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烈羲派人送来了上好的药膏,他的用意不言而喻,他虽然不追究她的不洁,却不可能喜欢女子身上太多丑陋伤痕。
等到她完成了心愿,也彻底死了心,就该是时候献上一具光洁如新的身子给他享乐,她知道那一天迟早会来,不会太远。
“谁?”
她突然听到了身边的脚步声,心头一慌,蓦地扬起头来,打量着从庭院门口的竹林走过来的男人,柳眉紧蹙。
这个男人一身黑色劲装,齐肩黑发挡住他真实容颜,他的骨架高而匀称,比一般秀气男子多些粗犷,却又比肌肉猛男添了几分斯文得体。
至少,他看起来是个武者,却没有南烈羲身上让人害怕窒息的阴沉危险气息。
看透她清水眸子内的防备,他淡淡丢下一句。“我是韩王的食客。”
他话不多话,似乎原本就是惜字如金的个性,琥珀知道她的年纪不足以让她学会看人,但她却觉得这个男人并不复杂,一眼就看得通透。
他走过来,然后,坐在她的身侧不远处,琥珀微微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比起韩王寝宫她更喜欢待在食客的大院子里,也更加自如。
既然是大家伙的地方,她没理由赶人走,琥珀放下戒心,或许也有人喜欢安静散心。
陌生男人的左脸被黑发挡住,琥珀淡淡一瞥,只能看得到他的侧脸,浓眉黑眸,棱角分明,他不比南烈羲天生俊美好看,却也没有那股子邪佞味道,相比之下,这个男人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洒脱不羁风格,配上这般高大坚实身体,就算是身着布衣也无法遮掩他的男子气息。
他像是天生的浪子,跟说书人口中的一样,潇洒落魄,却又拥有迷人的魅力,惹来不少红颜知己付出真心愁肠。
她淡淡笑了,一个陌生人而已,激发出她原本好奇天真的个性。
他的目光落在庭院前的竹林深处,仿佛也在倾听风吹竹叶的萧萧声,却突然问了句,“你是韩王的女人 ?'…'”
她微微怔了怔,这个消息在韩王府内不胫而走,想必每个人都知晓她如今的身份,不过成为男人的玩物没有必要炫耀高调,更何况她有她的目的。
她沉默,算是默认。
“年纪这么小就——”他只是说了半句话,后面的意思,琥珀却听清楚了。
她不是没听过下人的流言,她虽然样貌不差,却有人说她像是未曾发育的娃娃,干瘪纤细,不知道她年纪的人看她,甚至还以为她才不过十岁年纪。
韩王豢养了一个小娃娃当女人,实在是奇怪之极。
她收回了目光,男人也不曾讽刺她,他只是安静地观望着苍穹,沉默寡言,今日的风很大,却不阻碍蓝天白云,呈现出一派晴天好景色。
再过三天,她就要去睿王府了,她顾不得理疗自己的病体,近日来的折磨苦痛才让她发现自己的忍耐潜力,也不必因为一点苦痛楚楚可怜。
虽然也曾偶尔,有过退缩。
她不想去,她……也怕面对那么多双势利讥嘲的眼睛,她也想如同老鼠一样卑微地蜷缩在自己的小窝里,任凭外面风疾雨骤。
“听说你是孤儿。”
琥珀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陌生的男人会再度开口,这回他的目光是真真切切地停留在她的身上,她望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并不森冷,除了习武之人常有的肃然,他并不显得可怕。
南烈羲是怎么跟人描绘她的身世,她并不清楚,这回听清楚了,原来是孤儿啊。
她浅浅一笑,反正无所谓。
男人的眉头一皱,她小脸上的笑容很温和,没有悲惨怯怯的颜色,十二三岁的从容,不该属于她,仿佛她是踏着无穷无尽的伤痛才走到这一步。
“那你呢?”
她噙着那一抹娇柔的笑容,望向他,他仿佛自嘲地扬起嘴角,说了句。“原来有,后来全死了。”
“跟我一样。”
她轻声叹气,却没有流露过分的悲切,似乎是相同的境遇,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你的手怎么回事?”男人斜长的眸子盯着她的双手,他见过最美丽的女人,却从未见过这么丑的双手。
即使是下人生满了冻疮的跟馒头般肿大的手,也不及这青紫色小手难看的一半。这手上的伤口和孔洞,咬伤和撕裂,不只是难看,而是令人厌恶了。
她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然后企图缩回宽大的衣袖中去,她的脸色更白了,他的过分关注,让她很不自在。
“很丑吧。”她自嘲地撇了撇嘴角,心底流过无尽惆怅,眼底有些空荡荡的孤单。
“不会。”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沉声回答。
她轻笑一声,说的轻描淡写。“我们又不熟,何必骗我呢?”
