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
“看星星。”皇祐景辰头也不回,“我要听你那三年里发生的所有事。”
那三年中,她的人生没有他的参与,对他来说一直是一种遗憾。尤其是听到褚凌江的话,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他想知道她的一切经历,想等什么时候有空了,陪她去那三年里,她到过的所有地方;看那三年里,她看过的所有人,所有事。他要这次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而不再是其他人。
夏如安抿嘴偷笑,这男人……肯定是褚凌江那一句“漫天星光璀璨”刺激到他了,才会急着想拉自己去看星星。
第二天,褚凌江便请辞回国,只是才出了天明没多久,就让人停下了马车,他撩开帘子,半个身子探出马车,朝着紧随其后的另一辆马车说道:“刘姑娘,你我素未谋面,就这样让你稀里糊涂的跟着我去褚国,对你着实有些不公平。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若不愿随我去褚国,我立马就让人送你回去。”
“我愿意的……”里头的姑娘仿佛不假思索般脱口而出。
褚凌江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正欲收回手时,听得她唤了自己一声“凌江哥哥”,身形倏然一滞,整个人僵在原地。这下,他完完全全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
从马车中缓缓走出的身影也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怎么也没想到,被皇祐景辰一道圣旨收为义妹并封为郡主,将要嫁到东褚和亲的新任丞相刘勰之女刘箢,竟是三年前他和夏如安遇到并结下不解之缘的祁苍月。
两个人一个笑得一脸灿烂,一个冷得一脸阴沉。
“你还记得我吗,凌江哥哥?”她眸中闪着希冀,没有发现褚凌江的不悦。
“怎么是你,刘姑娘呢?”他的反应用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
祁苍月眼珠心虚地转了几圈,“她说她喜欢的是隔壁家的大哥哥,不愿随你去东褚,我便替她来了……”
“真是胡闹!”他阴着脸,转身吩咐士兵道,“你们送姑娘回去。”
“等等,”她急急唤住两个向他靠近的士兵,转头望向褚凌江,眼中写满了失望和不满,“反正跟你走的只是一个身份,人是谁有什么重要?是真的是假的又有什么重要?”
“月儿……”他无奈地唤一声,“这件事,若有一天被人发现,你会……”
“我不怕!” 祁苍月打断他,眼睛明得像一汪潭水,语气坚定而有力,“离开祁苍前,你曾对我说,人生中的相遇,别离,来来去去,分分合合……都源于‘缘分’一词,缘有起有灭,有深有浅,若是有缘,我们会再相见的。你说的本来都没有错,可缘起缘灭,于我不过万水千山之差,缘深缘浅,于我更不过有无始终之别,缘分是不会自己到的……所以,我来找你了。”
褚凌江怔怔的看着她,双拳在袖中紧握,像是陷入了什么矛盾挣扎。
两个人站着,对视良久。终于褚凌江脸色再次沉下,转身欲离开。
“凌江哥哥!”祁苍月泫然欲泣。
前头的人身形猛地一震,顿住脚步,闭了闭眸子,敛去神色,叹了口气。“走吧!”
