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儿,你我姐妹多年不见,昨日柯姐姐刚到,尚不曾与你说上几句体己话,不如我们姐妹一同去院子里散步。”
安柯儿一脸真诚,言辞中满是同皎儿姐妹情深,倒不是她演绎的有多逼真,而是她从小看着这丫头蹒跚学步、牙牙学语,莫说她是师傅的女儿,就算是海堂里一同学艺的小师妹,那也是多年同门姐妹情谊,更何况这丫头自幼鬼精灵着呢,讨人欢喜,却又总能不动声色把她气得磨牙……她爹娘就她一个女儿,她把她当作亲妹妹一般。
安柯儿发自肺腑的关心她,不想她同她一样,只顾钻研医术,误了终身大事,这才请命跟随凤之清而来。
如今眼见她同一身红衣的妖异男子亲近,也顾不得昨夜被她暗算之事,只想着同她好好谈谈心。
鸠占鹊巢
安柯儿眸中无限真诚,仿佛昔日与她一同在海堂时,她平日里一旦放开与医相关之物,总是大大咧咧,毫无江南女子的细腻温柔,此番相见她一而再的肃言,无非因她真心关心自己。
皎儿暗叹一声,淡笑着应了。
凤之清午膳过后已径自回了屋子,皎儿遣走了焦白。
院子里,桂花树前,一粉一绿。
“柯姐姐,在北国,能开出这么好的桂花,很不易呢。”也不知花匠是怎么伺候的。
安柯儿见她悠哉,不禁蹙眉,问道:“皎儿,你——可有思量过?”
“……柯姐姐指的什么?”皎儿回首微微一笑,反问。
“……皎儿,那人——妖气太重,你可思量好了?”这丫头,明知她说的什么,非要她把话置于明处?
“柯姐姐多心了,他已与我约定,此生——我们做兄妹。我从未听他提起过亲人、友人,想必他,也定是个凄苦之人——柯姐姐莫要欺负了他。”焦白再怎么尽力掩饰,那浑身的妖气终非一日之寒,一年半载也暖不了。
安柯儿闻言,撇撇嘴:“谁欺负他了,明明是他无礼,目中无人……”
“柯姐姐——湘儿,她可好?”她不便细问凤之清,昨夜本是想问她的,奈何她这性子……凤之清的到来,本就让她乱了心神,一时受不住她的噪舌,下了药。
“呃……那丫头鬼着呢,师傅可喜欢她了!只是她身上毒太多,又有一身用毒的坏习惯,师傅收了她,这半年来日日严加教导呢。也不知你这丫头怎么寻来的人,那徐管事寻了二十多年,竟不及你出门一年多的功夫……”
“柯姐姐,你说徐管事真是湘儿的舅舅?”皎儿打断她的话。
“……”安柯儿无语了,原来这丫头并不知晓,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
“湘儿她不比其他师兄弟姐妹,她自幼长在苗疆,自是有许多不习惯之处,还请姐姐多帮她些。”
“她身边有她爹娘、舅舅宠着,又有师傅喜爱,他爹又是苗疆蛊毒圣手,哪里还需我帮她……”
皎儿闻言莞尔,她爹娘都离开苗疆,寻女儿来了,虽是原离了家乡,一家人能在一起却是更为无价。
安柯儿心中怀恨,想起那日她刚回南桐城已是戌时,未回家看过父母便直奔海堂先拜见师傅去,竟不料掩了一半的大门,一推,游出条蛇来,她倒不是怕蛇,甚至还救过几条,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物着实吓到了她,不留神,踩到蛇尾巴,那小东西狠狠的给了她一口……
那一夜,她的小腿肿的……不过那丫头也被师傅狠狠训了一顿,罚跪一夜,收了她的蛇,以示惩戒。
只是自此,两人结了梁子……
安柯儿不喜欢她,除了初次见面的痛苦之外,另有一条便是那丫头总借故往王府里跑,乘机亲近凤之清,许是她这些年都见皎儿同凤之清亲近,见了这丫头,总觉着心里四个大字:忘恩负义……
安柯儿先入为主,这些年都以为皎儿同凤之清他日必是一对和谐的眷侣,她并不知晓皎儿同湘儿早已有过交流。
安柯儿思及此,蹙眉道:“你这傻姑娘,你帮了那一家子,可如今却是鸠占鹊巢了,柯姐姐并不是计较她得了你娘欢心,而是那丫头一得了空就往王府跑——她若抢了你的傻哥哥,你——当真舍得?”
