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凌远勾了勾嘴角,脸上的表情在微弱的光线里看不分明。
“若我说是,你又岂会信?”
夏如安停住手上的动作,秀气的眉毛一竖:“不要考验我的耐性!我不喜欢听废话。”
褚凌远跨过一具尸体,来到她跟前,低声笑笑道:“若是本殿不明不白地葬身此地,你觉得北曜能逃脱干系?或者你能肯定,你不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他在赌一次,赌她不会动手。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还是为了她现在的位置,她都不会动手。
“那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说这话的同时,她手中的匕首已经抵上他脖颈上的大动脉处。别说躲,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褚凌远强作镇定,一动不动,“北曜能给你的,我褚国照样能给。皇后何不另谋出路?”
夏如安嗤笑一声,敢情这是挖墙脚来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宫放着好好的皇后不当,去你褚国当卖国贼,对付自己的国家?”
“本殿说了,北曜能给的,褚国一样也不会缺。财富、地位、权力,你要的,我都给的起。我是储君,你以后若要皇后的位子,大不了给你便是。再者……你留在北曜,总有一天会被他发现你的身手,若是那样……”
夏如安闻言脸色一沉,手上用力,将他的皮肤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有血丝渗出,但还不足以要他命。“我平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威胁。”
褚凌远心下一惊,他已经能感觉到些微的疼痛了,她是来真的!
“你执意留在北曜,是因为那里有你在意的人和你的支柱是吗?”褚凌远见她不回答,又万分谨慎道:“只是不知……若没了那支柱……”
“你什么意思?”夏如安松开他颈口的刀子问。
褚凌远快速趁机退后一步,从窗口一跃而出,留下一句:“你会答应我的条件的。”
夏如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思索着他最后说的话,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来。于是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她一把抓住那平日里在传旨的魏公公,“皇上呢!?”
“参见皇后娘娘!”魏公公一脸略显慌张道,“皇上他……去琼山的温泉沐浴了。”
“快带我去!”
魏公公犹豫了片刻道:“这……琼山在一公里外呢,天色已晚,娘娘若有……”
“闭嘴!”夏如安怒目一瞪,“晚了本宫叫你人头落地!”
“是……是……”他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立即连声答应着去找马了。
夏如安随着他一路狂奔,一下马入眼的便是守在门口的弈枫。眼睛一亮,往他站着的地方奔去。却被他一手拦住,“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皇上正在里面沐浴,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入。您……”
夏如安抛下一句“皇上有危险”,没等弈枫反应过来,便已冲了进去。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祐景辰此时正安逸地靠在温泉边上,一头如墨的发丝披散在肩膀上,在氤氲的水汽中若隐若现。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头去,心中泛起一层疑惑,“如安?你怎么来了?”
夏如安环顾四周,皆是天然的石壁,若有刺客,是无处藏身的。是自己估算错误,那褚凌远只是为了自保随口捏造?还是时间不对?
皇祐景辰见她不说话,戏谑道:“怎么,想同朕一起泡温泉?”
夏如安瞪他一眼,无意中却瞥见稍远处的水中有一些赤紫色的东西游动,似乎还在向面前的人缓缓靠近。待看清楚时,不由得心中大骇。随即朝池中的人伸出手,“快上来!快!”
