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力发出一掌,刹那间便已悔了,二十年师兄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出天池一绝重伤于他。
然而那一掌既已出手便不可能再收回,否则重伤自身心脉,却不想一念之差成了撕心裂肺之痛!
温热腥红喷洒在脸上,却是云儿的。
一步十丈上前,她动唇已无声,仅剩一口气却仍在出言护她的二师兄。
纵使心碎心裂至此,明知不得擅闯师父闭关中的冰室,还是抱起她直奔天池宫禁地。
云儿,你愿为他如此,那人却根本不顾你性命,冰室外出手拦截,可曾想过要你活下来!
恩师之死本属意外,按闭关时日算来本不该至第七层,岂料他老人家功力又上了一层。
天池宫外,在那张与恩师一模一样的脸面前被削一臂逐出师门,毫无怨言,只求临走再见一面。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天池宫,瞬间遏止。
长长的拖痕直到师父冰床前,你倒在冰面上,身下已成血泊。
云儿,若要抵命绝不该是你,师父救你便是要你活着。
那一日,三人的血混为一潭,断臂模糊的血肉上染了你的血,一生都能流淌在一起。
师弟,为何如此心痛?冰室外出手拦截之时便已不顾她生死,痛从何来。
那一张如花笑靥夜夜出现在梦中,却每每都以当年噩梦般的痛心来临而醒。
师叔,若你当日除了她记忆,云儿怎会自尽而亡。
那日攻破冰室之时,师叔可曾后悔当年未取走师侄性命?
天池宫门禁大开,日日恭候师叔来取。
师弟,你的好徒儿们明日皆要丧于他们师伯之手,可会后悔未同当年跟着云儿般亲身相随。
男人迎着初夏夜风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眸中杀气犹如海啸山崩。
他怎么来了
一行人时刻警惕着过了两日,照着原先的行程到了阳平城馆译,这是自开封城后初次入城中投宿。
在双阳郡内,阳平城规模自然不比双阳郡首府开封城,但城中也是应有尽有的繁荣。
皎儿扮作少年之后便现身于人前了,从昨日起便是跟在霰雪身边的,跟着他这个人前的主子能早些上楼回房,虽说这人如今看着比凤之淩还冷,但他冷的自然没半点不自在,哪天他要柔和个半分倒是比凤之淩更惊天动地了。
回房照例是一番忙碌,泡药,梳洗,煎药,晚膳,再将汤药端去隔壁房里。待到忙完回房已戌时过半,熄了灯,启了窗栏,天际半轮渐盈凸月虽不若满月明亮,却也幽亮动人,屋面上也是一片浅霜。
这平阳城曾与无极小住过半月,那半月间唯一的一次出门遇上了焦白与古峰,那一日他强行收掌自伤,也在那一夜他夺了自己初吻,此刻想来,似乎自那一日起就有了些许不同,那一掌若打在自己身上,立时没命了吧……能当即沁出血来,是他用了全力要除焦白,却为自己宁可自伤,收掌没有半分的迟疑。
渐盈的月仿佛在与她说话,再过几日,无极便该来了。
倘若请他留下帮忙,他定是乐意的,他原就想陪着自己,只是凤之淩定然不高兴,那样心傲的少年,怎愿让重伤自己的人相助,何况还又夹杂着其他情绪……纵使因她的安危而不作声。
正踌躇着,无意中竟瞧见个身影在远处屋顶上起伏前行,一身白色,衣袍轻飘,道不尽地轻灵之美。
刹那间想起雪衣,可来人只是身着白衣,头面上并未有所遮掩,何况雪衣轻功犹如光影,根本无法看清。
那身影在她一念之间已近了数丈,杏眸一怔,竟是那负气离去的……哥哥?他怎么来了!
皎儿一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扮相可真是跟初见他时一模一样,他这时辰飘在屋面上作甚?
要说盗窃这也太早了吧?哪有戌时未过就出来作案的,这家家户户有一半可没熄灯呢……
皎儿正不可思议着,却见那身影忽而微微偏了方向,竟朝着自己这边来了。
他这是认出自己来了嚒……莫非他使着轻功飘移着还有工夫看侧旁远处屋子里的人?
