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是信得过我,就由我每日里早晚带了老太夫人去园子里散散何如?”
卢嬷嬷词候了老太夫人一辈子,自是比任何人都精细也更清楚老太夫人的喜恶,从某种程度上说,由她早晚伺候着老太夫人去园子里逛,甚至比傅城恒和孔琉玥都合适。因此二人闻言后,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她的提议,不过仍坚持各自若是早晚有空,都会过来陪老人家一道去,毕竟他们虽及不上卢嬷嬷精细,身为儿孙,该尽的心力还是要尽的!
老少几人正说着,博希恒和二夫人来了,先给老太夫人见过礼后,二人忙又给傅城恒和孔琉玥见礼,问候傅城恒的身体,“……晨起过来时没有见着大哥大嫂,想着必定是大哥连日赶路辛苦了,因此这会子又过来,好在终于见到大哥了,大哥昨儿个夜里休息得可好?身体可好些了?”
又道,“我前儿个整好得了两支野山参,虽说年头还不久,听说补身子却是极好的,待会儿打发人给大哥送去!”
傅城恒也不推辞,只是起身谢了傅希恒过去半年以来的操劳,又谢二夫人照料老太夫人和帮孔琉玥理家之苦。
二人忙齐声道:“原是我们应当应分的,不敢当大哥这个‘谢’字。”
傅城恒却就势拍了拍博希但的肩膀,饱含感情的道:“二弟的辛劳,我都是记在心上的,也幸得还有你在,不然你嫂子一个弱质女流,也撑不起这么大一个家!”
跟三个孩子一样,傅希恒也极少得到傅城恒的赞扬,像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被称赞,尚属第一次,一时间不由有些怅然,却又忍不住兴奋,身上那双傅家人几乎都长了的凤眼也因此而亮晶晶的。
床上老太夫人看着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也是十分高兴,正所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兄弟之间就是要这样和和气气的,方是兴旺之道,只可惜……老太夫人想到这里,心下不免有些黯然,她忙甩了一下头,将这份黯然甩开了,眼下正是高兴的时候,她想那些事做什么,没的白坏了自己,也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就有小丫鬟进来屈膝禀道:“王妃娘娘、世子爷并郡主来了!”
孔琉玥和二夫人听了,对视一眼,忙齐齐接了出去。
就见晋王妃母子三人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已经自走进了乐安居的院门,一瞧得孔琉玥和二夫人接出来,晋王妃便高声笑道:“我是回自个儿家里,难道二位弟妹还怕我找不见路不成,何必特意出来接我?”
晋王妃今日穿了件蔷薇色的半袖夏衫,下配珍珠色绫裙,其上绣着点点碎花,衬着望仙髻上镶红蓝双色宝石的凤钗并几朵时新珠花,再衬着满脸的笑意,生生比往日多了几分活泼娇艳来,瞧着竟像是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她一边说话,一边已携了要给她行礼的孔琉玥和二夫人起来,又笑道:“这会子又无一个外人在,二位弟妹不必多礼!”
孔琉玥笑道:“就算没有一个外人在,可以不行国礼,家礼却是必须行的,姐姐可不能惯坏了我和二弟妹。”
晋王妃闻言,挑眉一笑,道:“我就惯坏了你们怎么样,别人我还不耐烦惯呢!”说着上下打量了孔琉玥一番,见她穿了粉黄织锦窄袖襦裙,戴了珍珠发箍并同色系的珍珠耳坠,瞧着虽仍一如既往的弱柳扶风,气色却比往常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脸上的笑容便不自觉更大了。
后面一身宝蓝色衣衫,已快接近晋王妃高的赵允睿和一身象牙白素锦襦裙,梳了双螺髻的赵阑珊刚趁机上前见过二位了舅母。
姑嫂娘儿们一行且说且行,很快便进了屋里,傅城恒和傅希恒忙都起身给晋王妃见礼,急得晋王妃忙道:“煦之你腿还没好,理这些俗礼做什么。”又一叠声的命博希恒,“二弟,快扶你大哥坐下!”若非碍于男女有别,她就要自己上前扶人去了。
晋王妃随即又领了一双儿女进里间见过了老太夫人,方领着他们复又出来,认认真真给傅城恒行了大礼。
“给大舅舅请安!”赵允睿和赵阑珊虽都红着眼圈,却看得出来十分高兴,尤其赵允睿,望向傅城恒的目光更是崇拜仰慕至极,估计连对着晋王,他都没有过这样的目光。
