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会杀人。”语毕,又一名刺客倒下。
远些的山上,丛林茂密处,一面容俊美却神色冰冷的男子负手而立,冷眼观望着远方发生的一切,目光深邃如潭:“时间掐得不错。”
旁边一人抱拳下跪:“属下该死!低估了他的实力。”
“罢了,这也未尝是件坏事。”
量那人如何信任她,经今日之事后,总归他们俩之间也会出现嫌隙的。
只是不知……
他望着那小巧而强悍的身影,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
只是不知,若那孩子是站在自己身边,又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此时再看,林中的刺客已经被众人灭了个干干净净。
“奕枫,将这些刺客的身份彻查清楚。”皇祐景辰冷声吩咐道。
“是。”
夏如安扫视一圈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翻身跨上马。皇祐景辰见状,立即紧随其后。
一路,他既不问,她也不开口。
一到住处,皇祐景辰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查看她的伤势,被她一个闪身躲开:“我没什么事。”
“如安听话,”他揩去她脸上的三两滴血渍,面上流露几分担心,“让朕看看伤着没有,”说着,便伸手去解她的衣襟。
夏如安也不挣扎,反正自己还是一副孩子的身子,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给他看的。
只是在看到她身上那一道道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伤口时,皇祐景辰的脸色慢慢阴沉下来,狂风暴雨在眸底聚集。
“为什么不早说!?”他沉声道。那些伤口有的还在流血,有的已经凝固,与她身上所穿衣装颜色极为相似,若不是脱了衣服检查,真的不容易发现。
夏如安一脸云淡风轻:“又不是什么重伤,何必……”话未说完,就被他摁到床上,只见他满脸的怒气道:“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不要命!这样疯狂!若是……”他顿一顿,不再说下去。
不敢,他不敢想,若是今天她出了些什么事情……
“给朕躺好,不准动!”说完,便叫人打了水,用毛巾蘸着替她细细地擦拭伤口。每一笔动作都极其轻缓,丝毫不敢弄疼了她。
夏如安看着他那专注又谨慎的样子,不免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地方有所触动。那些伤,是她为了避让开致命部位导致的,都是在不那么要紧的地方,根本不算什么伤,她早已经习惯了,从来不放在心上,也不曾有人关心过。眼前这个人,却比她还紧张。
这个时候,她在想,或许,自己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去相信一次?
又见他取来一个小瓷瓶和一支竹管,将小瓷瓶里的红色粉末倒在竹管中,“忍着些,稍稍会有点疼。”接着便将竹管里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往她伤口上吹散去。
夏如安随意道了一句“不必那么麻烦”,便取过瓷瓶,将药粉直接往伤口上倒。硬是不吭一声。
皇祐景辰见这一幕火气又蹭蹭地上头,夺过瓶子:“你想疼死么!”他也是习武之人,自然有数,那些伤口说深不深,却是火辣辣地疼。如今这上好的金创药,接触伤口时会让人疼痛难忍。有些成年男子尚不能忍受,何况她一个这般大的孩子!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怒火,继续替她上药。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努力码字……另外想问个问题,大家觉得内容提要用什么形式比较好呢?
☆、透心
“皇上!”奕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已经查出刺客身份。”
“朕就来!”皇祐景辰回一句,替她将里衣穿好,“你乖乖躺在这里不许下床,不许乱动,等朕回来。”
夏如安点一下头。
只是他前脚才出门,床上那原本睡得好好的人后脚便随了出去。
脚步轻盈,毫无声响,量里面的人内力再深厚,也抵不过她在现代多年的专业训练。
隔着一道房门,弈枫的声音往里向外不急不慢地传出来:“从刺客的衣着面料和武器上来看,像是东褚的人。”
皇祐景辰从容地坐下,目光深邃如谭。“你在怀疑褚太子?”语气一半是肯定。
“是。”弈枫直言不讳道。
门外的夏如安紧了紧眸子。不,不对,不可能是褚凌远。她昨晚与他手下的人交过手,不论是手法还是速度,和今天那批相比,档次都要差上许多。
皇祐景辰的想法与她无异,摇摇头道:“不会是他,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特地给我们留下这样明显的线索。”
“那依皇上的意思是……会是郯国或是西琉国所为?”
