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风抚过,多事的一天就这样在那一吻中结束了。
另一个多事的一天,在不安的预感中,像是河底游荡的鳄鱼,睁开斗大的眼睛,无声无息的窥视着河面划着独木舟的我们。
7 第十二部 味道 第四章 约会(上)
游戏结束后的日子,又很快恢复到从前的状态。每个人都像不再认识那晚的对方,就算偶然遇到,视线即使有所接触,也会很快的转开,擦肩而过。
有人说学校就是另外一种社会,或许是真的吧!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周围竖起一道高高的围墙,那么高的围墙,不是一两次的接触就能崩溃掉的。
不知道别人怎样,至少我是这么认为,也是这么忠实的行动着。没过多久,便到了十一天后约定的周末,那一天凌晨六点半,我就被曾雅茹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了,无奈的洗了个晨澡,随意的换了件衣服便出门了。
来到约定的地铁门口,也不过才早晨八点左右。笼罩着浓雾的清早,四周连个鬼影都没有,更不要说早在一个半小时前就打电话来提醒我,说是自己已经到的某个古怪美女了。
无聊的坐在长椅上,我有些稀奇的看着秋天的雾气。说实话,这个城市就连冬天的雾都不算浓,可是今天居然会强烈到十米远的能见度都达不到。
雾气犹如蒸腾的云雾,不断在视线里搅动翻滚着。突然,感觉到有谁在拍自己的肩膀,我猛地回头,却谁也没有看到。方圆十米的范围,一目了然的地方,谁也没有!那么刚才,究竟是谁拍了我的肩膀?
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我站起身缓缓打量四周,猛地,身后又有什么东西用力推了我一把,我顺势倒下,在地上一滚,飞快的往后望。
还是什么都没有。
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了过来,是暖风。仿佛有谁往我的衣脖子里温柔的吹气,我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一股恶寒从脚底直冒上了后脑勺。
视线能够触及的地方,三百六十五度没有死角的四周,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可以藏的哪怕是一个小孩身体的地方。虽然雾气很浓,可是至少十米内我还能看得清楚。以我的速度,没有谁能够捉弄自己,然后快到能够逃过我眼睛的。
奇怪!真的很奇怪,难道自己居然有可能遇到鬼了?
我的心脏快速的跳个不停,大脑出奇的冷静。不管那么多了,首先应该判断的是自己会不会有危险。身体后退,飞快的退回椅子上,我整个人躺倒下去。
现在自己的双眼只需要注意眼前四十五度的范围,就算真的有人捉弄自己,就算真的有人的速度可以快过自己眼睛追捕的速度,那么现在他也只能从正面来了。到时候自己如果还是看不到,那么我,我立马就会去庙子里求一大堆护身符拿来防身。
可是等了十多分钟,居然什么都没有等到。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不太高大的身影,从远处带着空旷的脚步缓缓走了过来。
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我急促的呼吸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突然,我愣住了。那个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阿夜,你这是在干嘛?”曾雅茹惊讶的看着我,用手抵在红红的嘴唇上,“噗哧”一声笑起来:“难道阿夜你为了和人家的初次约会不迟到,昨晚根本就在这里打了地铺?人家实在太感动了!”
“我又不是神经病!”糗态被看到,我开始自暴自弃,干脆用双脚盘坐在椅子上,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刚才,或许我撞到鬼了!”
曾雅茹张大眼睛,见我一副认真的表情,好不容易才收敛起笑脸,用柔软的小手贴在我的额头上:“不烫啊,不像是发烧的样子。”
“我没有发烧。”我抗议的将她的手甩开。
“提问,唯一能够分辨蓝色的鸟类是什么鸟?”
“猫头鹰。”
“达文西画蒙娜丽莎的嘴唇一共花了多少年?”
“十二年。”
曾雅茹感动的拍手:“哇,好厉害,居然都答对了。看来你果然是清清楚楚的见了鬼!”
“你这家伙,一般的正常人就算身体状况是有生以来最好的,这两个问题也不见得答得上来吧。”我有些哭笑不得。
“不管了。”她笑的十分开心,“几天前阿夜你还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什么事情居然让你转性了?”
