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安瞥了一眼身后低着头使劲憋住笑的两个人,再看看皇祐景辰那一身“奇异”的服装,心里突然升上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得皇祐景辰开口道:“快些去将你的衣冠换上,这就祭祀去了。”
夏如安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后面低垂着头的两人肩膀抽搐得更加厉害了些……
一整天的祭祀活动下来,夏如安早已疲惫不堪。虽说平日里常在不断地锻炼,但一个孩子的体力终究还是有限的。近黄昏时分,她便已在马车中睡熟了。
皇祐景辰站在马车外,面对着太后。
“今年的秋收大会,母后就不去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想在这儿……再多陪陪你父皇……”太后微微哽咽了一下,望了眼马车中靠着的人儿,浅笑道,“你可把哀家的准儿媳,给照顾好了。”
皇祐景辰点点头,“儿臣会派些侍卫护送母后回宫的。”说完,即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里那张疲惫的小脸,他心里立即浮现了几丝怜惜来。今日既是祭祀社稷,又是祭祀祖先的,工序又多繁复,也当真是难为她了。
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庞上,没有往日里的冷冰冰,有的只是平静。只是那微蹙的眉头,与此时此景有些不搭。皇祐景辰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毛,却发现于事无补,又有几分疑惑升上心头。
为和她这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在他看来,似乎总有着什么寻思不尽的烦恼或是顾虑?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她的一言一行也好、所作所为也罢,都超出一个正常的同龄孩子太多。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
想到这,皇祐景辰不由得停住了距离她脸颊不远的手。他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敛起思绪,他小心翼翼地将夏如安的脑袋靠在自己的怀里,尽量地让她少受些颠簸。
霞光漫天铺开来,高大的马车在夕阳的余晖下向东南方向一路前行,拖曳着一个长长的苍黑色斜影。
☆、争锋
“皇上,咱们到啦。”一个太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说轻不轻,说响不响,却足以吵醒那熟睡中的人。因此而遭到了皇祐景辰的一个瞪眼。
夏如安打了个哈欠,望了望外面漆黑的景色。不觉中自己竟睡了这么久。
“醒了?”皇祐景辰转过头去,将她抱下车。“此处便是五仙山了,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走吧。”牵起她的柔软的小手朝着有明亮光线的地带走。
夏如安心中一停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的接触竟不再抗拒,反而近乎本能地接受?
抬头望望皇祐景辰的侧脸,这一刻,她心里万般复杂。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会陪着她一辈子?可他是自己应该托付一生的人吗?是她值得信任的人吗?嫁人这种事,是她这辈子包括上辈子,都从未考虑过的问题。
而来到这古代,一切都和现代是不同的、陌生的。她一次也没有想过,自己应该怎样去过新的人生。前世的她,为了国家而活,为了别人而活,她只知道要怎样完成任务,要怎样保住自己的性命。可这一世却不一样,她有了不同以往的身份,她有了疼她爱她的亲人。以前得不到的,现在都有了满足。可是这真的是她要的吗?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后身份,一座华丽的金丝牢笼,一位她至今也不知可否信任的所谓丈夫……?
皇祐景辰注意到她的视线,偏过头去看看她。“想什么这么入神?”
“在思考一个问题。”她如实说。
皇祐景辰蹲下来与她平视,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眸子。“什么问题?说来听听。”
夏如安将视线移到别处道:“有一个女人,到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遇上一个不知是对还是错的男人。那个男人对她很好,却不知他是真情还是假意。那这个女人,该怎么办?”
皇祐景辰听完后愣了一下,微微皱眉,她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的。“这问题,你是哪里听得的?”
“以前有一回和我娘亲去庙里上香,听到一个妇人在问庙里的方丈。皇上可知答案?”
