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转世!圣君!求魔神留下,保佑我族!”数万魔兵跪拜,流泪高呼。
亡月抬臂,“我的离去将使你们无处可归,但只要你们信我拜我,我自会庇佑你们,仙因魔而生,魔就是对应仙的存在,仙不亡,魔不灭。”
魔众齐声答应,痛哭。
重紫忽然道:“你走之前,似乎还有件事没有完。”
亡月叹息不语。
重紫指着他手上的紫水晶戒指,道:“那就是你的眼睛,魔神之眼,你我的赌还算不算数?”
亡月点头,“我会满足你一个要求,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你想要什么?”
众人本是伤感,闻言俱转悲为喜,唯有洛音凡全身冰冷。
闵云中忍不住道:“当然是赐她新的肉体,消除煞气脱离魔剑了!”
亡月似没听见,再问重紫,“你有什么要求?”
洛音凡脸色灰白,“重儿……”
“请魔神赐还息壤。”柔美的声音,清晰又决绝。
答案出乎意料,所有人都变色,魔神的承诺,魔神的力量,这分明就是个绝好的复生机会,她竟然只要息壤!
闵云中急道:“修补通道未必一定要用息壤,你……你这孩子!”
“是我们错看了你,你怪我们也是应当的。”虞度摇头,“魔剑迟早会净化,到时候你魂魄将无所依附,这件事赌气不得,且看在……你师父面上吧,他其实一直在尽力护你,”你这般恨他,岂非有意叫他伤心?”
重紫听到这番话,没有丝毫意外。
被接受了?原来她的爱,需要这些人来成全吗?原来强者的施舍比弱者的乞求有用,整件事从头到尾是如此可笑。
恨?以前再恨,也及不上爱多,此刻剩下的恨,比剩下的爱还要少吧,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都是一群可怜人的挣扎罢了。
当爱被放弃,恨也变得多余。
重紫重复,“请魔神赐还息壤,封堵通道。”
亡月抬下巴,“如你所愿。”
息壤抛下,万域海底,仙魔通道再次封堵,从此永无后顾之忧。
“你的魂魄如今只能依附于魔剑之上,纵使他们不净化,魔剑也将吞食你的魂魄,那便是你消亡之时,”亡月沉吟,“倘若你愿意将魂魄献与我,随我去虚天冥境,可得永生。”
离开?重紫举目望天际,有点迷茫。
这个世界太大,令她看不透;这个世界太小,容不下许多。所有的事,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注定的命运走到终点,当一切有了结局,她同样没有留下的理由。
云烟掠过,眼中心中,爱恨尽去,一片清明。
于是她粲然了,“好。”
虞度与闵云中等人心一紧,同时看洛音凡,却见他满身是血,纹丝不动站在那里,双眸空洞无神,昔日绝代尊者,如今形同死尸。
无声的,前所未有的,令人胆战的悲怆,淹没天地。
那痛的感觉太浓熟,太凄惨,太绝望,深入骨髓,每个人的心都不约而同被揪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场死寂。
堪不破的情关,要接受这样的结局,他能不能支撑下去还是未知,事到如今唯有劝他放手。虞度暗暗着急,连忙上前安慰道:“师弟需为她着想,她魂魄被魔剑所拘,难以保全,留下来反而危险,依我看,让她去冥境更……”
雄浑仙力爆发,恐怖的力量激发气流震荡,犹如天塌地陷,震得所有人承受不住,纷纷后退躲避,洛音凡冷然而立,逐波剑映日,光芒耀眼。
剑光笼罩下,身形逐渐模糊。
“以身殉剑!”玉虚子骇然,“尊者他……他要入魔!”
虞度惊道:“师弟,不可!”
五色结界起,将所有人阻隔在外。
那个夜晚,他说:“为师只盼你今后不要妄自菲薄,心怀众生,与那天上星辰一般。”
她的心从来都没有变过,灿若星辰。
是他变了,因为在意,所以比别人更害怕,害怕她真的毁灭六界,害怕到不敢相信她。
被牢牢锁在心底的爱,终于冲破理智的枷锁,突如其来的爆发,伤痛,后悔将一颗心生生涨破,四分五裂,让他生不如死。
明明爱她,却逼着自己把她推开,一再伤害,等他想要爱,再要爱时,她再也不肯回头。
她不是魔,他才是魔!
