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道:“我等着证实那天。”
洛音凡看着她摇头,语气平静而略带悲悯,“重儿,仙道魔道都不算什么,六界成仙,六界入魔,天道循环,生灭不息。仙门之所以尽力阻止,是不愿平添一场杀戮,你心有执念,应趁早回头。”
“不愿杀戮,杀我就不是杀戮吗?”重紫冷冷道:“回头?你们难道还能放过我不能?我为什么要回头,那是仙门欠我的!就算我死,我也要你和你的仙门苍生与我陪葬!”
“重儿!”
“我是九幽皇后,重儿,这是你叫的?”重紫停了停,忽又像蛇一般溜到他身旁,轻声道,“洛音凡,六界浩劫,到时死多少人伤多少人,可全是你的罪过。”
洛音凡沉默。
他选择忘记,那她就偏要缠着他,偏要他内疚!乏味的日子里,难得寻到一件事消遣。
重紫飞身逐月光而去,恍若奔月嫦娥。
“念在你我师徒一场,我给你三年时间,三年后我必攻南华。你还是下去跟他们好好谋划,想一想该如何应付如何杀我吧。你们欠我的,我定会数倍奉还,你不是守护仙门苍生吗?我就让你亲眼看六界覆灭,苍生入魔!”
魔宫外厮杀声不绝于耳,远远的,白衣青年执剑而立,周围横七竖八倒了一圈魔兵。
红黑身影悠悠落地,她翩翩转身,圆润柔美的笑声自红唇中吐出来,“你们还真是默契,要来全都一起来,秦仙长,几年不见一向可好?”
记忆中,那个有着大眼睛的可怜女孩子,那个在雪地上奔跑捉雪狐的美丽少女,好像才一眨眼,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妖冶女魔,有些事当真是天意,无论怎么努力也挽救不了。
蓝剑归鞘,隐没,秦珂走到她面前,伸手要拉她,“为何不等我?”
“我想等你,”重紫立即后退召开,语气冷淡,“我在冰牢等了三年,却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月乔欺负我,要杀我,那时你在那里。”
秦珂沉默。
“你一直在闭关修行,若非燕真珠,我现在还在冰牢里傻等吧?”重紫随意弹指,将他定在原地,“你不用内疚,我现在发现入魔没什么不好,地位权力我都得到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能杀我,更没有人敢打断我的骨头,把我扔进冰牢。”
秦珂道:“你当真喜欢留在魔宫?”
“不喜欢魔宫,难道喜欢冰牢?又冷又黑,还有带钉子的锁,动一动就会刺进肉里,会流血。”重紫满脸掩饰不住的厌恶,收回术法,“整整三年,那时我都快疯了,分不清白天夜里,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真的,现在一想到自己断了骨头不人不鬼的模样,我就恶心!”
她直视他的眼睛,双目闪闪生辉,“你说过,倘若连我自己都不想保护自己,又怎能指望他人来帮我。如今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了,难道不好吗?你想让我回去过冰牢那种日子?”
秦珂沉默片刻,道:“不怪你。”
“你也是来感动我的?”重紫笑了,“大可不必,这办法卓少宫主已经用过了,是他叫你出关的吧?”
对于她的嘲讽,秦珂似没听见,“天神煞气不怪你,是不是魔也没有关系,给我时间,卓师兄已向佛祖问得消除煞气的办法,你可以留在魔宫,但不能作恶伤人。”
重紫道:“你这些年闭关,是在修这个?”
秦珂默认。
“这么说,是我错怪你了,”重紫没有意外,“其实就算你解释,我也不会感到。实话告诉你,我现在肉体残破,以身殉剑才能支撑魂魄不散,你们找到法子又如何,要消除煞气,除非将我连同魔剑一起净化。”
秦珂紧紧抿着嘴,神色僵硬。
“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惜他们没有给我时间。”重紫长睫微扬,“洛音凡亲手杀我两次,才成就今日的我。我的血可以解除除天魔令封印,随时召唤虚天万魔,现在应该是他们怕我求我才对。你是仙门弟子,只有一个选择,助仙门除去我,否则六界必将入魔。”
“一定要这样?”
“不错。”
秦珂看着她半响,御剑离去。
重紫转身,“他曾经是我师兄。”
“你的是兄妹很多,要不要我把他们都抓来,让你放过一次还请认清?”