晋王妃母子三人前脚刚到,傅淡梅夫妇与傅淡云夫妇也领着各自的儿女回来了,当下大家都忙着行礼厮见,说到傅城恒的大难不死,不免都又哭又笑的,一时间屋里是热闹得不得了。
孔琉玥和二夫人见了,因忙吩咐厨房整治酒席,又命人临时去请了一般小戏,还使人去请了在自己屋里苦读的傅颐恒过来,按了去学里的傅铮傅钧回来,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团圆饭,气氛比之去年过年时,不知道热闹到了哪里去。
下午,小华太医来了,还带了皇上赐下的一大堆珍贵药材和补品来。
孔琉玥闻得下人来禀后,忙搀着傅城恒回了芜香院,晋王妃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却见除了小华太医以外,太医院另一位精于骨科的施太医也一块儿来了,给傅城恒见过礼后,便陪着笑脸恭敬的说道:“皇上担心王爷的腿,说虽有华医正这样的国手在,多一个人,总能多一分希望,因此特意下旨让臣跟了华医正一块儿来给王爷诊治。”
傅城恒闻言,自然目露感激,道:“皇上皇恩浩荡,本侯感激不尽,还请华医正和施太医回宫复命时禀告皇上,就说臣谢恩了,一定早日养好身体,再为大秦效力,为皇上分忧!”当着小华太医和施太医的面儿,他仍是沿用的以往的自称‘本侯’二字,一来是为表示自己的谦逊,再来便是为之后的上疏请辞王爵做铺垫。
小华太医和施太医便都应了,然后在小华太医的坚持下,由施太医先给傅城恒诊起脉来。
傅城但旧伤未愈,且此番遭此大难,身体着实亏损了不少,脉象摸着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对此施太医并无异议,但针对他的腿疾,施太医却明显有不同的看法,因有些犹豫的看向小华太医道:“王爷的腿疾虽因耽搁得太久,治起来或许有些麻烦,但据下官看来,却并非无药可治,不知华医正缘何说王爷的腿疾终其一生都好不了了?下官医术浅薄,一时诊错了也是有的,未知华医正可否再细细给王爷诊断一回,毕竟王爷乃国之肱骨,天子近臣,若是因华医正和下官诊断错误而贻误了病情,不说圣驾面前我二人脱不了干系,便是我们自己,只怕也会良心难安!”
一席话,说得傅城恒心里瞬间千回百转不说,屏风后面的孔琉玥与晋王妃对视一眼,心情也是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只听施太医话里话外对傅城恒的推崇,便知道如今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秦的人只怕都拿傅城恒当英雅了,对于一个臣子尤其是武将来说,拥有这样空前的声望可不一定是好事。偏偏皇上在人前的姿态又是摆足了的,又是封王爷又是厚赏其家眷,其余赏赐更是接连不断,说句不好听的,甚至隐隐有捧杀傅城恒之嫌,然瞧在旁人眼里,却只会觉得他厚待功臣,心胸开阔,将来一旦有个什么变故,旁人也只会说傅城恒的不是,绝对不会疑到他头上去!
姑嫂二人沉思间,小华太医已经开了口,“王爷的腿疾乍一看的确不算太严重,但施太医须知道,如今正是炎炎夏日,就算你能暂时治好王爷的腿疾,那也不过只是假象,到了冬日依然会有复发的可能,好歹也要待冬日过了,方能初步判定王爷的腿疾还到底有没有痊愈的可能。正如施太医所说,王爷可是国之肱骨天子近臣,半点马虎不得的,万一因我二人诊断错误,真个贻误了病情,我二人可就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还请施太医细想!”
施太医既能在国手如云的太医院挣得一席之地,还让皇上都记住他善骨科,特意下旨让他跟了小华太医一块儿来给傅城恒看病,自然除了医术以外,更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这会子既闻得小华太医这般说,又见坐着的傅城恒一副根本不甚忧心自己腿疾的模样,虽不至于立刻便明白了十成十,至少该明白的已都明白了,因换上一脸的愧色,向傅城恒抱拳道:“下官也是太想治好王爷的腿疾,一时急切,考虑不周了,还请王爷恕罪!”
傅城恒闻言,点头微微一笑,“施太医的心情,本侯理解,以后本侯的腿疾,可就要多劳华医正和施太医了,本侯也不求能再回复到以前骑马拉弓样样自如的情形,好歹,也要让本侯行动无碍,不至于沦为废人一个才是!”
