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姑姑抬腿欲走,却发现柳仕元并没有跟上。
他依然怔怔地站在那里。
马上就要见到心爱的纪羽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柳仕元却裹足不前。他曾经说服自己。想看到纪羽瞳当母亲的样子,生下一名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宝宝,但是身为一名男人,虽然已经残缺,但是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他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面对纪羽瞳,面对那个身材已经略微臃肿的爱人。
蒋姑姑似乎一眼看穿了柳仕元内心的想法,道:“柳公公,如果纪姑娘见到你的犹豫,她一定会伤心死的。照顾姑娘的这些日子里,我们虽然无法完全了解她的内心想法,但是我多多少少能看出来,姑娘她在等一个人,等得很辛苦。本来,我以为她等的那个人是皇上,然而我万万想不到她却是在等你。”
柳仕元苦涩地笑了笑,嗓子沙哑着道:“蒋姑姑,我何尝不明白羽瞳的心思,只是眼下这个坎儿,我不知道能不能迈得过去,就如同近乡情更怯,我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眼看着就要看到了,却……”
蒋姑姑道:“你现在的感受我能充分体会到,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跨过心里的这个障碍的。”
柳仕元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无论发生什么变故,她都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姑姑,您替我瞅瞅,我现在这个状态行吗?”
说罢,他笔直笔直地站着,抻了抻衣角。
“剑眉星眸,仪表堂堂,挺好的。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
于是,蒋姑姑和柳仕元两人一前一后往第三进院子而去。
柳仕元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一点一点挪向目的地,原本,他是多么迫切想见到纪羽瞳,然而,近在咫尺了后,他却希望这条路能够很长,很长,一时半刻见不到尽头。
但是,距离本就那么短,说话间便来到了第三进院落。
进入院子后,却不见了纪羽瞳的踪影,再扫上一眼,莺莺正站在纪羽瞳的门口,向里面指了指。
蒋姑姑看了看纪羽瞳紧闭着的房门,叹了口气向柳仕元道:“原来纪姑娘和你一样,想见而不敢见。”
她走到门口,轻轻拍了两下门,顺着门缝向里面喊道:“姑娘,我把柳仕元给您带来了。”
可是,屋内却没有人回应。
柳仕元知道,纪羽瞳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他向蒋姑姑道:“姑姑,能麻烦你和那位妹妹暂且回避一下吗?”
蒋姑姑道:“正巧我手里面还有事儿没做完呢,听姑娘的语气,你们得有好一阵子没见过面了,肯定有很多掏心窝子话要说,就不打扰你们了。莺莺,我们走吧。”
“哎,姑姑。”
莺莺大声应着,应该是告诉纪羽瞳,她们出去了。
柳仕元道:“谢谢你,蒋姑姑,谢谢你,莺莺妹妹。”
蒋姑姑道:“此时就不用说这些客气话了,柳公公,当务之急是好生开导纪姑娘,你们之间的事情,必须得由你们两人直面去解决,总这么避着也不是个事儿,老不见面,会郁结一些事儿在心里面的。她现在怀着孩子,郁郁寡欢的话对自己的身体,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好。”
柳仕元道:“我会的。”
蒋姑姑道:“那我们走啦。”
说完话,蒋姑姑带着莺莺离开了第三进院子,在出门的时候,顺便把院门锁上。
对此,柳仕元充满了感激。
莺莺在随蒋姑姑出来的路上问道:“姑姑,这位柳公公和纪姑娘是什么关系?”
蒋姑姑感慨道:“他们啊,是一对苦命的孩子。”
莺莺道:“我不懂。”
蒋姑姑摸着她的头,道:“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院子里,就剩下柳仕元一人,他整个人贴在门板上,轻轻拍打着道:“羽瞳,羽瞳,我知道你在里面,把门打开好吗?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羽瞳,你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
屋内依然没有动静。
眼泪顺着柳仕元的眼角滑落下来,他哽咽着:“我知道你内心有说不出的苦,我能体会到你有多大的委屈,不能发泄,没有人能倾诉,只能这样压抑着自己。我知道你是怪我不应该离开你。羽瞳,我想你,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都说人生自古多情即多苦,在随怀公公离京办差的每一天,我都拼命地做事儿,因为一旦停下手,我的脑袋里全是你,羽瞳你知道我想你想得有多苦吗?我终于能深深体会到诗词里面说的,为伊消得人憔悴了。羽瞳,你开开门,让我见见你,好吗?”