各自为家
皎儿转身轻笑道:“柯姐姐说笑了,清哥哥是皎儿的哥哥,何来被他人抢去之言,就是他日皎儿与他各自为家,清哥哥也始终是皎儿的哥哥。”
她倒是真心希望湘儿成为她嫂嫂,然而这话能对湘儿说,却不能对旁人而言,若是被他听了去……
拒绝只是伤人心,将喜欢自己之人亲口推于她人,却使人撕心。再者,倘若他负气而为,对那名女子也不公平,难保他日结局美满。姻缘之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的好。
安柯儿闻言,那葱白食指戳上她脑门,嗔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他待你一心一意,连皇帝赐婚都拒了,听闻你在平东王府,立刻动身赶来,倘若不是我跟随,怕是要昼夜兼程前来……你尚要他再如何?”
安柯儿说着从侍卫口中的听闻,她替这对孩子着急。
皎儿敛了笑,微微垂眸,沉吟半晌才道:“柯姐姐——倘若十年相处,终无男女之情,换作姐姐你,该如何?”
“……”安柯儿哑然,怔怔道:“你,当真半分情都无?”
皎儿苦笑道:“他同子竣、之祥,都是皎儿的兄弟,既是兄妹,怎会毫无情分。虽与他无血缘之亲,但自幼一同长大,同窗相伴,在皎儿心里,清哥哥比子竣与年龄尚小的之祥二人更为重要——”
“你不忍拒绝,又不愿耽误他,才离家避开他?”安柯儿打断她,说着自己的猜测。
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他向来颖悟绝伦,我以为,他会明白……如此,也不伤了日后兄妹之情。”
安柯儿叹口气,道:“只是你小瞧了他对你的用情,他连皇帝赐婚都拒了,显然非卿不娶,就算你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不肯回家,怕是也会等着你……皎儿,你可想过,他若一直等你,你又该如何?”
连她这个一年到头见不到她几面的旁人,多年来都深信他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凤之清断然无法相信她对他毫无男女之情,纵然她一次次的避开摆在他面前,怕是只当作她情窦未开罢了,总是隐忍着等她长大……
皎儿蹙眉不语,她知道,有些事,有些话,避不开了。
这二人对话,声不大,四周看似无人,却仍被隐身在五丈开外那十数名靠的近些的侍卫听去,侍卫之中,有镇南王府之人,也有平东王府之人,有人惋惜、暗叹、心疼,有人抹下一把汗来,松了口气。
家常便饭?
安柯儿见她不语,叹了口气,一时二人沉默片刻。
萍儿见她二人丽于院中二刻有余,依着郡主前两日的嗜好,上前来请示,是否需要准备桌椅茶水。
安柯儿汗颜,这丫头过的真够清闲的,安柯儿看着眼前的丫头,缓缓浮上贼笑,歇了十余日,某女手痒了。
安柯儿向来说风就是雨,前一刻还为那两个孩子惋惜,后一刻就顾着自己“救死扶伤”去了。
不待皎儿吩咐,安柯儿便请丫头照旧,一切准备妥当,不足片刻的功夫,安柯儿已给萍儿切过脉,做了精细的“体检”,人家姑娘健健康康,她愣是啰嗦了一堆如何预防各种疾病的记条,完了一人,又喊来翠儿……
待到翠儿听完她几乎与萍儿同样的话语后,昨夜守夜,此时刚起身出门来的金侍卫迎上她殷勤的目光,那个头痛,然而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中年男人上前笑着向郡主行礼,对安柯儿提议道,不如给院子里平东王府的侍卫瞧瞧……
安柯儿一想也是,自家带出来的,有师傅罩着,个个生龙活虎的,倒是她们在此地做客,理应回礼——摆义诊。
暗处平东王府的侍卫那个咬牙,这女人瞧不出病来都能唠叨一刻钟一人,他们身为侍卫,自然不比做丫鬟的,纵然没有敌人,也有每月王府提拔比武,身上总会有些旧伤,岂不是单单一人就要听她念叨至晚膳?
