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黔江下游的广西境内,有一块世外桃源,那里的山上长满了藤条,最粗的有斗笠那么粗。这些最粗的藤条连接着黔江的南北两岸。白天呢,沉在江底,晚上则浮出水面。居住在黔江两岸的人们可以像猿猴一般攀爬着藤条穿梭往来,所以,方圆几百里的人们便叫这个地方为大藤峡。
在大藤峡里,住着数十万的瑶族和僮族人,他们世世代代不离此地,山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他们利用起来,开荒种地、砍柴烧炭,过着虽然清苦,却怡然自得的生活。可是,明廷完全不顾瑶族、僮族等民族的感受,强行实行改土归流,用武力夺取瑶族和僮族人赖以生存的土地,在瑶族和僮族人开始反抗的初期,明廷又利用食盐专卖和垄断,对当地人征收数也数不清的苛捐杂税,残酷地剥削着他们,镇压着他们,让瑶族和僮族人拼死劳作,生活还是难以畏惧。如果仅仅是这样,瑶族和僮族人还能忍受,土司衙门趁火打劫,又在他们的身上重重地加了一把枷锁。他们利用当地的头人,严禁瑶族和僮族人邻近村寨串联,许多色欲难填的土司衙门官员甚至想当然地把元朝享用辖地子民婚嫁时新嫁娘处子之身的荒唐规矩沿袭了下来。终于,在大藤峡地区爆发了起义,这一打,便从洪武十九年达到成化元年,断断续续打了将近一百年。纪羽瞳出现的时候,正是暗流涌动前的短暂宁静。
挪到最高点后,纪羽瞳偷偷探出了头,在大约五六丈远的地方,站着一群人。这群人拿着火把,照得周围一片通亮。
每扫到一个人的面庞,白衣女子纪羽瞳的记忆便在纪羽瞳的脑海中复苏。
首先,纪羽瞳先看到了一名趾高气昂的男子,这名男子身材较周围的人要魁梧得多,几乎高了一个头出来。男子赤裸着上身,身体被晒得黝黑发亮。他的脸稍显稚嫩了一些,和现在的狰狞可怖极不相衬。那一身腱子肉锃亮锃亮的,表明他很健康、很年轻,同时,还表明他的体内藏有无穷无尽的欲望。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拥有老子天下第一的个性,那便会有征服挞伐的强烈念头,他会夜以继日发泄自己的欲望。
第四章 第二世的自己(三)
更新时间2013…5…20 20:07:52 字数:2002
男子脖子上戴着一条用各种兽牙串成的项链,很容易让人看出来男子的身上野性十足,甚至是恐怖十足的野蛮,他的下身倒是还穿了一条犊鼻裤,不至于成为茹毛饮血的蛮族,手上攥着一条长满了无数根小尖刺的植物藤条,藤条上,还滴滴答答的流着血。
“是蓝晓虎。”纪羽瞳心念一动。
蓝晓虎昂起头,喉咙处发出声响,他涌上了一口痰,重重吐向与他对立而战的一名男人的脸上,男人被绑在一根类似于熟铁铸造而成的柱子上,身上一圈一圈缠了不下十道的绳子。
“仕元。”纪羽瞳看到男人的背影,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她的十根手指抓着地面的岩石,强忍着马上扑上去的冲动。
虽然她有些身手,不过在对面那些人的眼中,只算得上班门弄斧而已。她学的是防身术,那些人,可都是战士。无论是力气、技巧、还是临战经验,她都差他们太多太多,她冲过去,不但救不了柳仕元,还有可能把自己搭进去。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了。
本来一直直视着蓝晓虎的柳仕元,头一偏,蓝晓虎的那口浓痰并没有吐中柳仕元的脸。
蓝晓虎恼羞成怒,挥舞起手中的藤条,重重地抽打在柳仕元的身上:“我让你躲,我让你躲。”
本身,他就天生神力,此时又是挟着满腔怒气,每抽一下,都痛彻心腑。看来,他是把柳仕元看做心头大恨,连连抽了二十多下。
“叫啊,叫出声来,如果你求饶的话,我兴许会让你痛快一些。”
然而,蓝晓虎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柳仕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毫不畏惧迎着蓝晓虎阴桀乖戾的眼神。他似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那个身体,更像不是他的。
“啪……啪……”每发出一声响,纪羽瞳的心就抽搐一下,她在旁边看着,竟然比亲自挨打还要疼痛百倍,她多么希望被打的那个人是自己。
随着藤条雨点般落在柳仕元身上,纪羽瞳的心口隐隐作痛。她用左手捂住,轻轻按压,自言自语道:“到底是多么深的爱,会痛成这样。”
蓝晓虎见柳士元不肯服输,就这么死命地抽着。他身边那群围成半圆的人,也就冷漠的看着他的恶行。
毕竟,柳仕元的身体不是钢铁铸就,他的意识虽然支撑地住,身体却率先放弃了。终于,他忍受不住剧痛,头一垂,昏死了过去。
蓝晓虎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真他娘的贱骨头,临死前还想挨老子一顿抽,就……就你这副德性,也配和我蓝晓虎争女人?哈哈……哈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如果没有大首领一直罩着你,我弄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什么。”
靠着蓝晓虎最近的一个人说道:“就是就是,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和虎哥争女人,也不看自己是不是这块料。”
蓝晓虎被他这么一附和,像大获全胜一般:“我蓝晓虎看中的女人,有一个跑得掉吗?”