“你看——”他蓦地拨开挡在左脸上的黑发,清晰地读到琥珀眼底的一抹惊慌,比她反应大的数不胜数,她没有尖声尖叫,已经算大胆了。
琥珀紧抿着唇儿,这个男人的左脸之上,是一道从眉梢划下的伤疤,应该是刀剑所伤,破坏了他原本不坏的容貌,所幸那眼眸并未破坏,但那深深入骨的疤痕还是毁掉他的平和,就算他在笑,也显得面目狰狞。
“很丑吧。”他笑了笑,松开手,黑发重新挡住左脸,右边脸颊可以称得上是独具魅力的男子轮廓。
“不会。”她有些尴尬,这回,换琥珀安慰他了。
他的伤痕比她更深,更重,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好痛,生生要毁掉一切的残忍。
两人对视着,倒是有一刹那的火花飞溅,相同的问题,相同的答案,他们仿佛兄妹般默契天生。
两人,之前还是没见过一面的陌生关系,下一瞬,倒是相视而笑。
“我叫楚炎。”他介绍自己,干脆利落,不做作。
好名字,贵族般的气势藏在这两个字眼之中,他像极了天地间的雄鹰,张狂不羁,翱翔于苍穹,即使身为食客,却没有低三下四的卑微,活的骄傲自我。
她或许,也该这么活。
“我叫琥珀。”
她笑着,清水眸子像是弯月一般可人,那温暖笑容跟不知愁滋味的孩子一般。
“琥珀……”那一双斜长的眸子之内,蓦地划过一抹复杂的颜色,跟方才的欢畅,有了很大的落差。
“你若是不识字,下回我可以教你。”
她友善地回应,食客中多得是跟三叔一般的粗人,大字不识,不想让他觉得被侮辱了,她特意放软了语气,朝着他淡淡一笑。
朝他挥挥手告别,她仓促起身,这会儿功夫,南烈羲该回府了。
她慢步向前走着,身体的疼痛还未彻底卷走,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居然激发出她满眼泪光,黑发舞动,近乎猖獗。
“琥珀。”
那个叫做楚鹰的男人的眉头,出现一道深深的褶皱,他目送着她离开他的视线,哑声重复这一个名儿。
028 怪病严重
“小狐狸精,你给我站住!”
身后一道带着怨怼的咒骂声,刺入琥珀的耳朵,她猝然眼眸一沉,别过脸去。
来人是虞姬,她一身水红色的袍子,袖口是金色的牡丹花,精致艳色面容上没有讨好南烈羲的惯有微笑,而是愤怒至极的表情。
“我真是小看你了,小小年纪就来挑拨韩王跟我的关系,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自从她泄露了这个女骗子的踪迹之后,她可是被韩王冷落至今,不但如此,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韩王的手下跟踪,她可是苦闷死了。
琥珀淡淡瞥了她一眼,虽然她站在身材高挑的虞姬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她说话的神态却从容镇定,那娇小纤瘦的身躯之内,蕴藏无限力量。“我说的是事实,更何况如果我不请求王爷,被你害死的人就是我自己。”
“你就这么缺男人 ?'…'!”虞姬急红了眼,完全顾不得这撒泼形象跟往日温柔花魁实在反差太大,尖声吼道。
她怎么甘心,输在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臭丫头身上?!
对于虞姬的纠缠,琥珀的小脸上,早已流露不耐,她蓦地转身,她可没必要在虞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她不想南烈羲表演争宠的可笑戏码。
“小骚货,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到底用什么手段勾引王爷的!”虞姬愤恨不已,见琥珀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更是怒从心上起,小跑了两步一把抓过琥珀的手臂,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狠狠一个巴掌甩上去。
琥珀原本就在生病,身体比任何人都虚弱,更何况是个成年女子的力道,因为嫉妒怨恨,就更重了。她的苍白小脸被打偏在一侧,整个人都不再有动作,黑发挡住那一双眼眸,无人看透她此刻的表情。
那颜色也白了的唇瓣,轻轻颤抖着,嘴角牵扯出一抹血丝,她不禁默默眯起双眼。
“你还敢瞪着我?贱人,身份卑微也敢做白日梦,你这种货色能够吸引韩王多久?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虞姬肩膀抖动,喘着气,右掌心传出一阵阵的灼热,提醒自己她可是使出十分力气掌掴琥珀,而她却没有痛哭流涕哀求自己,相反,她只是眯着眼睛打量自己。
那种打量,有些危险,黑睫毛在过分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琥珀没有后退,相反,很缓慢,很缓慢地逼近虞姬。
在她眼眸张开的那一刻,虞姬却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来,那是杀气!