安柯儿唤了翠儿去请人,这十余人心照不宣,充作不知,不愿现身,翠儿一脸无奈。
巧了,金侍卫的旧识向侍卫今日午后轮休,前来探访老友,他本是平东王亲随,前次是奉命护送世子爷上京,平素自然是跟着王爷,昨日当值,不便叙旧,这才刚跨进沁馨园,即被某人盯上,“旧”没叙上,倒是得了免费大夫。
自此,暗处的侍卫们对他们老大的崇拜更上了一层楼,救属下于水火啊。
向侍卫人虽到中年,却毫无更年期之症,脾气好、爽朗、健谈,同安柯儿二人从伤病到养身到食疗,渐渐跑了题,开始天南地北……皎儿在一旁怀疑这人年轻时候是否与烨然是一个性子,莫非他与烨然是父子?
申时一刻,凤煜辀专用的橱子同厨娘又来到沁馨园小厨房,说是王爷吩咐,就算家常便饭也要上几道精致菜肴。
酉时二刻,凤煜辀跨进沁馨园,明明忙碌了一日,却步伐轻快,面色红润,显然心情不错。
不知为何,见他多了,愈发觉得发毛,这老爷子笑容太过真诚,也过分的热情,心绝对比狐狸贼,只是猜不透他打的什么主意。
晚膳,焦白同安柯儿未出席,人家叔侄相聚,焦白没兴趣,安柯儿自知做不到官宦人家的礼数。
皎儿心下也想溜,可也就只能想想……凤煜辀一院子,便喊“皎丫头”,显然,她是跑不了的。
凤之清午后歇息过一阵,脸上敛了疲惫,此刻淡笑着听王叔谈笑。
自湖心回来,凤之清心情尚属不错。原本心中疑云在她拒绝童子去凤之淩书房赏画时起,已挥散开去。
显然,方才听到安柯儿同郡主谈话的侍卫并未禀报,一来不忍他伤痛,二来毕竟一个个大男人,甚至有的人到中年,这些年轻人的事,怎么开口?
一旁金侍卫尚且不知,瞧着厅中一对儿女,淡笑着立于厅外。
酉时三刻,侍卫报请上膳,不多时,圆桌上摆上了十道精致菜肴,江南三大名菜,菰菜、莼羹、鲈鱼脍,其余皆为青州名菜,肉末海参、香酥鸡、崂山菇炖鸡、酸辣鱼丸、炸蛎黄、油爆海螺、大虾烧白菜。
皎儿暗自叹道,这手艺真绝,不过一个多时辰功夫,十道精美绝伦的佳肴,没十余年功力是绝出不来的。
这,也称作家常便饭?凤之清不喜大宴,她分明记得昨日,她提议摒弃繁琐礼仪,吃顿便饭便可。
聪慧绝伦
用过晚膳,凤煜辀谈起今日他二人去湖心之事,他说凤之淩自两年前胜过文昊、非雨二人,平东王府再无对手,只得自弈。今日败于凤之清手,倒也好挫挫他锐气。
“王叔言重了,世子承让罢了。”凤之清此言并非谦辞,二人对弈,前半局皆未全然投入,他不过早回神片刻。
凤煜辀笑道:“清儿过谦了,淩儿心高气傲,怎会谦让于你。”
凤之清淡笑不语,此话不假,凤之淩确实气傲,待他回神以攻为守,奋力直追,攻势十分凌厉,败后却神情淡然,毫不介怀败局,气度绝非一般。
他分神定是因皎儿,情敌相见,自是分外敏感,只是他似乎尚未清楚自己心意,他的棋步中满是茫然、不解,以及淡淡的失落,这是他多年前曾有过的迷茫。
凤煜辀又道:“淩儿心高,必不肯就此罢休,明日他若来请,你无须避讳谦让,只管像今日这样即可。”
凤之清微怔,今日他与凤之淩对弈,实为无奈之举,若非皎儿提议,他二人许是只能自顾自品茶。
照王叔之意,凤之淩心高气傲,虽不介怀今日败局,却引得少年动了好胜之心?
凤之清同他对弈,心中并不反感,今日之事,显然皎儿无意于他,即是毫无威胁之人,何来敌对之心。
他,终究也是苦命之人,凤之淩心中的苦比起他来,自然深重许多。
如此一想,凤之清便应了凤煜辀。
凤煜辀得了满意答复,红光满面的离去。
凤煜辀走后,唯剩凤之清与皎儿在厅中。
“哥哥天赋异禀,淩哥哥聪慧绝伦,二位哥哥对弈,定是心旷神怡之事吧?”皎儿无话找话题。
凤之清暗自苦笑,若是心旷神怡,她何以要借故走开?
聪慧绝伦?这般了解他?
凤之清不答反问:“皎儿,同他——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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