他再度摇了摇头:“那人安排这一出,无非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试探自己值不值得作为对手,二是让自己赶巧撞上如安动手。
弈枫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又一脸认真道:“皇上,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何时竟也这般吞吞吐吐了起来……”他缓缓合上眸道,“你是想说,她的事?”
“是。”弈枫颔首,“恕属下直言,刚刚在林中,皇后娘娘的身手乃是众人亲眼所见。坦言说,那般熟练精巧的动作与流程,非一朝一夕所能练成。此等身手,天资再聪颖之人,也需经多年不分日夜的刻苦训练方能达到。属下自幼习武追随皇上,自诩武功不若。可属下敢讲,若我与皇后娘娘动起手来,恐怕连她三招都过不了。”
皇祐景辰默不作声。
以前的时候,她聪慧狡黠,他可以说是她天赋异禀,或者说身后有高人指点。她冷静异常,他可以说是她天性冷淡,心智较他人成熟。可现在呢,刚刚那一幕分明是他亲眼所见,他又能如何再能自欺欺人?
他何尝看不出来,他何尝不明白,那样冻结血液的冰冷、那样寒气逼人的厉狠,若非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又如何能够拥有。他曾上过战场,他也曾杀过人、见证过死亡,所以他明白。
而正是这种明白,才让他愈发的心疼。
他曾不知多少次地怀疑她,又不知多少次地为她心疼,直至心软。
没错,在别人看来,她大概是冷血无情,是强势独断的。但在他的眼中,她就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落寞而又凄凉的孩子。一个在打雷的晚上,会沉沦在噩梦中不能自拔的孩子;一个没有同龄人的快乐、在各方势力的波涛汹涌下,用满身的针刺来防御一切的孩子;一个为了父母亲人,在险象环生的深宫中步步为营的孩子。
现在,是一个为了活命,在刀剑下浴血奋战的孩子。
他永远不会忘记,两年多以前那个夜晚,她为了保护自己和家里人除去崔婕妤的时候,那月下的背影是怎样的一派说不出的孤寂和清冷。
她不喜欢争斗,不喜欢□□,他知道,她从来都不喜欢。
皇宫这个地方,本不该是属于她生长的环境……
门外的夏如安屏住呼吸,心被稍稍提起了些许,等待着他会说些什么。
这近三年的时间,她看不透他,也从没有真心地相信过他。那他呢?他对自己……
良久,她听见从门内隐隐约约传来一句——“可她是朕的棋子啊。”
声音忽远忽近,飘渺不定,却又铿锵有力、不容人忽视。
夏如安心中一滞,有些窒闷。就连思绪也停顿了片刻,不是忘记了去思考,而是仿佛忘记了该怎么去思考。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下意识地想推门进去。最后终是捏紧了拳头,眼眸紧了紧,继而扭头转身,决绝地离开。
里面的人丝毫未注意到大门外离去的身影。
与此同时,东褚行馆。
褚凌远一脸阴鹜地望着手中所谓的“北曜赠予的礼物”,见木盒中只放有一支带血的断箭,眼眸随之危险地眯起,射出阴狠狠的光来。
警告!这是□□裸的威胁和警告!
怎么,他是知晓昨夜的事了么?呵,对他的小皇后倒是护得很。
缓缓地将盒盖盖上,纤长的手指上的玉扳指透着隐约的绿光,与他的人一样带着些许阴寒。
冷冷地哼了一声,脸色与眼神阴狠至极,手中狠狠一捏。
他也好,她也好,碍了他路的人,一个也留不得,一个也留不得!