“他为我受过伤。”
紫水晶闪了下,亡月叹息,不知怎么听上去都有点假。
南华六合殿里,虞度与闵云中正坐着商议事情,忽见有人进来,忙停住,同时面露喜色。
虞度笑着让他坐,“天魔现世,师弟近日却不再紫竹峰,我与师叔正担心。”
洛音凡道,“纵然虚天万魔真被唤出来,魔宫要攻上南华业未必容易。我担心的并不是她,而是魔尊九幽,此人来历有些神秘,深不可测,恐怕法力并不弱于我。”
虞度与闵云中听到一愣,神色凝重起来。
闵云中想了想,摇头,“天魔是极端之魔,九幽连天魔都尚未修成,能有多厉害,你是不是多虑了?”
虞度颔首,“师叔说的有理,我也是这意思。”
道理上是这样,洛音凡点头,没再继续这话题,“有件事我想要请教师兄。”
虞度忙道:“你说。”
洛音凡道:“最近我忘记了许多事,不知是何缘故?”
虞度愣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闵云中不悦了,镇定道,“早就说过,你是当日修行过于急进,不深走火入魔,难道我与你师兄还会骗你不成?”
对呀他们瞒着自己的事,洛音凡原就有几分不悦,闻言声音也冷了,“我方才从西蓬山药仙处回来,他老人家曾是云仙子的授艺之师,走火入魔之俐更治了无数,谁知用尽办法也不能恢复我的记忆,所以有些奇怪。”
闵云中无言以对。
虞度摇头,“罢了,我也知道瞒不过你,迟早都会察觉的,此事是我的错,但我与师叔只是为了你好,你……”
洛音凡打断他,“何毒,解药何处?”
事到如今,当真要把解药给他?虞度犹在迟疑,旁边闵云中怒道:“既然他固执,你告诉他又何妨!告诉他为何忘记那孽障,叫他看看自己做了什么事,看看是谁的错!”
洛音凡淡淡道:“是对是错,无须靠遗忘来掩饰。”
虞度示意二人不必争执,取出一瓶药放在几上,“这是凤凰泪的解药,用不用,师弟自己权衡着办吧。”
洛音凡怔住。
凤凰泪,忘情水,他中的难道是……
闵云中冷笑,“不是想知道吗为何你师兄要瞒你,所有人你都记得,却单单忘了她,这凤凰泪,就是你要的答案!”
洛音凡紧抿薄唇,脸色渐渐发白发情。
忘情水,忘的是情,倘若无情,又怎么会忘记?
喝了它忘记的人很多,仙界不是佛门,有情并没有什么错,可眼前发生的事却是大错特错,他自己做梦都没想想到,这一声竟然会犯下这等荒唐的错,留下这样的笑柄!
药仙不查,是因为没人会朝这方面想,重华尊者,无情的名声六界尽知。
见他这副模样,虞度暗暗叹息,这位师弟向来自负,极少失败过,早已捂得通透,从不管将这些七情六欲放在眼里,哪料到最终逃不过一个情字,这也罢了,偏偏这份情又错得彻底,此番所受打击不小,也难怪他不能接受。
闵云中道:“倘若不是我们想出这法子,还不知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荒唐事!”
“忘了也好,原是那孽障借师徒之情引诱于你,解药还是暂且放我这儿吧。”虞度边说着,边伸手去拿解药。
洛音凡先一步取过药瓶,再不看两人,起身便走,冷冷丢下一句,“我的事,我自会处理。”
虞度与闵云中目送他出殿,都有点拿不定主意。
闵云中道:“让他知道又怎么了,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事,还要怪我们不成?”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虞度皱眉,“当初他正打算带那孽障走,如今恢复记忆,只怕又要纠缠……”
闵云中眼一瞪,“先前世他不明白,顾念师徒之情,如今知道了,我看他有什么脸面再胡闹”
自六和殿出来,洛音凡机械地御剑回紫竹峰,一步步走进重华宫大门,走到四海水畔,才终于站定。
挥袖,四海水上烟雾撒去,如镜水面显露出来。
长发散垂,一张脸惨白,僵硬无表情,是他?
数百年的阅历,他又怎么会看不出这师徒关系的异常,只不过那时他可以告诉自己,是她的错,是她的不知廉耻,是她缠上他,故意想要激怒他,可是现在面对事实,他恨不能一剑杀自己!
原来这就是欲毒残留的原因,原来错的竟不是她,而是他,他怎么能对她产生那样的感情!那是他的徒弟!