他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施太医还能有什么不懂的?自是满口答应:“王爷放心,下官医术虽浅薄,还有华医正在,下官一定会配合华医正,尽全力治好王爷的腿,一定让王爷行动无碍的!”
不但满口答应,待之后回宫见了皇上后,更是着力夸大了一番傅城恒的病情,说:“如今天时热倒还好些,忠靖王爷虽行动不便,好歹还不会太痛,待过些日子天气转凉后,可就说不好了,只怕到时候忠靖王爷会痛得连勉力都站不起来,真是可惜了王爷那一身的好武艺!”
施太医话里话外的惋惜之意,极大程度的取悦了皇上,他面上虽是一脸的焦急和惋惜,吩咐小华太医和施太医务必要尽全力治傅城恒的腿,还命二人需要任何珍贵的药材都可以直接去御药房取,不必来禀,心情却是无比的轻松,只要傅城恒的腿再好不起来,以后再骑不了马拉不得弓,那他便有如被拨了利齿的猛虎,即便再厉害,也对人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了!
这边厢皇上正问施太医傅城恒的病情,芜香院内傅城恒也正与孔琉玥并晋王妃说着话儿。
“……这施太医倒是个聪明人,只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晋王妃眉头微定,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显的不确定。
傅城恒倒是一脸的笃定,“这施太医在别事上靠得住靠不住我不确定,但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是靠得住的,毕竟单凭他一面之词,实在不足以取信于皇上,须知华医正才是现如今太医院的第一国手,皇上又岂会舍华医正而信他?他若真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此番乃是卖姐夫和我一个人情的大好机会,于以后只会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应该懂得权衡的!”
晋王妃闻言,眉头稍展,片刻方叹道:“你说这有大好的日子偏不过,非要拼了命似的折腾,那一位究竟是想怎样?皇后娘娘连日来也是不顺心,又心疼太子殿下,当着我的面儿虽未明说,话里话外竟隐隐透出了对当初郭太嫔还在慈宁宫时日子的怀念,真是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连身为皇上枕边人的皇后娘娘都有些吃不消皇上如今的转变了,更何况他们这些进不得又退不得的臣下们?长此以住,便是他们最初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指不定有朝一日,终究也会生出那样的想法了!
220
晋王妃抱怨完皇上,见傅城恒的神色有些不好,就一下子想到了她在晋王面前抱怨皇上时,晋王也是差不多的反应,还罕见的板起脸让她以后都不得再说这样的话,情知傅城恒也是不高兴听她抱怨皇上,毕竟除了君臣之情,他们之间还有兄弟之义,因忙看向傅城恒,讪笑着描补道:“我也就是当着你们的面儿才说说,当着别人的面儿我再不说的……”
傅城恒闻言,也就缓和了脸色,说起旁的事来,——虽然对皇上寒了心,他却依然做不到在背后非议他,哪怕他没有开口,只是听众,也依然有些接受不了,“对了,我之前便听子纲说,皇上有意让他自姐夫手里按过户部或是内务府两样中的任意一样,只不过当时被他耍赖混过了,之后他又私自出京去了西番找我,只怕如今皇上不但不会让他接掌,反而还会罚他。我们且先别管皇上会如何惩罚子纲,又属意谁来接掌户部或是内务府,只说皇上的态度明显是忌上姐夫了,姐姐且回去告诉姐夫,让他就这阵子便找借口先辞了两样中的一样,先看看皇上又会是什么态度再说罢!”
一席话,说得晋王妃苦笑起来,片刻方道:“其实你姐夫之前已提过一次此事了,说他年岁渐长,户部和内务府又琐事繁多,委实有些力不从心,希望皇上能容他受用受用,好歹辞去一样。但皇上的态度却很坚决,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不说,还笑言他才执掌两个地方,且年纪又比他小,也好意思说自己‘年岁渐长’,那他这个真正年长的,岂非更要力不从心了?还说赵氏江山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你姐夫也姓赵,就该为大秦尽忠,为他分忧才是!”
既要用人家,又要防人家,被害狂想症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孔琉玥安静的听至这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既然皇上两个多月前就跟大哥明说了要让他接掌户部或是内务府,可见不是临时起意的,那为什么又不肯同意姐夫的请辞?这难道不是正中他下怀的事吗?”难道皇上不但有被害狂想症,还喜(3UWW…提供下载)欢口是心非,恶心自己也恶心别人?
这下不止晋王妃,亦连傅城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