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人都听说了。”她说。
我真希望她说得不是真的。我还没时间告诉盖尔,让他对这一切做好心理准备。自从上次他被鞭打以后,只有在他来家里让妈妈检查伤口时我才见过他,他常常一连七天都在矿上。只有在我步行送他回城的几分钟时间,才能单独和他在一起,我推断十二区的暴动可能因为斯瑞德的镇压而夭折。他知道我不会再逃跑了。并且他也清楚,如果十二区不发生暴动,那我注定会成为皮塔的新娘。当他看到我身着华丽的婚纱、慵懒地倚在沙发里的照片时,他又会作何感想呢?
七点钟,我们按时聚在一起看电视,原来波丽姆说得没错。和以往一样,这种场合肯定少不了凯撒弗里克曼,他在训练中心前广场上,对一群满怀欣喜的观众宣布了我即将举办婚礼的消息。观众很拥挤,只有站立的空间。凯撒同时向观众介绍了因设计我的服装而一夜成名的西纳。在一分钟的轻松谈话之后,他让大家把注意力转移到一个巨大的屏幕上。
我在大屏上看到了昨天我拍婚纱照的情形,也看到今晚的特别节目的整个准备过程。最初,西纳设计了二十四套服装。此后,便开始了不断筛选婚纱设计图案、制作服装以及设计配套的饰品的过程。显然,在凯匹特,人们可以于筛选婚纱的各个阶段为自己喜爱的服装设计投票,最后,选出最精彩的六套服装,这六套服装的婚纱照用很快的速度在节目当中播放。在放映婚纱照时,观众反应非常强烈。遇到自己喜爱的婚纱时,他们就会尖叫、欢呼,遇到不喜欢的,则会发出嘘声。大家要投票,甚而对最后胜出的作品打赌下注,因而观众的情绪非常投入。我奇怪为什么在拍照之前我甚至没有试过这些婚纱。凯撒最后宣布,感兴趣的观众必须在第二天中午之前,投最后一票。
“让我们为凯特尼斯,伊夫狄恩挑选出最漂亮的婚纱吧!”他向观众喊道。我正要关掉电视,这时,凯撒让大家留在电视机旁,准备收看今晚的另一个重要新闻。“是的,今年将举办第七十五届饥饿游戏,也就是说要举办第三次饥饿游戏世纪极限赛!”
“他们要干什么?”波丽姆问道,“离比赛开始还有好几个月呢。”
我们转向母亲,她神情冷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一定到了要读卡片的时候了。”
国歌响起,斯诺总统走向前台,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白色西服的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国歌结束后,斯诺总统开始讲话。他提醒大家要牢记“黑暗岁月”,正是在那时开始了饥饿游戏,也是在那时制定了饥饿游戏的规则,即:每二十五年,就要举办一次饥饿游戏的“世纪极限赛”,极限赛要比以往任何一届比赛都更隆重盛大,以铭记被叛乱夺去生命的人们。
没有任何话题比这个更敏感了,我怀疑最近几个区确实发生了叛乱。
斯诺总统继续回顾以往的几届“世纪极限赛”的情形。“在第二十五届饥饿游戏世纪极限赛中,为了提醒那些反叛者,正是由于他们自己的暴行,他们的孩子才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每个辖区要进行选举,投票选出参加比赛的贡品。”
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挑选赴死的孩子,我想,让邻居把你交出去,比从玻璃球里抽签更令人难以接受。
“在五十届饥饿游戏极限赛上,”总统继续说道,“为了提醒反叛者每死两个反叛者就有一名凯匹特公民献出了生命,因此要求每个辖区选出两倍于平时的贡品。”
我设想着在竞技场面对四十七个,而不是二十三个选手的情形。那一定会带来更大的死亡威胁,活下来的希望更加渺茫,最终的结果是,更多的孩子在比赛中丧命。而这就是黑密斯获胜的那一年……
“那年我有一个朋友参加了比赛,”妈妈轻声地说,“梅丝丽·多纳,她父母开了糖果店,那以后他们把她的鸟送给了我,一只金丝雀。”
波丽姆和我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第一次听到梅丝丽多纳的名字,也许妈妈以前不敢告诉我们,是怕我们打听她是怎么死的吧。
“现在,我们要开始隆重的第三次世纪极限赛。”总统说道。身着白色西服的小男孩手举着木盒,上前一步,总统把盒子打开。我们可以看到盒子里整齐码放着一排排黄色的信封。无论是谁设计了世纪极限赛,他已经为游戏做好了几个世纪延续下去的准备。总统拿起了一个清楚地标有七十五的信封,用手指划过信封的封盖,从里面抽出一张小方卡片。之后,没有丝毫停顿,他念道:“为了提醒反叛者,即使他们中最强壮的人都无法战胜凯匹特,七十五届饥饿游戏世纪极限赛男女贡品将从现有的胜利者中选出。”
妈妈轻叫了一声,波丽姆把脸埋在双手里,可我感觉自己更像在电视里观看节目的观众。我有点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现有的胜利者?
