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双眼之际已敛了杀气,他的手臂抬起的极为缓慢,他笑若春风,眸中情意浓浓,那暖了她一个寒冬的大掌朝她伸展着,其实,她也很想他,想念他的味道,他的温暖。
只是为何偏偏早不来晚不来,这么个时辰冒出来!
他刚刚分明已气极,可转眼间笑得如此无害,如此诱惑人心……
她寻不到其中一缕做作,一丝虚伪,或是一丝讽刺,一丝设计。
她从不怕他会伤自己,而此刻他会伤了这院子里他人的想法也泯灭殆尽。
脚下无意识的朝前跨了半步,却觉衣袖突然一紧。
回首望去,身后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紧紧扯着她衣袖,“伏虎”上的少年面颊上淡淡红晕已散,气息亦已平稳,那一双凤眸越过她,冰冷异常,正直直射向无极。
他在担心无极伤害她,他本就是恐她有险而来,前番又见识过无极“凶残”一面,方才那杀气亦是无比淩人。
回首再看那朝她伸手的男人,依旧笑意浓情。
“丫头,快过来。”男人用着他那醇厚温柔充满磁性的嗓音笑着催促,故意对旁人视若无睹。
“小姐……”一旁有人见自家主子似有败势,欲开口相助,却被其身旁之人止住。
“淩哥哥,他不会伤我。”
她的声音低若蚊吟,只为说给身后一人听,然而满院寂静,将她的话衬托的格外清亮。
对面的男人听得一字不差,笑意立时深了三分。
尽管明知她心里一直念着那人,但她此刻头也未回落下这样一言,凤之淩顿感锥心刺痛,短短片刻不足,竟是从云端直坠深谷!如玉般的手指一松,轻轻滑落……
皎儿跨出一步,两旁杀气陡升,一片护主赤心,纵然主子已下令不动无极宫,纵然今日八人俱在,但重伤初愈或未痊愈占了大半,显然想拦也拦不住,纵然此时此地,光天化日,并不适合交手。
只见“伏虎”上的少年轻轻一抬手,两旁之人纷纷按剑不再动弹,但目中仍是一片杀气。
南宫无极并不急于将她带走,他在等她一步步靠向自己,自愿交出她的手。
他这一想法注定没有全然实现的可能。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姑娘家伸手握上男人手掌与探上对方脉搏可是天壤之别,纵然方才似乎还有更过激的举动,可那只是要救人呐!
一袭月白色缓缓来到南宫无极面前,双手低垂在袖中,杏眸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
手掌一翻,轻巧的揽上眼前女子的纤枝腾空而起,一黑一白转眼之间于少年眼前消失。
离去的人并不知,“伏虎”上的少年,脸色已是惨白一片,他身子一斜,吐出一口鲜血,点染了一身白衣素稿。
真不生气?
南宫无极带着怀中女子朝着北城外而去,往北能少经人烟,这一奔,直到了城外十里方才停下。
风吹拂在脸颊上,丝丝凉意,诶,这人轻功委实太好,又不见有尾巴追来,跑这么快!
虽是阳春三月,终究带着凉意,未着披风厚裳,只倚着半边身子与他一道吹了片刻春风,娇颜红润不足白皙有余。
男人温暖的大掌抚上她的脸颊,就像捧着颗苹果,他在给她“取暖”。
一阵暖意袭来,皎儿抬眸看向那双深瞳,他真是一点都不生气……
他的掌心因为长年练武而长满茧子,纵然粗糙些,但却终日十分暖和,被他握着手能暖心。
但脸颊上肌肤可比双手娇嫩,也更为敏感,让他粗糙的掌心一抚,一阵酥痒……
忍不住伸手去掰下他的手,尚未触及,反被其握住左手手腕,细细瞧着她的指尖。
指尖伤口本就微小,方才碾碎一颗解药撒于地面时亦留下一层在指尖,虽非金疮药,也算覆了一层血液解药填充。
南宫无极只看不碰,她曾告诫自己,不能触及她的血,因前番亲她惹来三天大舌头,对于此言自然是铭记在心。
“你这丫头,总不让人省心。”南宫无极柔声道,心中满是心疼,在他身旁,哪里让她流过一滴血。
“……”这话怎么说的,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毛毛躁躁的性子?