马车沿着东南方向一路颠簸,愈行愈远。谁也不知道今天这一件小小的事,后来会引起怎样的效应。有许多的事都将随之悄悄改变。
☆、大婚
三天后,五月初九,宜嫁娶,开光,纳采,求嗣,祈福,出行。
天明城内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人们都涌上街头,将皇城围得水泄不通,街上更是人声鼎沸,挤挤攘攘。
这是个喜庆的初夏,这是个美好的初夏,这是个令人期待的初夏。
十里红绸满地铺陈,无数金箔漫天飘洒。
这一天,帝后大婚,盛况空前。
这一天,万人空巷,满城欢庆。
这一天,天明城的百姓很多年后都难以忘怀。
“帝后出行,闲人回避!”随着开道的礼监一声令下,人群中突然欢声雷动,喜气云腾。
只见一辆雕龙画凤的镀金马车缓缓驶来,锦帛华盖,玛瑙珠帘,丝绸罗帐,由六匹马拉着,左右各有八名武将文官,前后又各有六十四名士兵和宫女随行。
随着马车和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前进,周围的百姓皆跪拜在地,高呼着皇上万岁和皇后千岁。
车内两人并肩坐着,微笑着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敬仰和祝福。
皇祐景辰金玉冠冕束发,一身火红的喜袍,衣袖描着吉祥金云纹,腰带镶着如意玉芝纹,袍子上的金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飞扬的红色将他的喜悦渲染得愈发灼烈,望着身边人的眉眼间更是掩不住的笑意。
而他身旁的夏如安的头顶金色凤冠,凤冠上的凤凰衔着一颗通体晶莹的红玛瑙珠子,鬓侧垂着金流苏,额前缀着珠玉坠,发髻上的步摇随着马车的行进晃得叮当响。衣袍上用精湛的工艺绣着百鸟朝凤图,胸口还挂了把镶着一尊送子玉观音的吉祥如意锁,所有装束都映得她今日喜气盈盈,明艳动人。
沙岚隐在人群中,呆呆地看着两人。这两个人……怎么能这样好看,这样般配呢。若不是她喜欢里头的人,她也会像旁边欢呼雀跃的天明百姓一样,虔诚地祝福他们。
“反正有那么多人祝福你们了,不差我一个吧……我那么那么喜欢哑哥哥。”
她叹了口气,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她又叹了口气,但也并不好受。
“真是让人既羡慕又嫉妒……”
有时候她真是羡慕极了夏姑娘,生得又好看,哑哥哥还那么喜欢她。她多想多想,哑哥哥对她的喜爱能分给自己一点点。
“一点点就好……”她站在人群中,岿然不动,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车,渐渐地终被人潮湮没。仿佛一直都在,仿佛从未出现过。
马车绕着半个皇城走了一圈,最后沿着崇宁大街朝皇宫方向驶去。夏如安见到这情景,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不由得紧握住身旁男人的手。
“怎么了?”
“八年了……”夏如安低声说,像在回忆一件遥不可及的往事。
八年前她也是坐在马车里从这条路进宫。往事历历在目,她仍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景象。天气阴暗,满城柳絮纷飞。她一身素白坐在车内,周围人群涌动,人们眼中满是好奇。被马车承载着的,还有她一颗凝重而忐忑的心。
八年过去了,这条路没有变,周围的景物也没有变。可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是啊,八年了……”皇祐景辰眸光变得深远,染着柔意,“那时候,你才到我这里,”他比了比自己的腰,轻笑着说。说完想起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只银镯子,套在身边的人手腕上。
“这是……”夏如安摆弄着那镯子,无意间看见镯子内部刻着一排小字,便拉下来细看。只见里头刻了“日月同光,辰岁常安”八个字。一抹浅笑在她脸上缓缓绽开,久久不散。
说话间,马车已行至宫门口。
一时间,礼乐奏响,钟鼓齐鸣,礼炮喧天。震天的响声响彻天明城上空,久久不散。
两人执手沿着百级汉白玉石阶拾级而上,热烈而张扬的红和纯粹且无瑕的白鲜明交错,如天际骄阳,似枫染白霜。两种显目的颜色,交杂融合,构成明亮耀眼之景。
夏如安坚定不移地注视着前方,边走边缓缓说道:“我愿意嫁给景辰为妻,今生只此一人。不论其生老病死,美丑与否,富贵贫穷,我都会陪伴着他,信任他,尊重他。同风雨,共进退……”她转头望他,情意无限。“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皇祐景辰也转头看她,满目流光皆泛着柔情,“今日,我愿意娶如安为妻,今生只此一人。不论其生老病死,美丑与否,富贵贫穷,我都会陪伴着她,信任她,宠爱她。同风雨,共进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话落,他们在高台上站定,转过身来,风姿屹然天成,风华绝代无双。
文武百官在下,齐齐跪地:“愿皇上与皇后百世共欢,千岁同安,洪福齐天。”一遍又一遍的高呼气势恢宏,响彻天地,回荡不绝。
