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白费!
她又问了梁妈妈几句话,眼见时辰不早了,是时刻该到老太夫人屋里去了,遂又略整了整衣装,带着珊瑚去了乐安居。
到得乐安居,二夫人三夫人俱已到了,瞧得孔琉玥进来,忙笑吟吟的上前见礼,众小辈也忙上前见礼。
正热闹之际,傅城恒兄弟几个也相继到了,大家于是移至饭厅吃饭。
席间,老太夫人因问起太夫人的病情,“……可好些了?这会子你们都过来了我这里,她那里岂非冷冷清清的?这样,明儿你们都不必过来了,陪你们母亲吃饭去罢!”
三夫人闻言,忙起身笑道:“才来祖母这里之前,我和二嫂去了娘那里的,打算见过娘之后,便或是由我留下,或是由二嫂留下陪娘。娘却说她想静静的躺一会儿,让我们都过来伺候祖母,还说只要我们把祖母伺候得好了,她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老太夫人听说,摇着头嗔怪道:“你娘也是,自己病了,还始终惦记着我!”
吃完饭,众小辈移至暖阁玩耍,众大人则移至花厅吃茶说话。才说了没几句,三夫人忽然起身面有难色的向老太夫人说道:“有一件事一直想回与祖母,又觉得不该这个时候说……”
老太夫人听说,因笑道:“多早晚咱们的三夫人也学得扭捏起来?这里都是咱们自家人,有什么话,你只管说便是!”
“祖母既这么说,那我可就说了!”三夫人闻言,方下定决定一般说道起来,“眼见着初姐儿已经八岁,开了年便九岁了,再过个两三年,便是时候该议亲了,依孙媳愚见,也是时候该让她跟着大嫂渐渐学一些针线活计和为人妻媳的本分了。这些东西,原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早些学着点,也能学得多一点,对将来必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论理大嫂新进门,对府里的情况尚不甚熟悉,我不该这时候说这话儿的,但事关初姐儿的终生,我做婶婶的想不到也就罢了,既想到了,若不说出来,罪越重了!”
说着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近来我每常为此事日夜悬心,又不好说与人知道,憋得好不难受,这会子终于说了出来,我这心里,总算是可以松快一点了!”
又歉然的看向孔琉玥,“大嫂,您不会管我多嘴,给您添麻烦罢?”
孔琉玥正愕然于三夫人缘何会忽然想到提出此事,老太夫人可是前几日才当众发过话儿,让初华姐弟几个仍跟在她身边的,闻及此言,忙凝神笑道:“三弟妹说的什么话儿,我身为大姑娘的母亲,照顾教养大姑娘原便是该的,又岂会有‘添麻烦’之说?再者,三弟妹也是出于一片爱护侄女的心,也是一番好意,我若因此怪上三弟妹,岂非太不知好歹了?”避重就轻的没有提要不要接初华回长房之事,因为知道这事儿她做不得主,还得看老太夫人和傅城恒拿主意。
三夫人就拍着手笑了起来,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大嫂能这么说,可真是太好了!只不知大嫂打算什么时候接初姐儿回去?只怕要提前规整布置屋子、挑伺候的丫头婆子什么的,大嫂若是要什么东西,或是觉得哪个丫头好了,只管打发人与我说去,正好可以把大嫂屋里还缺的人手也都补齐了,等过些时日,好放月钱!”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接初华回去了?孔琉玥暗自冷笑不已,三夫人断章取意,自说自话的本领可真是不小!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如果她还猜不到三夫人忽然提及此事的真正用意,那她就真只有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的份儿了。
说什么“事关初姐儿的终身”,她作婶婶的为此而“日夜悬心”,若不说出来,简直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话倒是说的好听,其真正的目的,说白了不外乎就是想让初华回到长房给她添堵,再让老太夫人和傅城恒见她跟个小姑娘都处不好,因此不喜她而已。毕竟继母与前头夫人所生儿女之间的相处是很微妙的,若是处的好了,便是儿女们生性纯良的缘故,若是处得不好了,则都是作继母的责任,偏偏初华对她有那么明显的戒备,她们之间若是能相处好,才真是有鬼了!
可这否定三夫人才刚那一席话的话儿却不能由她说,她要是说了,就是容不下原配嫡女,就是不贤不慈,是要遭人诟病的!
