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樵夫道:“好,好的。”
白氏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桌子上的银票收了起来。
有了这张沉甸甸的数目,从今以后,她和夫君便可以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再也不用每日辛苦劳作。而且,他们可以把身体调得好好的。他们还很年轻。有着大把的时间去生养孩子。他们的孩子之所以会夭折,和他们家境贫穷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果有银子,他们便可以请名医日日为她把脉,全程为生产保驾,所以,对于银子有多么重要。他们夫妇是深有体会的。
贫寒人家的房屋能够遮风避雨已经算得上相当不错的了,即便强大繁荣如大明这样的时代,也不可能让近亿的百姓全数过上丰衣足食的富足生活。毕竟,社会是会出现贫富差距的,而贫富之间的差距,可能会相当之大。冯樵夫他们便是贫困阶层中的最底层。
来人走出所谓的“客厅”,随冯樵夫来到了左手边不远处的一间茅草房。
也许是想到了即将和孩子永远分离,冯樵夫的身子有些佝偻,他引着来人来到了茅草房门前,把门推开,向里面指了指,道:“先生。多福……多福他便躺在里面。”
来人在站起身来的时候,是顺便把食盒拎着的。他顺着冯樵夫手指的方向向里面看,只见茅草房的正中央摆了两条长凳子。凳子上架着一个小小的薄皮棺材。
来人的手在发抖,似乎比冯樵夫夫妇情绪波动的还要厉害。
他不是别人,正是奉了吴废皇后之命早早出宫办差的得力助手邹升邹公公。
他走到薄皮棺材前,轻轻推了推棺材盖子。
冯樵夫道:“先生,棺材还没有钉死。”
听到冯樵夫如是说,邹升推开了棺盖,探头看去。只见棺材里堆着不少的婴儿衣服和鞋袜,看来这些应该是白氏在十月怀胎期间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倾注了心血一针一线缝制起来的。
在这些可爱的婴儿用品中间躺着一名婴孩,只见的双眼紧闭,仿佛是睡着了一般。唯一能看出来些许不一样的便是,他那张小小的脸上呈现出一块块青紫。
邹升见状,问道:“为什么多福的脸会是这个颜色?”
冯樵夫道:“回先生的话,多福生下来没有多久便发生了呼吸苦难的事情,他是被活活给憋闷而死的。”
听到这话,邹升欢快地几乎把心里面的情绪表达了出来,他就像极度贪婪的财迷突然之间捡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大一笔宝藏:“多谢上苍怜悯,多谢上苍怜悯纪姑娘、怜悯小皇子,保佑我大明,小多福夭折的症状分明和被溺毙的死状极为相似,如此一来,更是看不出丝毫的破绽来。”
当然,他得拼命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脸上强装着悲戚肃穆的样子,看了看冯樵夫,道:“你们夫妇还要不要再看一看小多福?”
白氏踏前一步,却被冯樵夫拦了下来,道:“谢先生关心,不了,不看了,多看一眼便多一分舍不得。只要我们心里面明白他离开是去‘享福’的,心里面便踏实了。”
邹升道:“那么,我便把小多福抱走了?”
