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的就数鲜肉月饼,足足有五十个,苏式月饼的香味老早飘出了沁馨园,把原本的桂花香都全比了下去。
皎儿双手每隔半个时辰便用一次药去毒,生怕一不小心食物里染进毒,一片馋虫东倒西歪,干痛也痛去半条命。
焦白已经开始趁乱偷食,照他这么个吃法,午膳也可省了。
萍儿和翠儿也是口水咽了又咽,皎儿笑着让她们自己取,两个姑娘认真又艰难的思忖着到底吃哪个味道。
皎儿正在将月饼摆放到食盒里,只听身后满嘴含糊的嗓音响起。
“妹妹,这些是做什么?”很显然,明知故问,他舍不得送出去。
他是指她面前装了月饼的三个食盒,这厨房里一共就有大小不同的三个食盒,只因为这园子住着三个人。
“难不成你还想独吞了不成?”一百五十余个,吃的下嘛你!送出去百个,不是还有五十余个……
萍儿与翠儿开始准备午膳,皎儿走到厨房外,一招手,烨然飘然落下,这人又戴上了面具,焦白在她身后瞪他。
“劳烦你带去淩心小筑,谢谢他昨日设宴。”皎儿将三个食盒里最精致小巧的那个递给烨然。
烨然才一转身,焦白凑了上来。
“平东王世子?”
焦白本就是江湖漂大的,这里是平东王府,王府里王爷不在,世子在,昨日设宴的不是他还能是何人。
“嗯……他许是从未吃过月饼。”
焦白心里嘟哝,他是吃过,却是在二十年前,比那个世子可久呢。
皎儿把另两个食盒放到厨房门外的空地上,仰头轻声道:“烦劳各位了,请莫嫌弃。”
她回身到厨房取了三个素月饼放在盘中,焦白跟进厨房,又取了两个月饼拿在手里,两人再出来的时,门外两个食盒已没了影。
萧测妃
萧侧妃的房中,三十五六岁的妇人身形保持的甚好,衣着素雅,举止端庄,内心却万分焦急澎湃。
王爷又是半年没有回来,昨日探子回报,今日王爷回府,然而就算难得回到王府,他也是日日住在青桐苑,从未踏入她的院门,唯有他进出王府之际,她才能到前堂去看他一面,而这,也是看在籽瑶那丫头的面上。
王爷一年回府两次,她能见上四面,每次她说的话不过三句,她温言软语始终对上他的置若罔闻。
近十八年来,他看都不愿看自己,起初那贱人刚死,她不怪他,她知道他没那么快忘了那贱人,三年、五年她可以忍,然而十年、八年,日日月月,年年岁岁,依旧如初,她心里有恨,却无悔。
自十二岁见到他,她就喜欢上他,然而仅一年,他就娶了那贱人,凭着一副臭皮囊把他的魂全勾去了。
不过是个乡野贫民,却让刚至弱冠,英俊潇洒,骁勇善战的齐王当着文武百官御前请旨赐婚,她也配?
萧侧妃看似温柔的倚在湘妃褟上,袖下的芊芊玉手却是紧握。
前几日探子回报,半月前王爷在边关见了个女子,立刻安置进了将军府,那女子住了数日后,又被王爷派了二十余名一等侍卫送回王府,昨日到了王府,径直走了东门去了东院沁馨园。
她苦心谋划,一朝对方没有意识的欢爱,得了个侧妃头衔,十七年多独守空闺,为他虚耗青春,竟比不过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
她不能让他感觉到她的心机,她的探子都很隐蔽,去不了东院,而她安插进东院的人,前几年纷纷被丢出了王府,这几年,更是插不进去一根针。
昨夜她咬牙派了探子偷攀上清风楼,清风楼高五层,是王府最高的居所,探子来回报,那贱种的屋子灯火通明。
那贱种向来与王爷不合,她想,是不是贱种故意跟他争女人,好让他难看。
刚刚探子又报,东院有新鲜月饼的香味飘出,香味越过了清风楼,飘过些许到了西院,据探子称,那是苏式月饼,看来是个江南来的小贱人。
竟敢在王府耍花样勾引王爷,也不看看平东王府的规矩,十七余年,王府何曾庆过中秋。
妇人笑得柔和,眸中却满是诡谲阴森,她倒要看看,这小贱人的下场。