之后我明白了,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十二区只有三个胜利者,,两男,一女……
我又要重返竞技场。
第二篇 世纪极限赛 13、重返竞技场
我大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身体就做出了反应,瞬时,我已冲出了房间,穿过胜利者村的草坪,把自己淹没在黑暗中。从阴冷的地面泛上的潮气打湿了我的鞋袜,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我的脸上,可我却没有停下来。往哪儿跑?哪里?树林,当然是。我跑到隔离网边,听到了嗡嗡的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已如困兽一般被囚禁了起来。我心慌意乱地向后退去,又急忙转身,向前跑去。
当我意识稍微清醒时,我发现自己身在胜利者村一间空房的地下室里,两手扶地,跪在那里。微弱的月光透过头顶的天窗洒在室内。我又冷又湿,呼吸急促,尽管我试图逃脱,但这丝毫无助于抑制我内心的癫狂情绪,它会把我吞噬,除非把它释放出来。我把衬衫揪成一个团,塞进嘴里,之后开始大叫。我这样做了多久,不得而知,但当我停下时,我已几近失声。
我侧身蜷缩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投射在水泥地上的月光。回到竞技场,回到那噩梦般的地方。那就是我新的去处,闪现在我眼前的不是竞技场,而是其他的一切: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侮辱、被折磨、被杀死;在荒野中逃生,被治安警和直升机追逐;和皮塔结婚,然后我们的孩子被强迫送人竞技场。我永远不要再回到竞技场去。为什么啊?以前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胜利者可以终生不再参加抽签仪式。这是赢得比赛的约定。可现在,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地上有一块布,是以前刷油.漆时用过的,我把它拉过来,当毯子盖在身上。远处,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可现在,即使我最爱的人,我也不再去想,我只想到我自己,和等待着我的一切。
那块布很硬,却给我带来温暖。我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心跳缓慢下来。那个拿盒子的小男孩浮现在我眼前,斯诺总统从里面拿出有些泛黄的信封。这真的是七十五年前为世纪极限赛所写下的规则?似乎不大可能。这对于凯匹特目前的不利处境似乎是一个太过标准的答案了。除掉我,把所有辖区归到它的统治之下。
斯诺总统的话在我的耳边回荡,“为了提醒反叛者,即使他们中最强壮的人都无法战胜凯匹特,七十五届饥饿游戏世纪极限赛男女贡品将从现有的胜利者中选出。”
是的,胜利者是强者。他们在竞技场逃过一劫,又摆脱了压得老百姓喘不过气来的贫困的烦扰。如果说哪里还有希望的话,那么他们,或者说我们,就是希望的化身。而此时,我们中的二十三个人要被杀死,这表明即使是这一点点希望也不过是个泡影。
我庆幸自己只是去年才赢得了比赛,否则我就会结识其他胜利者,这不仅因为我会在电视上看到他们,而且因为他们每年都被极限赛组织者邀请为嘉宾。即使并非所有人都会像黑密斯一样做指导老师,他们中的多数人也会回到凯匹特参加活动。我想,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成为了朋友。而我所要担心被杀死的朋友只有皮塔和黑密斯。皮塔和黑密斯!