嘴里面说不看,不过把白氏拦住拥入怀里的冯樵夫还是情不自禁走上两步,道:“先生,还是让我们夫妇多看两眼吧。”
邹升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默默地来到了棺材沿边,俯下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小多福的脸,好像要把他们骨肉的模样深深印入脑海中一般。
虽然这一生都没有生养孩子的机会,但是邹升却能体会到丧子之痛会有多么痛彻心扉。他一语不发。静静退到一边,等候着冯樵夫夫妇。
过了好一会热,冯樵夫夫妇终于从沉默中抽离了出来,白氏抱起多福,深深吻了吻孩子的额头,然后把小多福交向邹升,道:“先生。请你动作快一些,我怕我们会忍不住。”
邹升道:“哎。”
他把食盒放到了地上,将大食盒翻过来,来了个底面朝上。
这个食盒一共分为四层,每一层都有一个非常小巧的开口。
当邹升将底部抽开后,把头靠过去的冯樵夫才发现,这个四层的食盒里居然有一个稍微带着些坡度的空间,上宽下窄,上粗下细。瞧那样子,正好能将一名足月大小的婴儿放进去,且让他近乎直立地站在里面,原来这个另有乾坤的食盒是专门为盛放婴儿设计的。
如果碰到有人翻查的话,想查出来也未必是易事。只要将底部封死,就算有人查看。一层一层地打开,谁能发现里面有夹层呢。
为了以防万一,邹升专门在大食盒的最后一层放了一些有伤风化却不会被责罚的东西。比如从京城中妓院中淘来的调情用品,彩页的春宫图和面目狰狞硕大的角先生,他把这些东西放进去是为了转移检查者的注意力。
万事俱备,只要闯关成功。
邹升将小多福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大食盒中,向冯樵夫夫妇道了个别,便先行离开了他们家。
院门外不远处的树林里,停了两辆马车。
邹升向站在一旁恭候着他的汉子道:“司徒教头,一路上一定要好好照顾冯樵夫他们,他们是可怜人,能多关心一下就多关心一下。你向来精明干练,心地善良,我相信你必会圆满地完成任务的。”
司徒道:“放心吧。邹公公。”
邹升道:“到了杭州,你呢,也不用回来了,那里气候宜人,比京城更适合人居住,你就就近在距冯樵夫家周围挑个地儿,置办家产,娶妻生子吧。娘娘赠予你的那两万两银子,足够你一生花用的。”
吴废皇后是万万做不来杀人灭口的事情的,但是这件事情万一传扬出去,牵扯的人员将会很广很广,于是她便托族人找到了一名在她还待字闺中的时候护院教头帮忙。
这名复姓“司徒”的教头向来以义气为重,在听说吴废皇后有事相求后,满口答应。而且,年近三旬的他决定安顿下来。所以,他接受了吴废皇后的条件。
当然,如果冯樵夫夫妇有什么异动的话,司徒教头会毫不客气的痛下杀手的。
邹升道:“听娘娘说,自从你离开吴府后便四处漂泊,如今即将安顿下来,真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司徒教头道:“这有什么能适应不能适应的,邹公公你有所不知,在江湖上飘荡的这几年,竟见到些血雨腥风的事情,早就厌倦了,如今多亏娘娘给了我一个机会,既报答了老爷当年的知遇之恩,又有富家翁可以做,真是两全其美。”
邹升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娘娘倒是不会有太多的愧疚负担。”
司徒教头道:“唉,本来在得知娘娘那锋芒毕露不肯认输的个性害了她后,我一直担心娘娘会选择宁折勿弯,没想到几年下来,处事越发老练了起来。如此,我便可以放心地离开了。公公,劳烦您代我向娘娘问好。希望娘娘好人好报,终有一日能从冷宫这个苦海中脱离出来,重为一宫之主。”
邹升道:“但愿吧。你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的。”
司徒教头道:“那么我们就在此地此时分开吧。公公尽管先行,我在这里候着冯樵夫夫妇他们。”
邹升道:“好的,后面的事情就烦劳你了。”
司徒教头道:“公公请。”
邹升在司徒教头的搀扶下,钻进了马车车厢,渐渐远去。
第一百章 食盒里的乾坤(一)
吴废皇后虽然失了势,宫中那些目光短浅的人便开始用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来评判她。但是,于此同时,她们忽略了什么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是吴废皇后入了冷宫,家人受到了牵连,然而,朱见深并没有将他们的家资充公,所以,他们家还是财势雄厚的,这便方便了邹升打通关系之用。
为长远计,且有周太后的照拂,邹升进出宫门为吴废皇后采买些东西基本上是畅通无阻,守卫紫禁城的这帮人对邹升很是了解。
邹升更是按照吴废皇后的吩咐,不惜金银,把一锭又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往这些侍卫的怀里面塞。
时日久了,这些侍卫在见到邹升的时候会显得特别之热情。
当时,吴废皇后之所以那么做,是不想委屈了自己,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却为今日把小多福的尸身送入皇宫打开了方便之门。
在形同虚设的侍卫检查后,邹升很轻松地来到了皇宫内,他一路往安乐堂而来,心跳却开始加快了起来。
毕竟,到了这一关,才是真正考验他的时候。
远远地,他看到了汪直带来的几名高手,深吸了一口气,拎着食盒慢慢靠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让自己的四肢百骸尽量松弛,紧张的肌肉会让他显得不自然。
然而,每靠近一步,他的心跳便越厉害。
这些眼高于顶的高手们哪里认得冷宫废后身边的宫人们,他们大声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安乐堂来?”