琥珀默默抬起疼痛的双臂,袖口无声从手腕处滑落,露出可怖的颜色和疤痕,她覆上吓坏了的虞姬肩膀,然后,一分分游离上那女子的纤细脖颈,感应着她的血液,就在自己的指尖下的皮肤跳跃呼救。她收紧,虞姬已经惊慌地双手乱抓,细长的蔻丹指甲刮破了琥珀的脸蛋,血痕从她脸颊现出,琥珀却没有停止……
“放手。”
一声冷嗤声,打破此刻的疯狂,南烈羲高傲冷峭,宛若高高在上的主人,一个命令就要琥珀放开虞姬。
“王爷,您看看,她要杀了我,好歹毒的女人!一定要救救我啊……”虞姬趁着琥珀分神,猛力挣扎开来,跑到南烈羲怀中哭泣。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脖颈上的红圈似乎也足够证明她才是可悲的受害者。
南烈羲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那一个背影,她始终没有回过头来,一句解释也没有,她就像是天地间最脆弱的存在,只消一阵大风就足够将她吹倒。
南烈羲带着哭诉的虞姬消失了,琥珀脚一软,才瘫坐在鹅卵石小路上,风冰冷,石头冰冷,她的身体,更冷。
深夜。
琥珀站在南烈羲的房间前,不用说也知道南烈羲跟虞姬在里面做什么勾当,那女人低吟喘息的声音,几乎要把屋顶都掀开了。
她面无表情,伺候南烈羲这么久,知道他只要需要,虞姬就要赶来王府,却从无荣幸可以在他的身边过夜。
两人折腾完了,还不是要使唤她?她冷冷一笑,她在南烈羲眼底不过是最卑微的奴婢。
房间,变得安静了。
窸窸窣窣是女子穿衣裳的声音,下一瞬,虞姬走出门来,她虽然发丝凌乱却依旧保持着高傲表情,看着在门口的琥珀,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就走。
“你进来。”
南烈羲慵懒的声音传来,激情过后他的低沉嗓音更富有一种低哑的磁性,像是深邃的海水翻腾的声响。
琥珀移动身子,倒是等久了,手脚都被冻得冰冷麻木,迈动一步,就跟木头人一般僵硬可笑的步伐,她紧咬着唇儿走近他的身边。
“本王这里的消息,会让你失望的。”他避而不谈今日撞到的事,精壮身躯走向他,琥珀逼自己低着头,不去看欢爱过后毫不遮掩的南烈羲。
他盯着她,俊美容颜之上,是一层冷峭。南烈羲的身子锁住她,她右脸颊上被掌掴的红肿很明显,还有几处女子指甲刮开的血痕,原本甜美标致的脸庞,看起来多可怜。
“这段日子,那个女人一直在睿王府,不曾外出。”他的言下之意,是要她死心,假琥珀没有如愿露出狐狸尾巴。
闻言,琥珀蓦地抬起头来,沉入那一双魔石般深不可测的眼眸之内,眼底尽是坚定。“不对,她只是个小喽啰,她背后一定有大靠山。”
薄唇溢出冷笑,南烈羲看着那双倔强不肯服输的眸子,他知道这个少女不需多久,就可以出落的惊艳迷人,尤其是这双眼睛,只需轻轻一瞥,就该迷惑多少无法自控的男人。
南烈羲的目光,太过复杂,太过灼热,几乎让琥珀不敢继续看他,她蓦地低下头,顺从说道。
“琥珀去给王爷准备热水。”她知道他睡前有沐浴习惯,现在也是她逃开他不善目光的最好借口。
他长臂一伸,毫不费劲地困住她的身体,他的炽热胸膛像是一面坚实的墙,撞得她痛得可以。
她第一反应就是挣脱,他却抱的更紧了,不给她透气的机会,他黑眸闪过不悦,胸怀中的女子实在太过纤瘦,完全没有成熟的韵味。
“王爷,你……你要做什么?”她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跳如击鼓般地响在耳际,身子不安的往后挪了挪,南烈羲却索性将身子压上。她被困在柔软厚实的宝蓝色地毯之上,宛若他就要吞入口中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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