崖顶本就空旷,他的大嗓门传得很远很远。
“没有,大藤峡的女人谁不巴巴儿求虎哥多看一眼呢。”又有一个人恬不知耻地说着。
蓝晓虎蒲扇般的大手搭在说话的这个人肩膀上:“这话我爱听,明儿个回寨子,我身边的侍女,你看中哪一个,跟我说一声。”
“这……这怎么好意思。”
“别他娘的和我装模作样了,我身边的那名汉人丫头你不是早就垂涎三尺,每次从你身边经过的时候,一个劲儿盯着她的胸脯和屁股看。”
“嘿嘿,原来虎哥早就知道了。”
“我现在只要纪羽瞳,其他的女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啊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蓝晓虎觉得只有自己在笑,也没什么意思,便伸出手道:“初五,拿来。”
初五是一名瑶族的战士,一脸憨厚的样子,听见蓝晓虎叫他,他赶紧伸手至后腰,掏出一捆绳索。
蓝晓虎接过绳索,对着他初五的头就是一下:“没心没肺的蠢东西,你拿普通的绳子捆他,是让他舒服的,是不是?”
初五低下头,不敢和头人直视:“不,头人。”
“你以为你这次拿牛皮的绳子来,就没有错了吗?”
“头人,初五愚钝,初五不明白。”
蓝晓虎一脚直直踹向初五的小腹:“真是猪脑袋,去,再拎一桶水来。”
初五猝不及防,正中小腹。那股巨力让他感觉到一阵绞痛,他惨叫着,跌跌撞撞向后倒去。
这里,是广西大藤峡的九层崖崖顶,九层崖顶筑有九层崖寨,九层崖寨最边缘的地方是天祭的地方。这里,每年都有数不清的牲畜被抬来祭祀天神,所以,到处都是兽骨。初五倒地的时候,很不巧的是,大腿外侧被一根不知什么动物的肋骨尖头刺中。初五又是一声惨叫,抱着自己的大腿在地上来回翻滚。
蓝晓虎看着呲牙咧嘴的初五,骂骂咧咧道:“我蓝晓虎堂堂十二洞三寨的头人,却有你这么个没用的手下,嚎,嚎什么丧,你娘你爹不是活得好好的,嚎他娘的死人头。”他推开众人,几大步跨到初五的跟前,一脚踏住初五的胸膛,身子弯下,一把拔出插在大腿上的骨头,一股血箭喷了出来,溅出了四五尺远。
他转过身,一张大手捏着初五两腮:“再叫一声试试,信不信我把你从九层崖顶丢下去?”
蓝晓虎这一句话传出来,纪羽瞳吃了一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这一缩不要紧,她的一只脚碰到了地面的一块小石块。小石块被这么一踢,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向悬崖边滚落。
“谁?”
蓝晓虎向着发出声音的纪羽瞳藏身处看过来。
纪羽瞳头皮都开始麻起来,眼前一黑,暗暗叫道:“完了,彻底完了。”
“去,去看看。”蓝晓虎驱赶着身边的一名属下。
第四章 第二世的自己(四)
更新时间2013…5…21 21:30:00 字数:2018
属下刚走出两步,通往祭祀的来路上发出声音:“虎哥,虎哥,你在做什么?”
蓝晓虎转脸一看,往地上啐了一下:“又一个来坏我好事儿的。”
蓝晓虎听着声音便知道,来人是他的结拜兄弟尤彪。
瞧见尤彪身后如临大敌跟着许多人,蓝晓虎质问道:“你带这么多人干什么?”