“那你尝试一下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拍肩膀,然后又被推倒,但是眼睛却什么都发现不了的滋味。那时候就算诺贝尔物理奖的历代得主,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其实佛主以及玉皇大帝每个月都会和上帝耶和华聚餐的。”
“喔喔,虽然人家还是不怎么明白,但是,相信你啦!”曾雅茹挽住我的胳膊,偏过头认真想了想,问:“阿夜,鬼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就值得探讨了。我问你,真爱该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啊,嗯,我不知道。”她苦恼的用手指在我的胳膊上划圈圈。
我笑起来:“那就对了,鬼和真爱都是一模一样的货色,从古到今众说纷纭,也被无数的文人墨客描述得天上地下的,可是谁都没有真正看到过。或许,它们根本就不存在吧。”
“你这个人为什么老是那么矛盾?”曾雅茹嗔道:“刚刚你还说遇到鬼的。”
“刚才是刚才,我现在想了想,说不定自己不过是疑心生暗鬼罢了。”
我挠了挠鼻头,仔细想起来,似乎几分钟前的事情真的是偶然加上巧合,制造出某种暂时不能用科学来证明的事件。就像许多地方明明是平坦的直路,明眼看去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会车祸,偏偏会竖着一块“事故多发区,请谨慎驾驶”的标志。
“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曾雅茹无语的叹了口气,突然伸出纤纤玉手,“干脆,我们来拉勾。”
“干嘛?”
“就立下一个约定啊!如果我们俩谁先死翘翘了,如果人死掉后真的会变成鬼的话,那就在那个人死亡的第七天,在午夜十二点,拍一拍他的肩膀,再在他的屁股上踢一脚。”
我将手背了过去,“不干,太不吉利了。”
“不要那么迷信嘛,人家都不怕,你还是不是男人?”她一边笑着,一边抢过我的右手用力的和我拉勾,这才喜笑颜开的依偎在我身旁。那副可爱的模样,在不了解真相的人看来,根本就是个已经陷入爱河很深的小女生。
但,谁又知道这个美丽女孩的古怪呢?
星期日的早晨,九点,乘着拥挤的早班地铁在游乐园下车。我和曾雅茹痛痛快快的玩了两次过山车,到鬼屋里闲逛了一下,然后登上了摩天轮。
风很大,在几十米高的摩天轮上俯望,似乎整个城市的风景都收在了眼底。不远处的锦江如同玉带一般,平静无波。江面偶尔飞快滑过几艘快艇,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好平静的时光。我看着轮外,深深吸了一口高处的空气。虽然这个城市的污染最近几年已经好了许多,但是天空依然不算清爽,就算有这么明媚的阳光,天幕也如同海洋一般蓝的透明,心底却不见得有多舒畅。
“阿夜,你看下边,好美哦!”曾雅茹坐在我对面,痴痴望着锦江的碧波。
“嗯。”我心不在焉的发出一声闷响。
“你好冷淡哦。”她嘟着嘴巴,突然坐了过来,摩天轮立刻失去平衡,重心开始向右边转移。我被吓得差些跳了起来。
“你干嘛?”我惊魂未定的瞪了她一眼。
曾雅茹满脸幸福的微笑,挽住我的胳膊,小声说:“人家只是想这么坐着而已,一直都这么坐着。阿夜,好像在你身边,人家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似的。”
我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阿夜,你知道吗?从小我就很孤独。”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但表情却不知为何黯淡了下来。
“虽然国中以后,追我的人越来越多,可是那种孤独,却依然没有减少过多少。有时候我真的好怕,怕直到最后,直到我老了,不漂亮了,到时候就没有人再愿意给我依靠了。”
我有点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这女人,到底想干嘛?
“阿夜,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一直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唯一的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奇怪了,这台词怎么那么熟悉?我抬头,问:“《阿飞正传》?”
还在酝酿感情的曾雅茹嗔怒的看了我一眼,“哼,你知道吗?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红玫瑰与白玫瑰》?”