皇祐景辰沉思片刻道:“从客观上来讲,朕觉得这个女人应该依赖这个男人。且不论他真情或是假意,总归能令这个女人有个依靠。而从主观上来讲,说实话……朕倒认为,她也应该防着点那个男人,哪天等他对她不好了,她再离开便是。”
夏如安用一种皇祐景辰看不懂的眼神望着他,内心开始嘲笑起自己。这是她头一回这么没有主见,以至于到了去问别人,而且是一个自己无论如何也捉摸不透的人的地步。
皇祐景辰以为她是没听明白,也是,这么小小年纪哪里会懂得这些。却忘记,这些年来,眼前的小丫头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把后宫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又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在深宫中用坚硬的甲胄护着自己。
“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想不通就别去想了。”顺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皇祐景辰立起身子,往原来的方向而去。
灯光交辉,酒香四溢。
两人进场时,场中人已到了大半。
晚晴等人早已入座,见他们俩来了,立即挥挥手。“皇兄!小皇嫂!这边,这边!”
夏如安无奈地挑了挑眉,算起来……这丫头也十五六岁了,怎地还这般莽撞,一点公主的样子也没有。却仍是在她旁边坐下,细细打量起周围的人来。
旁边是轩王和郯蝶瑛两人,想起两年多以前的事情,她不免感觉好笑。这个女人自从嫁到轩王府,和皇祐景轩几乎是天天都要打起来,甚至还照自己说的逃过府。可又不知怎么回事,皇祐景轩把她抓回来以后,两人竟还闹出感情来了。现在如胶似漆的,居然连孩子都怀上了。
至于旁边一些其他的王公贵族,除了皇祐景辰几个直系兄弟外,大部分她是不太熟的。
“小皇嫂,我和你说啊。这秋收大会可有趣了,其他各国也会参加的。明天还有好多活动呢,打猎啊,赛马啊,比武摔跤啊……”晚晴在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夏如安则是一边听着,一边观察场中其他国家来的人。视线对上东褚太子几秒钟,见他以探索的眼神深邃地望着自己,只淡然地望了一眼,不予理会。他一旁是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年纪与晚晴相当。此刻正深深地盯着自己身边的皇祐景辰,眼中是说不尽的情意绵绵。
在这时,晚晴也注意到她,嘟了嘟嘴,一脸不满。“她怎么也来了?” 转头附在夏如安耳边道:“小皇嫂,她是褚国的灵玉公主,并非东褚皇室之嫡系,但因褚国皇帝膝下无女,所以打小就封了公主。性子既嚣张又跋扈,刁蛮霸道,我最不喜欢她了。更重要的是……”晚晴抬头看看夏如安,语气拖长了几分。
夏如安抬了一下眼皮,“最重要的是,她看相你皇兄。”
晚晴眨眨睁楞的眼睛,一脸的惊骇与不解。“你…你……怎么知道?没错,没错,我记得她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对皇兄有意了。不过你放心,依我多年来的判断,皇兄对她啊,应无半分意思的。”
“你看她像狗盯着肉骨头一样盯着你皇兄的样子不就一目了然了……”夏如安随口说道:“不过你皇兄对她如何同我有什么关系。”
晚晴正因她前半句话忍俊不禁,听见后半句话后又棱睁地盯着她,“你可是我们北曜的皇后娘娘,怎么没关系?像皇兄这么优秀的男人,可是很抢手的。毕竟你想啊……如果……”
“优秀?”夏如安不慌不忙地打断她那番说辞,随口道。她不也知怎么的,只要听到有人夸他,心里就那般不是滋味。
“是啊,优秀。我讲错了吗?这全天下,放眼望去,最优秀的,不是要属皇兄和东褚的……”讲到这里,晚晴突然停下,环顾周围一圈,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咦?今天东褚的三皇子怎么没有来?”
夏如安轻抿一口茶,不由得来了几分兴致。“很厉害?”