尤彪道:“我是来阻止你做傻事儿的。”
本来准备前往纪羽瞳藏身处查看的瑶族战士一看尤彪摆出的阵仗,便停下脚步,帮着主人撑场面。
蓝晓虎冷冷一笑:“傻事儿?汉人和我们世代之仇,我杀个汉人就算是做傻事儿?看你这副胆颤心惊的造型,怎么着?害怕啦?你堂堂一名闻名远近百里方圆的勇士,我杀个汉人,就把你吓成这样?”
尤彪道:“虎哥,你这是强词夺理,你明明知道柳仕元和其它的汉人不一样。他可是我们最最重要的军师,是大首领最最看重的智囊,这些年,能够百战百胜,让明廷军队的官军闻风丧胆,全是拜他所赐,他帮我们开创出了不小的一个基业。有他,我们会少伤亡许多战士,没有他,我们怎么可能抵得过明廷的那些将军们。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若杀了他,无异于自毁基石,大首领如果回来的话,他一定会……”
“我杀了他,大首领会把我怎么样?大首领会杀了我给他偿命吗?你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你为什么替他说话,你是不是被他同化了,帮着他蛊惑人心?”
“你……”尤彪把头偏向一边,“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太过难听,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未尝不可。”
蓝晓虎呵道:“你放肆,今儿个,我偏就要杀他,我看大首领回来会不会杀我。”
尤彪道:“既然你撕破脸皮,我也就没设么好估计的了,虎哥,别把今儿个动他的事情往民族大义、民族仇恨上面靠,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个纪羽瞳。你所有的举动,不过是你腿裆点肉在作祟。”
蓝晓虎道:“我为了纪羽瞳怎么了?你能奈我何?”
尤彪一招手:“不行,绝对不行,上。”
“哐啷啷……”尤彪身后的人拿出了武器,便要往上冲。
蓝晓虎张开双臂,怒睁圆目,道:“我看谁敢上前一步,大首领不在,我就是你们的大头人。你们想对头人动手吗?”
瑶族素来唯头人之命是从,和尤彪相比,蓝晓虎有着无比尊崇的地位。蓝晓虎是这群瑶族战士眼中的神明,蓝受贰的唯一儿子。虽然自从广西总兵官柳溥领精兵夜袭致使蓝受贰兵败身亡后,蓝晓虎的性情大变,变得残暴乖戾,经常鞭笞属下,荒淫酗酒,但是蓝受贰的影响力却丝毫不曾减退半分。而且,现在的大首领侯大苟曾经受过蓝受贰的大恩,当众说过,一旦自己不在九层崖,大藤峡上下都要听从蓝晓虎的指挥。
蓝晓虎仗势一发威,瑶族战士们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没有人敢往前踏出一步的。
见自己已经震慑住了尤彪带上来的战士们,蓝晓虎望了望半趟在地上的初五:“初五,你到底想磨蹭到什么时候?恩?”
由于血流如注,初五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正喘着粗气,蓝晓虎阴桀的话音传了过来,吓得初五不由得一哆嗦,大腿上伤口锥心的阵痛也没有了,双手一撑地,以极快的速度站起身来。不过,当他咬着牙走出两步路的时候,那股剧痛再次传来,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头发里滚出,由于一手捂着伤口,汗珠顺着肌肤的纹理流进了眼睛里,又咸又涩,让人难以忍受。初五抬起手,想揉一揉眼睛,模模糊糊中,却觉察到了蓝晓虎失去了耐性的眼神。他死撑着,顾不上再次汹涌而出的鲜血,一瘸一拐地从尤彪带着的人群中穿过,往九层崖的山寨走去。
初五是一名非常出色且忠诚无比的瑶族士兵,不过憨厚、忠诚与傻并不划等号,初五知道流那么几两血和丢掉一条性命相比,谁轻谁重。
尤彪绝望道:“虎哥,你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蓝晓虎道:“我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样子,难道你不知道吗?当初你是护卫我爹爹的人之一,为什么你活下来,我爹爹却死了?”其实,在几年前柳溥奇袭大藤峡那一役,贴身保护蓝受贰的人几乎战死精光,尤彪在力战三四十人气息将竭的时候被人砍成重伤昏死过去。虽然罪不在他,但是这件事是尤彪一生无法原谅自己的一件事情。蓝晓虎知道尤彪活在深深的自责当中,便无情地撕开了这道伤疤。
这个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