我坐了起来,扔掉盖在身上的布单。我一直想什么呢?我永远都不会杀死皮塔或黑密斯,但他们中的一个将会和我一起进入竞技场,这是事实。他们甚至已经商量好了谁去。无论先抽中哪一个,另一个有权作为志愿者去替换他。无论怎样,皮塔会要求黑密斯允许他和我一起进入竞技场,去保护我。
我开始在地窖里徘徊,急切地寻找着出口。我是怎么进来的呢?我慢慢摸到通向厨房的台阶,看到门上的玻璃已经被打碎了。我的手黏乎乎的,似乎在流血,肯定是玻璃划的。我终于冲到黑夜中,直奔黑密斯的住处。他正独自坐在厨房的桌旁,一手握着一只半空的酒瓶,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喝得醉醺醺的。
“瞧瞧,谁来啦。折腾够了吧。终于想清楚了,亲爱的?终于弄明白你不是一个人去竞技场?瞧,你是来问我的……什么事?”他说。
我不回答。窗户大开着,凛冽的寒风抽打着我,就好像我在室外一样。
“我得承认,这对那男孩要容易些。他刚才就来了,那会儿我还没来得及把酒瓶上的封条撕开。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好进到竞技场。可你会说些什么呢?”他学着我的声音说,“代替他,黑密斯,因为机会是均等的,我更希望皮塔不是你在后半生能有一次机会,嗯?”
我咬住嘴唇,没吱声。既然他点到了,恐怕这也就是我想说的。让皮塔活下来,即使这意味着黑密斯得死。不,我不会这么说。当然,他有时挺讨厌的,可他已经成了我家庭的一员。我到底干吗来啦?我思忖着,我到底想要怎样?
“我来要点喝的。”我说。
黑密斯哈哈大笑起来,把瓶子甩到我面前。我拿袖子蹭了蹭瓶口,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然后喀喀地咳嗽起来。过了好几分钟我才平静下来,可还是鼻涕眼泪直往下淌,酒精在我的胃里像火焰在燃烧,我喜欢这种感觉。
“也许该去的是你。”我一边拉椅子,一边实话实说,“反正,你也仇恨生活。”
“一点没错,”黑密斯说,“上次我光想着怎么让你活下去…好像这回我该救那男孩子了。”
“这也是一个理由。”我说着,边擦鼻子,边再次举起酒瓶。
“皮塔一直觉得,既然我选择了你,那我就欠他一个人情。我得答应他的任何请求。而他的请求是给他机会进入竞技场,好去保护你。”黑密斯说。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在这方面,皮塔的想法不难预料。当我躺在地窖的地板上沉湎于自怜之中时,他却来到这里,心里想的只有我。羞耻一词已不足以形容我此时的感受。
“你就算活一百次,也不抵他活一次,这你是知道的。”黑密斯说。
“没错,没错。”我没好气地说道,“没说的,他是这三人组合中最高贵的。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黑密斯哀叹了一声,“兴许和你一起回去,如果能的话。如果我的名字被抽中,这没有关系,他会自愿代替我的位置。”
我们默然地坐了一会儿。“回到竞技场一定很糟吧?你认识其他所有人吗?”我说。
“噢,我这人到哪儿都招人烦,这点我敢肯定。”他冲着酒瓶点点头,“现在可以把那个还给我吗?”
“不行。”我说,一边把瓶子抱在怀里。黑密斯从桌子底下拿出另外一瓶,拧开了盖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到这儿来不是为了喝酒,而是要黑密斯答应我件事情。“噢,我想起我该说什么啦,这次如果是我和皮塔都进了竞技场,我们要设法让他活下来。”我说,
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是痛苦。
“就像你说的,无论你怎么看,这都很糟。无论皮塔要求什么,都轮到他被救了。我们俩都欠他的。”我说,语气中带着恳求,“再说了,凯匹特特别恨我,我现在就跟死了差不多,可他兴许还有机会。求你,黑密斯,说你会帮我的。”
他对着酒瓶子拧起了眉头,心里掂量着我的话。“好吧。”最后他终于开口说道。
“谢谢。”我说。我本该去看皮塔了,可我不想动。喝了酒,我头晕目眩,而且身心俱疲,谁能说得好见了他,他会不会强迫我做出什么承诺?现在,我要回家去面对妈妈和波丽姆。
当我摇晃着身子走上台阶,准备回家时,大门突然打开了,盖尔一下子把我拉到他的怀里。“我错了,我们应该逃跑。”他轻声说道。
“不。”我说。我头脑昏沉,酒从摇晃着的酒瓶里流出来,洒在盖尔的后背上,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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