皇祐景辰的事迹她倒也听过些许。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以及这几年在宫里,她听的也不少。传闻中,他截至五岁时,已经熟读各家兵法、诗书以及政史。七岁时已经能辅佐先皇处理公事,十二岁时更是曾带兵上阵,平定了西南蛮夷。传得神乎其神的,但也终归是真事。
想自己前世十二岁时候,也不过是在……东南亚搜集走私毒品的情报罢了。
这么一来,皇祐景辰自小也算是个少年英才,既然这样,晚晴口中的“三皇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晚晴听她主动问起,立马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来。“那当然,那个三皇子,和皇兄一样,也是文武双全,玉树临风……”
夏如安听着她在一边说书一样开始演讲,也不打断,只是继续观察场中那些有身份的。
西琉和往常一样,还是穿着“奇异”风格的服装。
南郯则放眼望去大部分是女人,典型的阴盛阳衰。
只是中间靠右的一名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眉细如描,凤眸轻挑,尖削的下巴,白皙的皮肤,鼻梁与颧骨处又带几分刚毅。一身月牙间翎灰色长袍,一手执骨扇。若用形容女子的词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
“那个人,是她们女皇的……‘妃子’吗?”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她便这样问道。
“噗——”晚晴正讲得渴时,饮了口茶却尽数喷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居然还有这样的想象力。“我的小皇嫂……郯国虽是女皇当政,可并不是只生女而不产男啊,那个是郯国的五皇子,逸飞。”她漫上崇敬的神色,“温文儒雅,饱读诗书,而且还精通音律,尤其箫吹得极好的。”
皇祐景辰偏过头来,恰恰见夏如安一直盯着郯逸飞看,瞬间脸色铁青。心中升上一阵不快;她怎么能够看其他男人而且……看了这么久?他清了清嗓子,低喝一声,“看够了没?”
夏如安听到他那怒气冲冲的声音差点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他那阴沉的脸色更是有些琢磨不透。
晚晴脸上浮起几分好笑的意味,在夏如安耳边悄悄道:“小皇嫂,皇兄这好像是吃味儿了……”
皇祐景辰朝她怒目一瞪,“你给朕闭嘴,等会儿再收拾你。”刚刚那些夸他们的话,他可是一句都没落下。讲给别人听也就算了,还让他的如安受到如此“熏陶”,他就不该答应让她们俩坐一起!
夏如安无视他,转回头去,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淡淡道:“这是我的自由。”
皇祐景辰听见这话火气更是蹭蹭的往上涨,强行将肚子里一股无名的火气压下去,换上一如既往的表情。在场下扫视了一圈,最后捕捉到褚灵玉的身影,心生一计。瞄她一眼,平心静气道:“听说褚国的灵玉公主舞姿婀娜翩跹,不知今日朕是否有幸能见到公主舞上一曲?”
那褚灵玉听言又是喜又是羞,正欲开口,就被身旁的褚凌远拦住道:“我东褚堂堂公主,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轻易献舞?此令我国颜面何存。”
褚灵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皇兄……”后又转头望向皇祐景辰,娇羞道:“一曲舞罢了,若是皇上想看,灵玉舞与您看便是。”说完边走至舞池中央。
皇祐景辰偷偷观察着夏如安的表情变化,见她面不改色,心中正添上几分怒意。片刻后却又听得身边响起一道稚嫩又庄重的童声:“慢着!”
☆、相对
正以为她是开始在意了,可还没等他沾沾自喜,他又听到了险些让自己失控的话——
“本宫听说郯国五皇子精通音律,不如奏上一曲伴乐可好?”
这下,皇祐景辰的脸,彻底黑了。
座位上的郯逸飞闻言浅浅一笑道:“既然皇后如此要求,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褚灵玉看看他,“五皇子,可否请一曲《梅花巷》?”听那温声细语,哪还有平常的一派张扬跋扈的脾气,分明就是个小家碧玉的姑娘家。
郯逸飞点点头,取出腰间别的一支长萧,横至唇边便吹奏起来。看得场上那些未出阁的怀春少女皆面红娇羞,朝他暗送秋波。
舞池中的人拖曳着及地的长尾丝织云罗裙,头上的珠钗随腰肢的摆动而轻晃。水红色的丝袖灵动飘扬,时而旋身或回抽,烛光映得她若芙蓉映面。看得在场的一些男子心神荡漾。
皇祐景辰哪有什么心思去看舞蹈,视线一直望夏如安脸上挪,不停地观察她的表情。
场中舞得正兴的女子见她的心上人此时不断地偷瞄旁边身量尚小的人儿,心中泛酸,扫过夏如安的眼眸中怀有转瞬即逝的敌意。
一曲舞毕,场下的赞叹声一浪高过一浪。
接下来褚灵玉用挑衅的眼神看了看她道:“听说北曜年幼的皇后娘娘琴艺非凡,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