清凌凌的湖边,一抹小巧的身影倒映在水上,周身被朦胧的月光包裹着,留人一道孤独的背影。眉头微蹙,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万般。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那句“可她是朕的棋子”,挥之不去。
她原本以为,她终于遇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尝试去相信的人,可她还没有开始选择相信,他的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关系回到原点。
平生最痛恨,就是被人当作棋子摆布。前世的她听任国家的指使,终抵不过一句“一切以国家的利益为重”。尤其那么多的子弹,穿透自己身体的一瞬,那短暂而刻骨的痛楚,是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的。
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怜,竟让她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借着夏如安这个身份重生一次。甚至还成为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后。可自己,竟终又被人当成一枚棋子,一枚无法主宰自己人生的棋子!
棋子?好,好。眸中带上几分傲气与逼人的深度,冷然如面前的湖水。
既然他将她当作棋子,那就让这枚“棋子”,毁了整盘棋局……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随着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肩上一暖,被披上一件袍子。
眼睛棱睁了一下。是她想事情想得太过入神,还是他的武功修为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自己从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今天这是怎么了?若刚刚来的是敌人,她现在恐怕……
“若朕是要杀你的人,凭你刚刚那般走神,现在已经无法活命了。”
她抬起头,只见皇祐景辰眼神深得叫人不敢直视,随即又添上一脸微怒的样子:“不是叫你在床上好好躺着,跑出来吹什么风?现在露气这么重,再着凉了可如何好。”一连串关切的话语堵得夏如安内心更多了几分嘲讽。
演得真不错,他就是用这种方式迷惑了自己两三年。更可笑的是自己还差一点就陷进去。
她早就明白,在这个地方,真心都是不可信的,她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
就因为一早就明白,所以现在不算太晚,还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刚才亲眼见到她杀人,现在一句话也不问她,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一样。不就是因为她这枚“棋子”还足有用武之地吗。那么利用完之后,他是打算将她逐出皇宫,还是悄无声息地除去?
思及此,不由得心底冷笑一声,面上表情依旧不变地讲了一句:“不劳皇上挂心。”
皇祐景辰闻言俊眉一竖,直接将她捞起抱走。身上本就有伤口,竟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就坐在那么冷的地方,倘若再感染了风寒?自己关心她几句,她倒好,不劳他挂心?
不劳他挂心,劳谁挂心?
这一刻莫名地想起那已被自己贬为了庶民的大皇子,心中一顿。那时并不知情,现在细细想来,她既有此等身手,那么那夜劫牢的人,或许并不如当初自己所想,是那个会武的丫头那么简单。
莫非……她现在还是放不下那人吗?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中又窜上一股无名之火,又堵又闷。同时也有些隐隐的担心和害怕。
这样的感觉很怪,他明知她只是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懂情爱之事。可总会几乎无意识地认为她是懂的,总会将她与成年人联系在一起。
哪怕是那身量、那嗓音、以及那年纪,都确确实实只是个孩子罢了。
“如安……”皇祐景辰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接上她的视线,眼眸如一汪深水,使人挪不开视线。
也是时候,该同她好好交交心了。
“这两三年来,朕对你的宠、对你的好,你当辨得清楚。而你对朕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你当真……对朕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吗?你嫁给了朕,朕就是你的丈夫了。”他顿一顿,无比认真地盯着她的小脸,“朕知道你听得明白,所以今日才同你说这番话。朕若是有哪里做得还不好,还不够,你就说出来。起码让朕知晓,你究竟是因着什么,才迟迟不肯全心全意地接受朕。”
一直以来,他能够感受到她在一点一点尝试着慢慢接受,哪怕态度是忽冷忽热的。可今日,他又突然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又回到了最初的冷淡,甚至更甚。
“皇上多虑了,皇上没有不好,臣妾只是今日太累了。”说完,便装出一副疲倦的样子,合上了眼帘。
皇祐景辰眸中的颜色黯淡下去几分,抬手抚了抚她的眉眼,替她将被褥盖好。久久望着那张恬静的睡颜,心中淡淡惆怅。
要到何时,要到何时……你才能完完全全地将朕放到你心里去。
☆、出宫
又一个晴朗天,风和日丽,清风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