他呜咽着,里面却寂静无声,好像没有人一般。
但是柳仕元却分明感受到了纪羽瞳的心跳声。
见纪羽瞳在屋内仍然没有回应。柳仕元倚靠着木门,臀部轻轻滑向门槛。在坐住了后,柳仕元小声哼唱起了他曾经只对纪羽瞳唱的情歌,歌声里,满满的都是牵肠挂肚的思念。
在静谧地几乎掉根针都能听到声音的院子里,歌声柔柔地,很快便飘洒至各个角落。那一字一句,一顿一挫,都包含着极强的感染力,能让听到的人不自禁想起内心深处最最思念和深爱着的情人,并且沉浸其间,不能自拔。
柳仕元唱着、想着,慢慢摇晃起了身子,就好像身边有纪羽瞳伴着一般。
他们在大藤峡相爱的那段日子里,纪羽瞳和他真就这么肩并肩坐在一块巨大的崖石上,远眺着群山,享受着彼此的温暖。
一曲将尽,柳仕元突然觉得后背失去了着力的地方,房屋的木门“咯吱”一声。
柳仕元喜出望外,正准备站起身来转向里面:“羽瞳……”
这时,一双玉臂从后面伸过他的脖子,环绕着他,压住了他的双肩,幽幽道:“仕元,我求你不要转过身,我害怕让你看到我如今的模样。仕元,请你让我这么轻轻地抱着你,好吗?”
第九十章 再相逢(三)
柳仕元摇了摇头道:“不好,羽瞳,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的羽瞳。”
说完,他微微一用力,把身子转了过去。
纪羽瞳惊恐万状,尖声道:“仕元,不……不要……”
但是,柳仕元双手反探,从左右两侧抓住她,在防止纪羽瞳摔倒的情况下,还是转过了身来。
两人四目相对,纪羽瞳连忙把眼睛错开。
她不敢去看柳仕元,但是她扭向一边的脸却被转过身体,完全面对她的柳仕元轻轻挪了过来,柳仕元站起身,额头顶着额头,道:“羽瞳,你看着我,我需要你好好看着我。”
在无力地扭动了几下后,纪羽瞳停止了挣扎,她慢慢睁开双眸,迎上柳仕元的目光,泪水夺眶而出,双臂张开扑入柳仕元的怀里:“仕元,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把全身的力气都投入到这一深深的拥抱之中,用力地拥着柳仕元。
柳仕元却很紧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道:“羽瞳,你小心点,注意别压到肚子里的孩子。”
听到这话,纪羽瞳好险身子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她哆嗦了下身子,连忙挣脱柳仕元的怀抱,手忙脚乱地收着腹部,把两侧的衣服往中间扯,想要遮住隆起的小腹。
柳仕元道:“怎么了?给我好生瞧瞧。”
纪羽瞳道:“不……不要……”
柳仕元道:“你身体上已经充满了即将做娘亲的气质,挡是挡不住的,来,给我瞧瞧。”
纪羽瞳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仕元,这个孩子不是我跟你的,他是另外一个男人的。”
柳仕元道:“我知道,可是那又怎样呢?”
他凑到纪羽瞳的耳边,道:“但是,在安乐堂这方小天地中,他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可以肩负起爹娘的责任,养育着他。”
柳仕元的这个想法纪羽瞳之前也有想过,但是,她却不敢继续往下想,虽然她在辛凤儿那里得到了柳仕元的原意,不过毕竟,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面会有隔阂的。谁都不能够坦然处之,纪羽瞳呆住了。
柳仕元搀扶着纪羽瞳,把她领到木椅旁坐下,道:“羽瞳。不必心存忧虑,只要你心里面有我。我心里面有你,能不能拥有属于我们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我就是想生,也是没有办法的了。”
柳仕元乐呵呵地说着,好像男人最大的屈辱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生。
纪羽瞳道:“仕元,你不要说了。”
柳仕元道:“我要说。羽瞳,这件事情是我们没有办法回避的,我要你知道我内心切切实实的想法。羽瞳,如今宫里面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知道我患了一种怪病的。我是义无反顾地来到安乐堂,陪伴你,看着你一步步成为这世上最美的母亲,看着你的人生变得完美。”
说到这里,纪羽瞳突然关切道:“对了。仕元,你的身体到底有没有事儿?离京这么多天。听说有鞑靼进犯,你没伤着吧?”