“娘——”一名十七八岁身穿绫罗绸缎,满头朱钗的女子走进房里。
萧芸微皱着眉,轻轻回首,看着一身艳丽装束的女子,微嗔道:“瑶儿,快去换下来,你父王要回来了。”
女子十分不悦的撅着嘴,她不明白,为何她身为郡主,非要穿得跟她娘一样素净才能见父王,女子最好的年华不正是此刻,她又不是三十余岁,独守空闺的怨妇。
虽是不满,女子亦是晃着满头朱钗走出房回了自己屋子。
萧芸坐起身,轻唤了一声,门外便有侍女进来。
巳时已过半,探子报王爷午时一刻便到王府,该准备梳妆了。
伪装的温柔
午时尚差一柱香,王府大门早已大开。
大门内,凤籽瑶已换上一身清雅的浅青色服饰,头上发髻不现方才的张扬,头饰十分淡雅,一支白珠金簪,一对点翠螺纹花钿点缀,一对珍珠耳坠。
萧侧妃今日一早便已沐浴、更衣、熏香半日,此刻仅加了件外衫,长发刚挽了淡雅的盘桓髻,一支白玉金流苏步摇,一对碧玉花钿点缀两侧,耳上一对翡翠耳饰。
两人装扮低调含蓄却不失身份,优雅从容的立在众人身前,翘首企盼。
一个家仆模样的人上前报:“娘娘,王爷已入城。”
萧妃默不作声,那人退到一旁,一刻钟后,马蹄声渐近,不多时,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跃下马来,跨着大步威风凛凛的朝里走来,男人的脸上带着疲倦,却隐着笑意。
袖中的玉手再次攥紧,那个江南来的小贱人让他“重生”了?
“奴才(婢)恭迎王爷回府!”凤煜辀刚踏进王府大门,齐声的恭迎话语响起,萧妃身后之人皆跪地恭迎。
“父王——”凤籽瑶盈盈一福,宛若清莲。
凤煜辀走近她,凤籽瑶身侧的萧妃笑得温婉,柔身向他一福:“妾身恭迎王爷回府。”
凤煜辀瞥都未瞥她一眼,只看着眼前唤他父王的女子,淡声道:“都起来吧。”
“父王,瑶儿想您了,今日与瑶儿一同用膳吧。”这话,娘教的,说了十几年,三岁起说到今日。
女子说话没有往日在烟雨园里的骄纵,出了烟雨园,她必须永远伪装成一朵清莲,自懂事以来,娘就告诉她,女人的温柔是最好的武器,可以让她拥有想要的东西。
凤煜辀今日心情很好,再者也是许久没见她,籽瑶虽是他一辈子的悔恨,可终是自己的骨肉。
“好,传膳沁馨园,父王先去换身衣裳,待会儿让人来接你同去。”
凤籽瑶同情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娘,萧芸面无异色,镇定自若,似乎早在预料之内。
凤煜辀也不看她,径自领着身后一行人向青桐苑而去,那里已先备下沐浴的热水。
午时过半,凤煜轩已沐浴起身,行军打仗的人,这些总是很快。
自十年前起西院的人除了凤籽瑶,再无人可入东院,凤籽瑶也只是得到他点头,才能到他的青桐苑与他一同用膳,来去也都有专人带领,不可随意走动。
凤煜辀派人将籽瑶接去沁馨园,自己也更衣束发后往北走去。
凤煜辀走的是青桐苑与天涯海阁中间的南北走道,一阵秋风拂面,他一怔,风里有久违的味道。
那一年在齐王府,莹儿初次怀孕,她说想吃苏式月饼,他立马派人找了京城最好的橱子,后来被她知道了,还数落自己一顿,怪他不该用权势去抢酒楼的橱子,想吃可以去买……
那个孩子,若是没有掉,她的身子怎会落下病根……
王爷来做电灯泡
沁馨园,午时一刻刚过,正要开饭,有侍卫进园来报,平东王回府,梳洗后便来沁馨园用膳。
不一会,两名年近四十的妇人和一名四十余岁的厨子带着两个三层高的食盒进了院子,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生菜,就等王爷回府,便下锅热炒,谁想到突然要换地方,赶忙搬了过来。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都是老人了,虽然王爷常年在外,可脾气到底是摸得一清二楚,王爷沐浴更衣快着呐。