皎儿心道:之前日日安生的很,谁料那少年突然问起红梅,害她一时心虚,滑了手,碎了茶碟,慌忙间口不择言。
若非如此,怎会这般倒霉割破了指尖,又让他给吮了血……害她差点窒息,又被那么多双眼珠子当成女色魔,当众染指他们家柔弱伤重的小主子,还好死不死让无极看到了!
不过,他怎地不生气呢,就算知道她不是故意要“非礼”他人,也不该这副态度吧,完全不是他的性格嘛……
按她的假想,就算不伤人,也该气鼓鼓的用力擦擦她的嘴,恶狠狠的亲回来,然后拽着她同他一起离开。
南宫无极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神色柔和,心中立时十分欣喜,顿扫自元宵夜以来的阴霾。
男人心道,她那日如冰霜般以绝词逐走自己,要早知她不是真气自己,何必在家熬这么多日子不敢来接她。
“你,可也是日日惦记我?”男人柔声相问,俊朗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红晕,此刻全然忘了方才满腔怒气。
“……”诶,他问的这样直接,叫她个姑娘家跟他告白,自己倒先脸红了。
“你日日惦记我?我不信。”娇颜一侧,抽回双手,故作三分黯然。
他言下之意,是日日都惦记着她,那还一走就走那么久,堂堂无极宫主跟个女人似的,犯了错,被人一骂躲在闺房不出来了!害她以为他亦是一直在生气,气她言辞决绝,气她不设身处地为他想。
她想告诉他,凤之淩不会再为难无极宫,等那少年治好了伤,她就会回来,她想告诉他,等她回来时一起回江南……她想她是累了,在江湖上已漂了两年,再照顾凤之淩半年,悠悠逛回去,中秋就能与家人团圆吧。
可她想告诉的人呢,压根就不出现,元宵夜走的,至今日已足足五十日,再过几日,她都要离开开封城了!
“……”南宫无极一脸挫败,她那一句“否则今生永不相见”如此决绝,害得他不敢冒然前来,屈指数着日子,好歹半百了,才敢来接她,心想总该消了八分气才是。
下不为例
“你真不生气?”娇颜突然仰视南宫无极,不可置信呐,这人怎么压的火,若是前次也这么着该多好?
“……”南宫无极一怔,经她这么一提醒,想起来了,方才杀气吓着她了,纵然她说“他不会伤我”,但似乎仍留三分心,恐他同那病秧子交恶。(皎皎:也不想想你上一回发怒造成的巨大影响,反差如此大,谁不诧异?)
他确实气极,恨不得撕了那病怏怏的小子,之前派人围杀他,又使苦肉离间计,强留下她,竟还敢设计偷香!
南宫无极认定,那小子明知她的血不能碰,故意引她上当!能坐江山的果然不一般,已传了那么多代子孙,这骨子里依旧手段非常,处处敢用险招!若非她心里存了他,信他,择他,否则,难保他……
见他不言语,心道不管他明白几分,她总是要说一遍与他听的,免得此刻虽没火,可也不肯再让她回去了。
她垂眸续道:“我不慎摔了茶碟,又割破手指,他将我看作妹妹般,一时生出些怜惜之情为我吮了血,你是知道的,我体质与常人不同,纵然不曾入血脉,只是饮下,若无立时解毒,恐他性命不保,何况他体质本就弱,又带着内伤,断然经不起我用毒。”
皎儿言毕,垂眸等了一会,听不到他接话,心道:别是又翻书了吧?
缓缓抬眸,却见那张俊朗无铸的脸庞正憋着笑意,故作气恼。
(皎皎:亲口听她解释,能不乐嚒……心里要没装他,能解释么!)
“诶,当心内伤……”皎儿好心提醒他,笑吧,笑吧!
这人就是怪,就算不在意她救人,好歹也亲密接触了,还真不生气。
南宫无极忽然笑开了,俊脸一压,男人的额头撞上娇颜前额。
“呀!”皎儿不禁朝后退开半步,右手扶着前额,杏眸顿时怒瞪着忽然变为一脸坏笑的男人。
她极度怀疑他有撞墙的嗜好,或者有练铁头功之类的武功,拿她当墙还是石块练功呢?