转眼间来人已身至十余丈外,正对着她的窗户不偏不倚而来。
窗外气息早已变了,焦白却一味靠近,想起那时他将平东王府的侍卫都给得罪光了,甚至于不告而别那夜,点了穴的非雨曦晨正是让他给打晕了,皎儿不由得蹙眉,可别在屋外打起来。
正蹙眉之际,屋外气息复又沉静,是凤之淩示意的嚒?
皎儿见他靠近,便退进房里,一身白衣优雅的翻窗而入,哎……爬窗都能爬的如此有型,果然是有经验啊!
焦白落地挺身立直,他背对着窗外月光,使得妖孽般的容颜虽落入了眼帘,桃花眼中的神情却看不分明。
曾经,以为这世间只有凤之清配得上这份白,这份纯净,不想,遇到焦白,遇到雪衣,还有隔壁房里的少年,怎都如此喜白呢,是心灵在渴求纯净无瑕嚒?可这人为何当年要穿着如此无瑕却从业于采花……
焦白沉吟半晌,他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说好的,今生只是兄妹。
一言难尽
“妹妹。”曾经那般邪魅勾魂的嗓音,如今只是轻轻飘飘一声唤,却是带着满腔思念与关切。
皎儿自元宵那日清晨得了他赠的红衫,见了他的留字便不曾再见过他,此刻见他突然现身轻唤自己,不禁又头疼,纵然与他定好今生为兄妹,纵然他努力扮演着兄长的角色,他的隐忍在这轻轻一唤里仍是如此分明。
“焦焦可是路过?”皎儿回过神冲他轻笑道,她可没忘了他是不告而别的,这些人好的不学,偏都学她这一条。
焦白听她如此说,知她生气自己不告而别,心里倒是泛起一丝甜来,立时唇角飞扬,桃花眼里顿时盈满了笑意。
“妹妹莫生气,你爱怎么罚都成,要打要骂都随你。”
见无极不在,又胡言乱语了吧!这话说的如此暧昧不清,真是找颜色瞧呢?
“谁要同你生气。”皎儿白他一眼,回应她的是一阵魅惑人心的笑声。
“你是如何寻到我的?”她比较关心这点,自己易了容,气味也隐了,这人到底凭的什么?
“我走后不久听闻元宵夜开封城外发生疑似上百人的血案,便急忙回来寻你,但客栈早已无人,这些日子不过依旧是大海捞针,今日戌时刚入的城,方才见有人开着窗子也不惊惧便过来瞧瞧,果然是妹妹你。”焦白正色道。
“你是说你一看我就认出来了?”她的易容术啊……有这么差嚒!
“为兄怎会不认得你的眼瞳与神态。”这丫头变了几回脸,这眸中明珠总是遮不去的吧,何况她又没遮掩神情。
“……”好吧,自认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妹妹怎会与……他们在一道?”焦白伸出纤长的食指指了指窗外问道。
“……”真是,一言难尽,这位当日要没负气出走,兴许当时局面不至于如此吧。
她垂眸不语,焦白立时急了,可他不知事情原由,她又不肯说,僵了一阵,憋出一句要死人的话来。
“那个魔头呢?”其实方才没见南宫无极,焦白心下还是忍不住有些欣喜的。
他现身之前,皎儿心里本就是正在心念无极的,又是月余不曾见过,而自元宵夜以来倍强行抑制的苦恼,焦虑与近两日来的紧张压抑又早已形同蓄满水的湖堤,一旦有个缺口,自然再掩不住。
皎儿面窗而立,朦胧的月光映在“少年”脸庞上,让他如此一问,杏眸之中立时浮起一片水雾。
“妹妹,你……我宰了那个畜生!”焦白的声音由颤抖变为激动。
显然是想岔了,以为她让南宫无极给欺负之后将她给抛弃了,先前不过强颜欢笑。
“咳咳……”他说甚么,这人怎么满脑子那事儿啊……先不说他打不过人家,无极岂会做这种事!
皎儿呛得一阵咳嗽,原本还不至于凝聚到坠落的晶莹立时滑了下来,硬生生呛出来泪来。
“妹妹……”焦白面对着突然咳到面带梨花的少年公子装扮的她,想伸手给她顺气,一掌伸到半空还是没落下。
这一双欠管的
“……古峰,可是跟着你嚒?”稍稍缓下气,皎儿朝他身后张望。
焦白精致俊美的面容立刻一沉,他始终不明白,这二人怎会相熟起来,曾经两年都未同他说过一个字,第一回听他开口竟是与她说话,这二人之间有甚么关联?