“我觉得生命是最重要的,所以在我心里,没有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幸运的过自己理想中的生活,有楼有车当然好了,没有难道要哭吗?所以呢,我们一定要享受我们所过的生活。”
“……这是,《新不了情》?”
“阿夜,你果然很没有情调!”曾雅茹用力在我手臂上掐了一下。
我苦笑起来:“明明就是你在那里乱念电影剧本,我又不是专业演员,怎么可能配合得了?”
“你根本就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她的手抬起来想挠我的胳膊弯,被我一把抓住了。纤细雪白的玉手,皮肤细腻的如同光滑的绸缎,入手温润,很有弹性,令自己几乎不愿意放开。
8 第十二部 味道 第五章 约会(下)
曾雅茹也有刹那的失神,一抹嫣红爬满了脸。她急忙转过头,稍微慌乱的说道:“阿夜,女孩子的手是不能乱抓的。”
话是那么说,但她丝毫没有将手抽回的意思。
“据说,”她转回头,开始凝视我的眼睛:“一个男孩如果抓住女孩子的手三分钟,就要负责任,要娶那个女孩,要一辈子爱那个女孩,不离不弃,永远爱她哦!”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刻下意识的放手,将双手举得老高。我俩对望,许久,突然同时哈哈笑了起来,捧腹大笑。
“雅茹,你家里有哪些成员?”我好不容易才收敛起笑容,认真问。
她右手指抵住嘴唇,甜甜的回答:“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姐姐,总之是最平凡不过的家庭了。怎么,阿夜这么快就想去拜见人家的父母大人了吗?”
我没有因为她的玩笑而笑起来,只是继续问:“我是说现在。”
曾雅茹的表情在刹那间冷淡了下来,她的声音也不再修饰,如同寒冰一般的冷淡,“你调查过我?”
“不错。”我缓慢的点头,“开头是因为玩芭蕉精最后,你那一连串古怪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然后就拜托我当员警的表哥查了你的过去。只是没有想到……”
“只是没想到我的人生那么悲惨对吧?”
曾雅茹冷哼了一声:“不错,我九岁的时候,父母,爷爷和奶奶就因为车祸过世了,我和姐姐靠着巨额的赔偿金相依为命。但是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命苦,也从来不去恨谁,只想平平淡淡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过普通的人生。”
我的神色有些黯然,因为自己的好奇,或许真的伤害了她吧!
“夜不语,今天的约会算什么?算可怜我吗?”她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却带着强烈的愤恨。
“不错,我确实很害怕孤独,我希望像个普通人一样,可以随意的喜欢一个人,可以被那个人所喜欢。想哭的时候我可以对着他哭,想笑的时候我能开心的笑,但我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
摩天轮转到了出口,曾雅茹狠狠的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我飞快的追向她,握住了她的手。她将我用力推开,回头的一刹那,我见到了泪水,满面的泪水。弯曲的泪痕爬满她美丽的脸庞,她的脸上呈现着痛苦。那种痛苦,不知为何,映入视网膜后,却让我很心痛,心脏的位置甚至像要爆炸了似的。
我没有同情她,绝对不会同情她,像她那么高傲的女孩是不需要同情的。我很清楚,所以一开始就将问题问得很直白。或许,我真的太高估了她的坚强,以及自己对于她的地位了吧!
毫无犹豫,在她第五次推开我的时候,我紧紧将她抱住。用力抱住,不论她怎么挣扎也没有放手。渐渐,抵抗力越来越小,终于她瘫倒在我怀里,长期压抑的痛苦毫无保留的宣泄了出来。
她哭了,哭的很伤心,抽泣声如同决堤一般回荡在喧哗的四周。我无法顾虑别人异样的眼神,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话。
哭起来的女人根本就是无法沟通的小孩子,既然无法用语言沟通,那就用语言告诉她,至少还有人站在她那边。
或许女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吧!悲伤的女人犹如含水量百分之九十的水母,当她们通过眼泪将水分含量降低到百分之六十六时,再深重如渊的痛苦也会慢慢流逝。
许久,曾雅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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