举行完仪式之后,夏如安在皇祐景辰的带领下,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人。而且是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一个她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遇见的人。
“雨桐,多年不见……”皇祐景泓一身素雅布衣,笑得一如既往的淡然,“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大皇子?”她震惊地看着他,又转头看看皇祐景辰。
“我记得你曾说,他于你是如同父亲一般的存在,我便想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也算做个见证,了你一桩心愿。”他低声说道。
“谢谢。”夏如安感激得一把抱住他。她何尝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幸福的模样,哪怕是同一张脸也好,起码有个慰藉。
皇祐景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好了,我先去晚宴,你们多年未见,好好聊一聊。”
夏如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满心都是感动。这男人……以前误会他们的时候,有多吃醋她可没有忘记,可现在居然放心地让他们独处。而且皇祐景泓曾犯下那些事,他不但没再追究,反而让他回来……
“他很爱你。”皇祐景泓的话让她回过神来。
“是啊……”夏如安眼神愈发柔软。
“看来这些年似乎发生了很多故事。”
夏如安微微一笑,“可以这么说。”她略抬头看着那张记忆中的脸,“你呢?这些年你……”她又顿住,自己的问题其实是多余的,他被通缉了这么多年,怎么会好过。
“我过得挺好的。”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一开始躲躲藏藏的,的确过了段心惊胆战的日子。后来……我遇到一位姑娘,我与她成了亲,从此隐居深山,与世无争。”他无奈地笑笑,“也不知他是如何找到我的,该是花了不少心思。”
夏如安心中一热,那个男人……
“那这次回来,你还回去么?”
皇祐景泓微微一笑,“找我来的路上,他曾提出要恢复我的身份和宅邸,被我拒绝了。”他此刻眼中尽是淡然,“这些年,对这些东西我早已看淡了……经过那么多事,我才发现平淡的珍贵之处,这样的日子我已经习惯了。”
夏如安突然间觉得,这样的生活才该适合他的。原来八年,足以磨平和改变一个人。
“好了,见过你我也该走了,她和孩子还在宫外等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柔得能滴出水来。
“你还会回来看我吗?”夏如安叫住他的背影。
他侧头,“他知道我住的地方,有一天你们生了孩子,差人来知会一声,我会来看看的。”
夏如安失神地看着他的背影。在他面前,她仿佛还留有隔世的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小女孩的影子,哪怕那个影子在自己的脑海中都已经模糊了。
曾经的那段岁月,经过这十五六年,已经有些淡忘,有时候却又格外清明。只是她现在似乎已经把夏如安这个身份牢牢刻在了灵魂深处,与之融为一体了。毕竟,在这个身份之下,她过得很幸福。林雨桐的身份,其实早就不存在在这世上了。
“爸爸,我过得很幸福……”她喃喃道。
晚宴过后,玄阳殿内,满室的红。还有龙凤床,百子被,鸳鸯枕,石榴帐……该有的一件不少。红烛已经烧了一半,明晃晃的烛火照亮了整个内室。夏如安端坐在床上耐心的等待,终于快至亥时的时候,新郎官才沐完浴,洗去一身酒气回来。
“回来了?”
“嗯,一直被灌酒,装作醉了才好不容易脱身。”他无奈说道。
“谁敢灌你?”夏如安不免觉得好笑。
“今天谁不敢?连你爹爹也有份……”他轻笑,“谁叫朕今天开心。”
他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你呢?今天有什么感觉?”
“头上重。”她如实说道。
皇祐景辰几下将她头上繁琐沉重的凤冠取下,“现在呢?”
夏如安微微一笑:“和你一样,很开心。”
突然,两个人都沉下了脸。
“你等等,我去解决。”皇祐景辰起身走至门边,猛地将门一拉。
一个大的,两只小的。
他瞪着挺了个大肚子的皇祐晚晴,疾言厉色道:“挺个大肚子,跑朕这儿来做什么?”
“闹……闹洞房。”皇祐晚晴怯怯地看着他,小声说道。眼珠子一转,毫不犹豫地供出幕后主使,“是三皇兄指使的!”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小心些,当心孩子!”皇祐景辰虽气恼,却也不忘提醒。
“闹洞房……闹洞房……”两只娃娃扯着他的衣袍。
“又是你们那好爹爹教的?”他低头看着两个小的,叹了口气,无奈地扶额。“叫轩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