柳仕元张开右手道:“你看。”
他的虎口有一道很深的裂痕,那是他在鹰扬卫于鞑靼人鏖战时,硬生生接下铁塔巨汉刚猛无匹力道的铁枪震裂开来的。
纪羽瞳道:“天哪,你怎么伤到的?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伤到?现在还痛不痛?”
柳仕元一把把她轻轻拥入怀中道:“真好,听到你如此关心我真好。我这是小伤,早就好了,可是,如果你避着不见我的话,那么我的心里面将会撕裂出一个巨大的伤口,怎么也好不了。”
纪羽瞳道:“仕元,我也一样,你知道我多么害怕失去你吗?我真害怕,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你就再也不理我了。”
柳仕元摇了摇头道:“不会的,我不会是那般无心无肺,我知道,你只不过是个受害者,我们都是迫不得已。羽瞳,我们永远不会失去彼此,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纪羽瞳道:“仕元,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安乐堂的?”
柳仕元道:“想听吗?想听的话就好好坐着,我慢慢跟你道来。羽瞳,要不要喝水?”
纪羽瞳道:“要。”
柳仕元拿了个茶碗,替纪羽瞳倒了一杯温水后,递到纪羽瞳的手中,他握了握纪羽瞳接过杯子的手,道:“瞧你这小手,冰凉冰凉的,赶紧捂一捂。”
纪羽瞳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柳仕元道:“好,好,都是我害的。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离开你。”
纪羽瞳有感而发道:“仕元,有你陪着我,我再也别无所求了。”
柳仕元道:“你这丫头可真是的,为什么每次都抢先把我要说的话说了呢?”
纪羽瞳道:“那你就讲一讲我不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安乐堂,又如何装病来的。”
柳仕元搬了把椅子,和纪羽瞳面对面坐着,握住纪羽瞳的手,轻轻摩挲着,讲起了刚刚回到宫中时候的事。
“就在几天前,怀公公带着我,忙完了历时近半年的彻查卫所贪腐的差事回宫后,我便飞奔到直殿间,把一直代我扫洒的公公换下,一路上装作晃晃悠悠地去到了内藏库,当我来到内藏库的时候,门如以往,是虚掩着的,我蹑手蹑脚地进去,准备给你一个惊喜。走到里面才发现,已经换了个人,内藏库管事儿的居然变成了个从未见过的年老公公。”
“当时的我如五雷轰顶,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在问询过老公公后,他说你已经被调到他处当差,不过至于调到什么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为了能够找到你,我便来到了昭德宫外,以前,我曾经和辛凤儿约定如何见面,可是毕竟几个月不在宫里,不知道凤儿妹妹会不会每天准点守候在那里。不过还好,凤儿妹妹可能知道我一回宫找不到你便会去找她,每日都守候在墙边,等着我的暗号。”
“通过她,我才知道我走后的这几个月发生了多少事情,也才知道你原来早就被万贵妃遣到了安乐堂来。”
“那么,我要怎么才能见到你呢?仅仅见到你还是不行,我想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突然奇想,安乐堂是得了重病的宫人们待的地方,我何不装病呢?”
“于是,在回到宫中的第三天,在直殿间的人都在的时候,我便仰面朝天,咕咚一声,直直摔了出去,直殿间的人又掐人中又是朝我脸上喷水的,才把我救过来。”
“不过此后,我便会时不时的发病,直到在宸妃娘娘宫中发病的时候,恰有太医在。太医在把过我的脉搏后,脸色大变,因为他按到我脉搏上的身后,我的脉搏是时快时慢,骤断骤续的。太医不知道我身怀异术功夫,直呼我得了罕见的病症,一时无从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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