她只能含笑说了一句:“我听侯爷的,侯爷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然后目带询问的看向了一旁的傅城恒。
本来孔琉玥刚过门,但凡涉及到自己儿女们的事,最适合过问也最适合做决定的人,就非傅城恒莫属,他自己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一来是想着站在孔琉玥的立场,如今的确还不方便过问,二来则是他还不放心让她过问。所以刚才方听三夫人的话,他就想开口驳回她了。
但话都已到了嘴边,他却又改变主意,咽了回去,他想看看孔琉玥会如何应对此事,想看看她在面对别人刁难时的反应,也想看看她在正面上有关他儿女们的事情时,会是个态度。
她的反应不能单纯的说好,也不能单纯的说不好,应该说是中规中矩,很符合她这几日来沉稳且不动声色的处事风格。
他没有想到的是,她会顺势把皮球踢向了他。不过若是换在他处在她得立场上,他也会这么做的。
“咳……”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没想到上首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夫人却先开了口,“马上就要入冬了,这会子再去整治房舍,闹得人仰马翻的不说,我一时间也舍不得初姐儿。还是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了,再与她另作一番安置罢。”
说完像是不欲多谈这个话题似的,即刻转移了话题,看向三夫人到:“你大嫂屋里还差几个丫头?也不必等到给初姐儿挑人时,再让她挑了,难道倒叫她一个作母亲作长辈的,去将就子女晚辈不成?明儿便叫管事的带了人去你大嫂挑,她屋里人手本来就少,早日挑好了,也免得她有个什么事,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顿了一顿,又看向孔琉玥叹道:“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你屋里丫头不够数,何妨使个人与你三弟妹说一声去,难道今儿个我们不提起这茬儿,你便一直不说不成?”又嗔三夫人,“你也是,我和你娘上了年纪,记性大不如前,没想到你大嫂屋里还差人也是有的,你也不说提醒提醒我们,让你大嫂受这样的委屈!知道你事儿多,但你记得明儿可别再忘了!”
三夫人忙赔笑答应道:“您老人家放心,我明儿起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亲自为大嫂挑丫鬟去,管保个个儿称大嫂的心!”
又与孔琉玥作揖赔礼:“请大嫂担待我人忙事多,让大嫂受了委屈罢!”
孔琉玥忙携了她起来,笑道:“三弟妹说这话儿 ,真是折煞我了,有这么好的祖母、母亲和妯娌,是我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又岂会觉得委屈?”
上首老太夫人见状,笑道:“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就是要这样和和气气的才好呢!”
大家又说笑了一回,方散了。
回到自家屋里,三夫人等不及屏退众伺候之人,便气急败坏的骂道:“那个小庶女,那个狐媚子,仗着有侯爷和王妃撑腰,竟敢将起我的军来,还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配不配使几十个丫头!祖母也是,竟帮着她问起我来,难道在祖母心里,我倒连她都及不上了?竟是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儿不给我留情面,什么意思嘛,真真是叫人上火!”
傅旭恒挥手令众伺候之人都退下后,方没好气道:“要不是你自己先挑事,祖母会帮着大嫂反过来问你?不是我说你,你干什么急喇喇的提出让初姐儿回长房去?好在祖母今儿个没允,若是允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三夫人听他这话说得稀奇,一时间也忘记生气了,满脸疑惑的反问道:“什么怎么办?若是祖母允了,自是再好不过了,只可惜祖母竟没允,害我白费了那一番口舌!”说着满脸的惋惜之色。
傅旭恒见了,有些恨铁不成钢,“看你平日也挺精细的,今儿个怎么恁地糊涂?你也不想想,万一祖母允了初姐儿回长房,她身边只剩下镕哥儿和洁姐儿两个小的,而同样是女儿,大嫂既然要接初姐儿回去身边教养,焉有厚此薄彼,不接洁姐儿之理?别忘了洁姐儿也是嫡女,可不是二房的舜姐儿比得的!到时候祖母身边便很可能只剩下镕哥儿一个。这样一来,便是日后祖母有个什么病啊痛得,咱们也再没有理由让她将镕哥儿送回长房去了,照顾一个孩子,又还有众多的奶娘丫头,能费多少力?今日好险祖母没允,不然,几乎坏了大事!”