不是悔恨,不是羞耻,这些都不足以摧毁他洛音凡,错就是错,罔顾伦常的罪名他认了,可是现在,悔恨与羞耻都及不上心头的恐惧。
手中有药,却不敢解。
失落的记忆,令他如此恐惧!
终于明白那双空洞的眼睛代表了什么,她对他的信任来源于此。她为何而入魔?他又对她做了什么?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对她下杀手,利用她的感情,用锁魂丝伤害她,害得她肉体残破,险些魂魄无存。
让她一个人去承担,这才是他最大的错。
遗失的记忆力,会有些什么?
第九章 祝融果
海之崖,茫茫云山接大荒,千里无人烟,中有一山及其陡峻,高耸擎天,举头望不见顶,山名不周,传说中的神仙,也是人间直通天界的唯一一条路径,可惜从来都没有谁爬到顶过,多少凡夫俗子妄想登天,最终望而却步。
“不周山,祝融果,万年能产一枚,食之可固魂魄,你如今肉身残破,魂魄靠魔剑支撑,终究不稳,这是你最大的缺陷,若能得祝融果,对你有不尽的好处。”
想到亡月的话,重紫仰脸观望,她本身对什么祝融果并无太大兴趣,只不过有件事情做,总不至于那么无聊。
须臾,重紫足尖轻点,化作清风往上飞掠。
表面看,这不周山除了高,以及比寻常山峰陡些,别的也平凡无奇,有荒坡,有乱石,有树林……然而亲自上去,才能真正见识到登天之南。这俨然是座灾难之山,来自天地间的灾难几乎都在这里了,瘴气、毒木、火海、风雪……
的亦非凡人,凭借一身魔力掩护,平安无事。
大约行了一个时辰,前方山壁忽然不见,一块巨大的明镜映入眼帘,反射天光,极其壮观。
原来此地山壁倾斜,壁间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冰面光滑难以立足,望上去就像是面大镜子,这冰也非同寻常,应先天苦寒而生,纵然重紫天魔之身,亦觉寒气慑人。
重紫沿冰面逆滑上坡。
千丈冰壁,前方有一抹淡淡的蓝影在移动。
那是一柄长剑,剑上站着个人,只因他穿着身白衣裳,与冰的颜色太接近,是以重紫没有立即看到。
发现身后动静,那人回头看。
重紫意外,随即微笑,“来取祝融果?”
秦珂点头。
“不巧了,我对它志在必得,”重紫抬臂,两条长长飘带如蛇,朝他卷过去,“你可以不用上去了。”
秦珂没有闪避,“当心食魂鸟。”
“魔行事,无须仙来记挂。”重紫喊不留情地将他击落,翻滚下冰壁。
这不周山很奇怪,就想宝塔般,每次以为登到顶了,上面总会再生出一座山来,层层堆叠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层,每上一层,就有更多更险的阻碍,通天之路当之无愧。
前方出现黑沉沉的水面,宽约百丈,对面是陡峭山壁。
第五层,如果亡月没说错,祝融果正是生在这一层。重紫暗忖,同时自袖中取出根白羽毛朝水面丢下,但见那羽毛飘悠悠,沾水就迅速沉了底。
果然是百丈弱水,连风叶拖不起,御风术不能施展。
重紫不慌不忙,自袖中取出只玉兔,找到血管并二指一划,立即有鲜血流出,滴落水面,大约十来滴之后,她便作法止住血,把玉兔随手丢开。
玉兔翻滚着,爬起来就跑。
重紫退到旁边,静观其变。
不消片刻,沉沉水面上开始起了波纹,底下好像有东西在游动,紧接着一声响,水里冒出个东西。
那是只人手,颜色黑漆漆的,和水一样。
重紫毫不迟疑地作法将那东西摄了起来。
小水怪形似婴儿,五官与人并无两样,只不过全身皮肤是黑的,脚趾间有蹼,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之色,看起来很可爱。发现上当,小东西哇哇哭起来。
重紫含笑将它搂入怀里,安然坐着等待。
很快,水里又冒出两个怪来,一男一女,满脸焦急之色。
重紫什么也不说,自腰间解下根丝带,迎风晃了晃,丝带立即无限延长,她抬手将丝带一头丢给两怪,指了指对面。
两怪互视片刻,那男怪立刻取了丝带朝对面游过去,不消多时又返回,连连点头示意。
重紫这才站起身,用力拉丝带试了试结实程度,感觉还算满意,于是将丝带这头额固定在大石上,带着啼哭的小怪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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