一切都结束了,他在她眼里,真的成了陌生人?她真的连最后的机会也不肯给他了?爱到尽头,已经让他难以接受,怎么可以连恨都没有?在伤害她那么多次之后,他几乎崩溃,如果连她也走了,他又有什么理由留在世上?生死都同时失去了意义!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惩罚我。
想离开?可以,我带你走。
想听“我爱你”?可以,我说。
不原谅?没有关系。你想怎么对我,怎么恨我,都可以。
不要你原谅,我只要你。
……
远处,亡月朝重紫伸手,“把你和你的全部献给我,随我离开,永不后悔,我需要你的承诺。”
“她不会走。”冰冷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回答。
奇异光华浮动,翻卷,如带飘浮,如丝游走,如花瓣洒落,曰色隐没,天地蒙蒙有光,犹如混沌初开,一片圣洁,令人敬畏且向往。
极天之法,镜心之术。
浑身是血,俊美的脸青白僵硬,已现魔相,圈中一片惊心的红赤,状若厉鬼,可怕至极。谁也没有见过重华尊者那样的目光,仿佛要将人撕碎嚼碎,生吞下去。
最仁慈的术法,带来的竟是毁灭。
南华山崩,他做不到,四海水竭,他也做不到,但没有人能再夺走她,就算与她一起魂飞魄散,他也不会让任何人将她带走!魔神也不能!
大约是动静太大,重紫终于转回脸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处,大彻大悟的微笑比任何时候都动人,眼底却是一片空,里面没有他,连恨都没有了。
他终于伸臂,缓步朝她走来,就像当年她无数次顽皮受伤的时候,迎接她的总是这个怀抱。
可她只是笑。
没有喜悦,没有期待,只是站在那里笑。
白光暴涨,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漫天光影中,他紧紧地抱住了她,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双臂感受到的,是她的木然,了无生气。
可是至少,她还在他怀里。
她不明白,她一直都是他的小徒弟,是他最在乎的人,他或许永远不能放弃责任,但她,也会永远比他重要。
镜心之术,无魔,无你,也无我。
当你的爱已不在,头一次自私地想抱着你,一齐毁灭。
其实在你面前,我从来都不是仙。
……
光芒灭尽,两道人影消失不见,唯余一柄奇异长剑悬浮于半空,其色洁白,形状格外眼熟。
不见半点儿魔气,亦无半点儿仙气。
仙剑?魔剑?还是凡剑?
没有人有空去想这个问题,全都呆呆地望着那剑,只觉光洁美丽,明净如冰雪,灿烂如九天星辰。
亡月不知说了句什么,悄然隐没。
正在众人发愣时,那剑忽然冲天而去,穿破茫茫云海,瞬间失了踪影。
第十五章 尾声
岁月无尽,沧海桑田。
宽阔的大河,河上一叶轻舟顺流而行,两旁是鲜美桃林,桃花流水,晨雾弥漫。前路云水茫茫,不知通往何处。
白衣仙人坐在船头,身旁站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白衫子,白发带,体态轻盈动人。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
“到天边,天的尽头。”
“那很远啊。”
白衣仙人浑身一震,侧脸,“水仙……不想跟师父去了吗?”
“没有啊,”看清他眼中的伤心,女孩慌忙摇头,双手拉起他一只手,“师父去哪里,水仙就去哪里!”
“真的?”白衣仙人淡淡地笑。
“真的。”
……
天涯何处,云水之间,小舟从此逝。
前世,你为我入魔。
今生,我为你成仙。
茫茫雪山,山腰以上都笼罩在冷云冷雾里,看不到山顶,两个小孩于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这山真高,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我想去找神仙,我要当仙门弟子。”
“神仙在哪里?”
“在山上,山上就有神仙。”女孩子信誓旦旦道,“他们每天晚上都会下山,去对面大湖边看星星。”
男孩立刻揭穿她,“胡说!朱二叔说他去雪山里打过猎,山上根本没有人,连屋子都没有!”
“他们才没有住在什么屋子里!”
“那他们住在哪儿?”
“他们啊,住在一把剑里。”
“真的?”男孩惊讶。
女孩满满脸认真,“真的,我看到过他们。”
男孩不信,“他们长什么样儿?”
女孩子往石头上坐下,捧着脸回忆,“他们长得很好看,哥哥叫姐姐虫儿,姐姐是虫子变的。不会说话,不会动,也不会笑。”
“她不说话怎么办?”