南宫无极唇角一勾,朝前一步,与她贴的更近,拉下她抚额的右手,俊脸缓缓凑近,朝着她额上小包吹拂。
“……”敢情这是惩罚嚒?恩威并施啊!
“下不为例!”俊脸离开前额之际,薄唇吐出充满磁性的“威胁”。
诶,他当她真是女色狼嚒,还下回,一回就够吓得她三魂七魄去了半,要知道,毒死了凤之淩,还不翻了天!
也不知是谁重伤了那少年,害得她只得日日做那小哥哥的近身看护,若非如此,怎会发生这种倒霉事……
“嗯。”算了,忍了,听他话里的意思,并不打算强带她走呢。
南宫无极满意的轻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味道。
“你说他将你看作妹妹般?”这丫头对自己那般谨慎,怎对那病秧子没有提防心,莫非她“以貌取人”?
“……怎么了?”诶,不是妹妹,还是甚么,总不会是觉得她长得像她娘,缺乏母爱的少年跑来寻“娘”,她可没见他那狐狸爹见了她有何异色。(有人先入为主,自动忽略某人某个焦虑、怜惜、心疼的眼神)
“没事。”南宫无极心道,反正这回要带她走,她不知晓就不知晓吧。
纵是世子又如何
“他也是关心我,你也知你的无极宫……江湖传言如何,你,莫要怪他。”
“……”理都让那小子占了,南宫无极暗自咬牙,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我听你的”表情,屈死他了。
“那,你下回见了他,别那么凶……”好歹人家是王世子,北国界内,凤煜辀一人之下,多少万人之上,也就他无极宫主敢给人家脸色瞧,也不想想无极宫才多少人……
“……”南宫无极心道:难道他稀罕见那病秧子嚒,等他把红颜娶回家,最好八辈子不相见!
“那人既已无事,你可随我回去了。”深瞳锁着眼前开始得寸进尺,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儿,忍不住先下手为强,等她絮絮叨叨还指不定怎么要求他……
咦?怎地说变就变,真跟翻书似的啊!(皎皎:人家压根没跟你约定什么吧……)
“……你哪只眼睛瞧见他无事了,让你一掌震的躺了将近一个月,下了地又在房里窝了二十日,前日里清明遥祭才出了房,本来人就清瘦,现今可更瘦了……”
皎儿自顾自说着反驳话,突见他沉了一张脸,顿了一顿,低了声轻轻地续说。
“好歹伤了他如此,总要将他完完好好还给他爹,否则……会很麻烦。”皎儿识时务的隐了一段话,原话应是:否则,她心里会愧疚不安,于自己也好,于凤之淩,凤煜辀,她父王,都说不过去。
凤之淩不顾自己身子,冰天雪地里,用十四日赶到开封(铁砚漏嘴,说了出门日子),想他去年紧赶慢赶都没赶回家给他娘扫墓,虽说也是天公有责,去年整个春季阴雨多,今年初春干雪,可终究要没那个心,能这么快赶来嚒。
那少年虽说“好心忙了倒忙”,可他也都是为了她好,若非她,他坐于湖心赏他的绿萼梅,岂不乐哉。
何况此刻走了,显得多没诚意,凤之淩虽松了口,可直觉告诉她,他家那老狐狸看似爽朗豪迈,骨子里也是有仇必报之人,但看惹不惹怒他了,凤之淩是他独子,又自幼受尽了苦难,这回老狐狸定是一肚子火,不上门赔个罪,说些好话,把他儿子治好了,人心难测,今日不动,难保他日不出手。
“……”言下之意是要同那病秧子回平东王府去???
人是他不慎中计伤的,她这是恐那病秧子派兵剿他无极宫,要替他“弥补”?
南宫无极不知该喜该悲,她方才挺身护在那病秧子身前,此刻又不断劝他如何如何,她亦是为他着想所为。
若换了旁人如是说,他直觉羞辱,他南宫无极要靠女人护着?莫说一个王爷,就是皇宫里那位,他又有何惧!
但此刻自她口中出,他自然喜忧参半。
“你不必费心,我自会应付。”憋了良久,薄唇吐出这样一句。
这话险些让皎儿呛了口水,怎地忘了他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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