见这些人都不认识自己,邹升走近了后向他们微微躬了个身子,道:“两位是?”
两人道:“我们是汪公公手下的亲随。”
邹升道:“哦。原来是汪公公的人,失敬失敬。我呢,是负责西内的管事儿邹升,前些日子安乐堂的于大海于公公托我件事儿,若我得空出去的时候捎一些东西给他。这不,我们主子的蜂蜜和蜜饯快用光了,我便出宫替主子淘了些来。顺道呢,把于公公要的东西找齐了给他带了过来。今儿个安乐堂是怎么了?难道不能进去吗?是不是皇上下了圣旨?还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下了什么懿旨?”
瞧着当下的阵仗,邹升忖度万贞儿指派来处置事情的人应该还没有到,既然还没有人传达万贞儿的意思,任谁也不敢把封锁安乐堂的事情应承下来,更不敢说是万贞儿的命令。
于是,其中一人连忙道:“不不不,安乐堂当然可以进。邹公公,你们西内离安乐堂那么近。不知道这两天里头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邹升一脸的纳闷,道:“大事?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人道:“安乐堂里面有一位纪姓宫女,在风雨大作那天生下了一名男婴,巧的是,第二日便是汪公公来安乐堂问话的日子,所以。汪公公便在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命我们赶紧把安乐堂保护起来,他呢,则赶紧出宫飞速去往趯台禀报呢。”
看来。这个人非常之精明,首先,他避开了纪羽瞳生下的是小皇子这么一个说法,用男婴取而代之,一语带过;其次,他只说汪直去趯台禀报,并没有说是想谁禀报。
邹升听到后,表现得极为震惊,瞪大了眼睛道:“什么,安乐堂里居然有人怀上了龙种。竟然还是一名小皇子,怎么样,小皇子是否健康。他们母子是否平安?”
邹升的话语里特意在“小皇子”三个字上加上了着重音。
那人道:“是的,纪姓宫女确实是生了个男婴,他们母子平安,现在正在里面休息着呢。”这人来了个顾左右而言他。
邹升愤愤不平道:“这个于大海也太不是东西了,这么件太大的功劳居然被他隐瞒了个严严实实,几个月下来我居然没有察觉到任何迹象。好哇,他跟我留了这么一手,怎么着,想一个人攀高枝儿吗?没门。”
他话里话外的,是一个劲儿暗示着纪羽瞳生下的男婴就是朱见深的骨血,他梗着脖子道:“不行,亏得我对他那么好,请我办什么事情我不计酬劳的为他尽心尽力办着,他居然这样对我,两位公公让一让,我得进去跟他好好理论理论。”
说着,邹升便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要往安乐堂里闯。
他这一动不要紧,汪直的随从可不干了,他们两人赶紧伸手把邹升拦住,显得很是精明的那人道:“哎,我说邹公公,你可不能往里面硬闯,惊着纪姓宫女他们母子,你担当得起吗?汪公公可是交代过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出,你若是闯进去了,我们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邹升拧着身子往里面冲了一下,便被他们横在半空中的手臂弹了回来,邹升气哼哼地左闯一下由冲一下,都没能把这两只手臂撞开。
邹升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掐着腰,气喘吁吁道:“好,你们不让我进去是不是,那么我就在这里叫。于大海,于大海,你给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我知道你在里面,别他娘的给老子撞死,出来……”
在后宫之中,宦官和宫女别说是喊叫,就算是大声议论都是不可以的,轻则掌嘴,重则被赏赐一顿板子。邹升这一亮嗓子,咋咋呼呼地叫喊起来,可是把这两位高手级别的宦官吓了个够呛,邹升被打和他们无关,他们也不会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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