“哥哥就抱着她看星星。”
“后来呢?”
“后来没有了。”
“怎么没有?”
“哥哥抱她钻进剑里去了啦!”
“你骗人!”
……
转眼又到夏夜。长空万里,星河璀璨,男孩女孩并肩坐在湖畔石头上,遥望远处雪山。
女孩忽然神秘道:“昨晚他们又出来看星星了。”
“他们?”
“就是神仙啊!”
男孩将信将疑,“他们怎么了?”
“姐姐说话了,哥哥笑了,笑起来真好看。”女孩说完,有点花痴的样子。
“她说什么?”
“好。”
“好什么?”男孩莫不着头脑。
“她说好。”女孩斜他一眼。
“什么好?”
“好就是好!”
……
“快看!”男孩眼尖,抬手指着远处,一缕银光自雪山上掠过,划过夜空,如流星般飞向长河。
女孩喜得叫:“哥哥姐姐真的是神仙!”
男孩故意道:“才不是,他们是妖魔!”
“你胡说,他们是神仙!”
“是妖魔!”
两个孩子正争执不休,一位白胡子老者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面容慈祥可亲,他拍拍两个小肩膀,“两个小鬼,又跑出来啦!”
“行玄爷爷!”两个孩子跳起来,拉着老者又叫又笑。
老者摸着胡子,和颜悦色,“你们又吵什么?”
女孩抢先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老者听得点头,“你们说得对,他们暂时住在剑里,不是人呢,可是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
男孩忙问:“那他们是仙还是魔呢?”
老者也在旁边坐下来,“这个嘛,世上本没有仙与魔之分,心存善念,魔即是仙,心生恶念,仙也可以变成魔。”
女孩疑惑道:“魔怎么是仙,仙怎么是魔,我听不懂。”
老者摸摸她的脑袋,耐心解释道:“就像我们,身上有仙之善念,也有魔之恶念,你信他是仙,他或许就真的变成仙了;你非要因为他是魔,就把他当作魔,不但他是魔,连你也要变成魔了。”
男孩不解,“那我们究竟是仙还是魔?”
老者大笑,重重拍那小脑袋,“傻小子!连这都忘了,我们是人啊!”
——全文完——
番外一 洛紫篇
冷清月夜,沉寂的小镇。
一道黑气悄然自远处飞来,翻过矮墙,飘进院子里。
黑气在月光下逐渐凝聚成形,藏进屋檐的阴影里,带起一阵风,院内高高木架莫名翻倒,发出砰的一声。
须臾,房间里响起说话声,在女人催促下,男人无奈起床点灯,推门出来,口里犹自埋怨,“哪里有什么贼,大惊小怪的,听错了吧……啊,原来是这东西!”
他边说话,边下阶过去扶那架子。
房间灯光微弱,身后屋檐阴影更浓,黑暗中,一双血红的眼睛闪着贪婪的光。
诡异的气息弥散,男人隐约察觉到异常,转身去看,正在此时,忽有一道寒光划过小院上空,速度极快,明晃晃的光芒刺得他下意识闭了眼睛。
低哑的叫声远去,听得人头皮发麻。
男人吃吓,“谁?”
寒光瞬间即逝,小院恢复平静,月光冷冷,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当家的,是什么在叫?”屋里响起女人紧张的声音。
男人扫视周围角落,又特别留意了屋檐下那片阴影,半晌摇头,随口道:“是夜猫子叫呢,大惊小怪!”
“你快些进来。”
“来了来了!”男人不耐烦,边朝房间走边璃咕,“眼花了吧……”
院外巷子里,两道白影现身,一男一女,雪衣长发,容貌绝美,宛如九天下凡的不食烟火的神仙。
“师父让它跑了,它又害人怎么办?”
“那是食梦魔,不会害人,”他轻轻扶着她的肩,示意她安心,动作温柔,声音里更有无限宠溺,“它专食人噩梦,用来修炼,这种魔很是罕见。”
她惊奇,“哈,那它吃了噩梦,不是只留给人好梦了吗?”
“是的。”
“对啊,仙魔本就不该分开看,魔做的也不一定都是坏事,可惜我们把它吓跑了。”
“不吓跑它,它就要吓到人了,”他看看天色,“时候不早,该回去了。”
眼前男女,赫然竟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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