“入了城,他去了城南。”焦白答得懒懒,语气里满是不悦。
她自然相信不必自己开口,这二人定会舍命相助自己,但焦白同古峰到来,心下却始终无之前希望无极在此相护的念头,并非是因二人武功不如无极,今夕已不同往日,如今再不想对任何人欠下什么债来,人情债太难还。
只是这二人追来,定然软硬兼施也赶不走,好比凤之淩想送走自己,却也心知她不会走。
正思忖着,无意间偏着焦白的身子,窗外,皎儿瞧见十余丈外一个黑影落在显眼的屋脊上,直直朝他们看来。
这二人轻功都十分了得,一白一黑,夜里飘来飘去,若是百姓瞧见可别当做黑白无常来。
“你且唤他进来,再作商议。”如今不如听听凤之淩如何说法,那少年该是已做过一番盘算了的,如今横出二人,可别坏了他原先计策才好。
“他又没残废,自己不进来,叫他作甚么?”焦白闻言又是一串嘟囔,可脚下还是朝窗口走去招呼古峰。
此人说话太不分场合,残废二字怎好在凤之淩的侍卫们面前说起,还嫌得罪的不够多麽,若他本人听了……
黑影略一迟疑纵身而来,转眼已稳稳落在屋内。
“先坐下歇歇吧,我去去就来。”皎儿点起桌上灯火,绕到古峰背后合上窗,此刻隔壁那位定是起身了吧。
焦白以为她出去给他们准备晚膳,忙道:“妹妹,可要多叫几个菜。”
可要饿死他了,一天没用过东西。
“……”这两个人都多大了,连吃饭都管不好自己,真是……合该快些娶妻!
出了房,吩咐侍卫取些饭菜送进房去,随即扣响少年房门。
屋内立刻亮了灯火,铁砚前来开门,少年一个反手带上房门出去了,其实本想在门口让铁砚传话进去问的。
凤之淩披了条外衫靠卧在床头,神色并不难看,看来并不介意他们二人突然到访。
“皎儿打扰了,不知淩哥哥看法如何?”
凤之淩见她站在门口说话,知道她急着回去招呼那二人,便道:“可使他们换装易容后随行。”
“……”他倒是答得真干脆啊,可她要怎么说服那个爱美到极致的男人易容成他的侍卫……
前次不就是死活不肯易容才男扮女装惹了卉山一劫,想说让焦白坐进他的马车里,想想这似乎比叫焦白易容还难。
还有古峰,之前两次易容皆是背着人自行扮得七七八八,再强行扣着他来做修缮,让他一双褐瞳直愣愣的瞪着半晌,还真是怪别扭的。
“淩哥哥歇息吧,皎儿知晓了。”她的房,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来者何人
一夜软硬兼施将二人改装易容,卯时出城,她左右便是这二人的马,尽管起先细听能听到一旁磨牙声。
城外东郊二十里,官道上异常静谧显得尤其诡异,接近正午十分,本该停下歇歇的时辰,众人却心照不宣继续前行,渐渐地风里隐隐透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竟像是火药味,众人皆早已紧扣手中兵刃。
本就在车马身前的六名侍卫,其中一人无声出列走到前面四五丈外作先锋探路,以防人马踏进陷阱之中。
前日夜里,听云霄简言过龙纹甲,许是因被无极轻易刺破过,他只道虽非无坚不摧,抵不过内力强者直刺,但能妨一般刀剑伤,拿来一件给她防身,看样子便知同样做过改动,只是前一夜改衣袍时来不及赶出来。
皎儿双手低垂在马鞍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已握紧上好三支弩箭的红弩,吸香石虽可预防中毒气迷烟,但只适用于明敌,若敌在暗,武功高强者隐去气息,用了此物便更难以发现敌人所在,好在云霄几人不受迷香控制,其余人也只能自行小心了。
探路的侍卫仔细留意身前一丈地面及官道两旁可疑之处,寻着机关陷阱,皎儿心想莫非地下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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