一席话,说的三夫人先是恍然,随即便忍不住后怕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方拍着胸口一脸心有余悸道:“听你这么说来,的确是好险祖母没有答应,不然,就真要坏了咱们的大事了!”
傅旭恒也是一脸的后怕:“你才知道!对了,你今儿个是怎么想的,怎么会忽喇喇生出这么个想头来?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才因娘“生病”的事,心里不痛快,偏你又跳了出来生事,也就怪不得她老人家拿你至今没给大嫂把人配齐一事作筏子,不给你留情面了!你最好明儿一早就把这事儿给我办了!”
三夫人支吾了半天,方小声道:“……也没什么,就是见了她按品大妆的样子,心里有些不痛快罢了!”说着眼前不期然再次浮过孔琉玥穿着礼服戴着礼冠的样子,又忍不住咬牙发狠道,“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穿着华服招摇过市岂不知那身衣服哪里是人人穿上都配的!”
又道:“太后也是,被人踩到头上了,也不过只敢赐下一面镜子一柄戒尺,要是换了我,非找了由头将那泼了我面子的人打个烂羊头!还有皇上,堂堂一国之君,也跟着凑热闹,抬举起那个狐媚子来,还二话不说就封了个嫔,也不怕文武百官非议唔唔唔……”
话没说完,已被傅旭恒气急败坏的给捂住了嘴,将声音压得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吼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皇上和太后也是你非议得的?一个不慎传了出去,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三夫人挣扎了半天,才挣了他得手,喘着气道:“呸,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在自己家里,两口子之间说几句私话儿,也能将你吓成这样!你只放心罢,咱们这个清溪坞早被我清理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已铁通一般了,便是有人听见了,也不敢出去乱说的!”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同样将声音压低到了只够彼此听得见的地步。
傅旭恒闻言,方松了一口气,放松的歪到了铺茜红色八团如意花卉褥子的榻上。
三夫人忙到桌前到了一杯茶递给他,待他喝完茶,接过茶盅放好后,便也歪到他身边,推着他娇嗔的道:“我不管,你也要给我挣个一品夫人的诰命回来才是,不然我回娘家去,其他姊妹可都是要笑话儿我被一个小庶女压的!”
傅旭恒道:“你放心,早早晚晚会有那么一天的!”顺势捏了一把她胸前的丰满,调笑道,“不让她压,那让谁压?让爷压行不行啊?”
说着眼前忽然浮过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来,他只觉得浑身似被点了火一般,瞬间燥热起来,顾不得去床上,便压着三夫人在榻上做起某件事体来乐安居内。
命屋子里的下人们都退下后,老太夫人方与卢嬷嬷说起先前的事来,“……你说老三媳妇怎会忽然提出要让初姐儿回长房之事来?”
卢嬷嬷笑道:“三夫人不也说了,是因为大姑娘再过两三年就该议亲了,是为了大姑娘以后好吗?”
老太夫人闻言,啐道:“你都快人老成精了,这样的话儿也信得?快别玩笑了,且说正是要紧!”
卢嬷嬷就正起脸来,道:“三夫人说为大姑娘以后好未必是假,但想趁机为难大夫人却是真!三夫人和大夫人的身份都摆在那里呢,要三夫人一个堂堂侯府的嫡长女屈居于大夫人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之下,也难怪她心里不痛快!”
老太夫人就皱起了眉头,“我不管她们出嫁前都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她们既然嫁了进来,就是我永定侯府的媳妇,是我永定侯府的人,就该守我永定侯府的规矩!就说你三夫人,未嫁入咱们家之前,的确是侯府的嫡长女,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现在已是我傅家妇,她那一套衡量高低贵贱的标准,最好也给我收了去!”
又叹道:“早先我瞧着景真那孩子,也是个好的,如今怎么变得有些不知眉高眼低,没有分寸起来?”虽然心里隐约也明白,或许是三夫人一开始便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之前的封氏和蒋氏都未曾对她造成过什么威胁,所以她乐得大方罢了。
卢嬷嬷见老太夫人烦恼,乃劝道:“或许三夫人只是一时间适应不了上头多了个大嫂罢了,等时日一长,她习惯了,适应了,自然也就好了!”
老太夫人缓缓点头:“希望如此罢!”
卢嬷嬷便又笑道:“之前三夫人提出此事时,我还以为您会顺水推舟,真让大姑娘回去侯爷和大夫人身边儿,让大夫人来教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