“这是怎么了?”皇祐景辰一脸不解。
“快!不想死就给我快点上来!”夏如安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岸上拖。
皇祐景辰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却也依言跃出水面落到她跟前。除却下身穿了一条亵裤外,身上再无其他遮拦物。
夏如安紧紧盯着池中的那鱼群,冰冷的双眸中不知不觉透出一丝杀意。
是食人鱼,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的食人鱼!这品种的食人鱼本该生活在热带里。可她所生活的这块大陆哪来的什么热带!最多也就是最南边那么一点地方,离这里相差十万八千里远。
古代知道这种东西的人并不多,若是皇祐景辰今日莫名其妙地葬身此处,有谁会知晓这意外实则是人为的呢。
是褚凌远安排的无疑,但这种地方都有专人把守,别人根本进不来,否则定打草惊蛇。既然如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立刻想到一个人来,脸色更冷了几分。
皇祐景辰见她的表情凝重,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她一直是遇事不慌的。
“到底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夏如安冷哼一声,“你把外面那个狗太监扔进池子里看看就知道了。”
皇祐景辰沉思了一会儿,接着对弈枫示意一个眼神。
“不要啊……皇上饶命!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奴才……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啊……”魏公公一边求饶,一边被扔到了池中,渐渐没了声音。
不过几分钟,水面上翻云覆雨,翻江倒海,成了一片血红色。
弈枫虽随皇祐景辰上过战场,杀过外敌,如今却也有几分骇然的神色。皇祐景辰脸上主要是惊奇的表情,“这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夏如安见惯了血腥的场面,倒也一派镇定。只淡淡地道了一句:“走吧,先回去。”
一路上,皇祐景辰不停地追问她是怎么知晓自己有危险的,可都被她几句话搪塞了过去。
刚回到住的地方,夏如安就微微顿住了脚步。刚刚那些尸体还成群地堆在屋里,自己还没来得及处理掉!等会儿要怎么和皇祐景辰解释?!霎时忐忑不安的情绪盘踞满她的心。
☆、杀机
随着房门被推开,夏如安的心也提起了些许。只是见到房内的景象后,心中隐隐的担心便被满满的震撼所代替。
那原来躺满尸体的地方现在连丁点血迹尚无,更别说什么尸首。
是谁在暗中帮助自己?夏如安满心的疑惑,芊素不在,还有谁会帮她!?
皇祐景辰没有忽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一抹惊讶,却也并未多问,只亲昵地摸摸她的小脑袋道:“已过子时了,你今天也累了,快些歇息。”
房中一阵阵浓郁的馨宁花香四散,可他依旧注意到掩埋在花香下那极其淡的血腥味,一般人或许不能够察觉,但他可以。
这房中的不同寻常,是他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的。
皇祐景辰睁开双眼望着面前已睡着的夏如安,心中漫上复杂的情绪。
她身上有秘密,他知道。
她不愿意告诉他,他也知道。
可是他愿意等。
他会等到有一天,如安愿意同他分享一切,愿意敞开心扉面对自己。他不知道,这样的等待需要多久。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等待最终会换来什么结果。他是一名帝王,他身上肩负的是江山,是天下,最忌是儿女情长。
可这一辈子,他就想认真那么一回,不论结局如何,就那么认真一回。
这样很不理智,可以说是十分不理智,但他却没由来地想放纵自己的这种不理智,放开手去尝试这种本不应为帝王所拥有的所谓“真情”,所谓“钟情”。
撑起身在她眉间印下一吻,他才满足地合眸睡去。
月光皎皎,徐徐清风,这一刻,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
八月金秋,硕果累累,秋收大会如火如荼地举行。
稍远处的树荫下一匹黑头骏马,马上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娃娃,身上套了一件红得有些张扬的窄袖骑装,衣摆同墨黑的发丝皆在猎猎秋风里飞扬,一派英姿飒爽,让人挪不开视线。
“好!”不远处传来喝彩声此起彼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只见一个靶子上三两枝箭正中红心,两三丈开外,一女子手中握弓,满满自信。
褚灵玉对皇祐景辰粲然一笑,有意无意地瞥了夏如安一眼,眸中含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皇祐景辰沉了沉脸色,对着一旁马上的人儿轻声问道:“小东西,朕前些时日曾教你射箭,你学得如何了?”
夏如安二话不说,顺手从他那取过了箭,皮鞭一挥,朝前方飞奔去。到马正疾速奔驰之时,马上的人已将弓拉满。
弓背,引弦,瞄准,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一瞬间,箭枝呼啸着射出,猛然地穿透了一株碗口粗的树干。
可令人瞠目结舌的不仅是箭射出的力度,还有精准度。因为皇祐景辰等人清楚地看见,箭头在插过树干之前,穿过了一片从树上飘落的树叶。
她要射的,并非那棵树,而是那落叶。
皇祐景辰用无可估量的眼神望着那抹驰骋的红,心中疑虑万千。莫非除他之外,还有人曾教她骑射?无论是力度还是准度,若无长时间的刻苦训练,是达不到这样的水平的。
褚灵玉气得咬紧下唇:“这不可能,一定只是巧合罢了!”