眼看着饭菜还需片刻,皎儿让萍儿热了几个刚冷却的月饼,端到前厅,厅里已经撤去了之前他们准备要用的菜,热过的月饼香味再次飘散开来。
凤煜辀闻到的便是这重新热过的月饼香味,先前那阵阵香味因食物冷却而慢慢消散了。
焦白一脸不悦,今天可是他要来的日子,本来,那臭小子早晨进了房没来气他,一个时辰前她送了月饼进去,要用午膳了,她让丫头去叫他,没吭声,不出来,正合他意。
谁想刚提筷子,便有人来跟他抢,对方还是个王爷,他倒不是怕人家王爷的身份,而是……她说,那是三叔,是长辈,他们在人家家里做客,要礼貌……
焦白没理由反驳,心想,他大人有大度,跟个老头子一起吃一顿呗,大不了他屏蔽这碍眼的烛火(灯泡)。
院子里,有侍卫走进,皎儿起身出厅,刚到院子,凤煜辀大踏步走了进来。
“三叔。”皎儿上前柔柔一福,笑着唤他。
凤煜辀听她一叫唤,原本沉重的步子不在,朗声笑开。
“皎丫头好本事,香味飘了老远。”
“三叔见笑了,皎儿热了碟月饼在厅里,三叔不嫌弃才好。”
两人说笑着进了沁馨阁厅中。
焦白见了他,依旧坐着,也不见礼,他这辈子行过礼的王宫贵胄,怕是只有镇南王一人。
凤煜辀也不恼,他在青桐苑已听云霄说过,知道了他的身份,即是江湖人,许多人都是不拿权贵放在眼里的,不能用俗世礼仪去衡量他。
他虽是采花贼出身,但据闻一年多来并不曾再作案,据说去年还曾劫富济贫,加上半年前就相助过镇南王府,想必是改邪归正了,凤煜辀并不是个冥顽不灵之人,有道是回头是岸,对他并无芥蒂。
虽说他缠着这丫头,可毕竟男女之情靠的是缘分,若是有缘天各一方也会相识,若是无缘,日日在一起又有何用?这么想着,凤煜辀也就随和的像邻家叔伯,径自坐下,桌上一个碟子用另一个碟子盖着。
掀起碟子,便见六个色泽金黄的苏式月饼,用桌上的银筷子夹起一个月饼,咬了一口,是鲜肉的,尚且有六分热度,温度适宜并不烫口,皮层酥松、馅料肥而不腻,是莹儿喜欢的味道。
“皎丫头,好手艺。”凤煜辀用笑声掩盖他的伤感。
存心气死她
不多时,院子里又传来声响,凤煜辀轻笑道:“是瑶儿来了。”
一抹清雅的浅青色出现在门口,女子莲步轻摇走了进来,口中柔柔的唤着一声父王,眼眸却看着屋子里另二人。
身穿粉衣、貌平、毫无贵重头饰,甚至没有插簪的女子,红衣妖娆,魅惑众生的脸,看都不看自己的男子。
“瑶儿,这是你伯父,镇南王的女儿。”凤煜辀给她引见。
“籽月见过瑶姐姐。”皎儿闻言先她一步上前行了个平礼。
“妹妹不必多礼。”女子盈盈回礼。
按着大凤的礼仪,郡主见了郡主,行平礼,按年纪长幼,幼者先行礼,长者再回礼。
她是不受宠的侧妃所出,眼前这丫头虽是皇伯养女,却是在镇南王正妃名下,这么论起来,半斤八两。
然而身份是次要,受宠不受宠代表了一切。她能进东院,住在东院,在院子里就听到了父王的笑声。
传闻她有怪疾,这两年离开王府外出就医,分明是个相貌平平,还带一身疾病的小丫头,却可以在南国受尽宠爱,而自己如此美貌,却连一顿午膳都要开口恳求自己的父亲,连她的婚配,也仅是问过两句……
她屋子里的这个红衣男人一双眼只盯着她瞧,连看都未看过自己一眼,难道他是瞎子吗?分不出美丑?
凤籽瑶不认得焦白,然而在父王面前,作为温柔婉约的女子,自是不能开口相问,父王不作介绍,也只能如此。
凤籽瑶终究年轻,没有萧妃那般的定力,眸中一闪而过的嫉妒阴狠,凤煜辀虽未看到,皎儿捕捉到了。
凤煜辀轻笑着让两人坐下,正好有侍卫来报请上膳,不多时,圆桌上摆上了八菜一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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