,单手将门掩上,这才拉着她走到桌旁,菜肴已经上齐,还冒着热气,她却没有动一口,看来应该是全部都听到,全部都看到了。
“你要一直误解下去么?”
南烈羲沉默了半响,才开口,他的表情并不复杂,但落在琥珀的眼底,却很不好过。
“明早我就走了,所以不想跟你争吵,吃饭吧。”琥珀的心里迎来一片惊痛,却笑着挣脱他的手掌,拿起一旁的温热白巾子擦了擦双手,拿起筷子,正想夹菜,南烈羲却一把将她手中的筷子夺过,扳过她的肩膀,要她不得不正眼看他。
她的那双眼眸,如今变得幽暗,他一眼看不透她的心,他锁着眉头,说的坚决。“别说是纳兰明容了,就算是当年的纳兰芝容重生了站在我面前,也于事无补。”
琥珀淡淡睇着他,眼前却总是他看纳兰明容的眼神,她的喉咙梗着,也说不出话来。
南烈羲见她依旧无动于衷,手边的力道大了一些,将她微凉的小手握的更紧。“她姐姐的死,的确我有些自责,但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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