夏如安一笑置之,无谓道:“确只是巧合罢了。”言罢,一扬马鞭,朝热闹些的地带驰去,留下一脸不可置信的众人。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直至日薄西山,群鸟归林。晚霞染得西边天地一片绯红,光芒万丈。夕阳脚下是大片大片茂密的树林荒野,偶有野鸟扑翅,也偶有风过丛林惹得树叶作响。
打量着不远处的路标,夏如安渐渐皱眉。
方才正参加赛马,孰知跑到这山林中竟越走越偏僻,且未遇到一个自己的对手。而面前这路标,也是怎么看都有些怪异,说不上哪里怪,大概就是一个特工多年来的敏锐直觉。
“呜——”一声号角长鸣,从东南方向约两公里处隐隐传来。
夏如安心中一惊。
那声号角,是皇帝遇刺的暗号!他出事了?
一想到这,便快马加鞭往那处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皇祐景辰等人正于另一处打猎。听到这声音霎时心中一顿,收起手里那已经瞄准了一头羱羊的箭枝。
他分明位于此地毫发无伤,为何会有他遇刺的号鸣?难道说……
手握住剑柄,眸中冰冷,众人见状也剑拔出鞘,竖目细听,满脸警惕。
少顷,山林中仍无动静,皇祐景辰心底浮上几层疑惑。他本以为是有人使了调虎离山计,将他其余兵力调去东南方向处,现在看来似乎并非这样。
如安!他猛然惊觉过来,立即领了众人朝她所在方向急速奔去。
另一端的山林里,夏如安在半途又兀地勒住缰绳,眼神骤然变得冰刃一般冷冽,毫无温度地扫过那群从林中冒出来的刺客,杀意尽现。
大约二三十个刺客,层层叠叠围成一个圈,密不透风。
凝视片刻,她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好一招声东击西,用得恰到好处。想必这个时候皇祐景辰的所有兵力以及他自己,也去鸣号角的地方一探究竟了,还有谁会注意到这里一块偏僻的地方呢。
只不过……要杀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杀手见眼前这个目标看似虽年幼,可那眼神,那唇边嗜血的弧度,不禁有些迟疑。通过杀手多年养成的一种洞察力来看,这孩子,或许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危险得多。
是由内而外彻彻底底地散发出,而非演戏。这种死亡的气息,是常人装不来的。只有连年出入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的人,才有资格具备。
夏如安冷静地观察,找到包围圈防御最薄弱的地方。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挥马鞭,朝那一处直直冲去。手中的利刃火苗般晃动,一刻也不松懈。
刀刀毙命,只找最致命的地方下手。如果攻击和躲闪稍有误差,便会配上性命。
手起刀落,一击致命。所到之处,血花四溅。
抹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珠,依旧是那冰冷的表情与凌厉的眼,杀气更甚。
没有犹豫,毫不手软,每一刀下去都精准无比,叫那些人觉得,她就像一个来自严寒地狱的死亡之神。
不管什么招式,不管什么线路,只有杀戮。因为她明白,今天若是不杀光这些人,躺下去的就会是她。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在耳畔,夏如安侧目望一眼,见到马背上的人,顿时心里一慌。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哪有时间凑得这般巧的!?却未来得及多作考虑,便又有刺客拿剑朝准自己挥来,再无暇顾及其他,只好先与其余人周旋。
皇祐景辰望着那抹惹眼的红在其中穿梭,心中惊骇不已,反应过时,随即抽了剑与她一道厮杀。
“朕以前怎不知,你原来会武功的。”刀光剑影中,他抽空不明就里地问道。
夏如安睨他一眼,冷冷道:“我不会武功。”抬手将匕首深深切入一个杀手的咽喉处。
“我只会杀人。”语毕,又一名刺客倒下。
远些的山上,丛林茂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