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之清的声音很温柔,不似初识时带有伤感的语调,也不似上午温雅的话语,确实夹杂了一缕温柔在其中,就像面对皎儿时一样。
“公子收留我们在府里住着,又答应送我们去花家,我们苗人讲究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湘儿自当不能在府里白吃白住,愿在公子身边做个丫鬟,一直到去花家寻我舅舅。”湘儿虽然在说“报恩”,话语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凤之清身边自从他五岁起便没有过丫鬟,身边都是墨竹与他的书童和几个近身侍卫。
凤之清轻咳一声,“湘儿姑娘不必如此,你先前救了我等性命——如今只是举手之劳。”
“那……也最多只能抵消公子送我们去花家,湘儿怎好在府里白吃白住。更何况虽然公子派了几名侍卫保护我们,但比起来还是跟在公子身边最是安全了。若是我们在公子身边,公子的侍卫也就不用派出去了,公子也多几人保护,而我们自然也随着公子一起安全。”湘儿把十五妹妹教的“歪理”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无赖”的很有“道理”。
凤之清觉得他这二十多年人生,头一回遇到说话总能把他噎住的人,心下哭笑不得。
转念一想,留二人在身边,大家有个照应不说,不更能让他看清那个充满迷雾的“丫鬟”嚒!
凤之清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女子,顿了顿,对湘儿道:“那……好吧。”
湘儿见他答应,笑得嫣然。
湘儿虽不是倾城之姿,却有极好看的笑容,那是纯真无邪的少女笑容。
皎儿虽然不想他认出她来,但凤之清有危险,呆在他身边可以更好的保护他,或者说可以更好的保护他的侍卫,凤之清虽有百毒不侵之体,却也无法阻止对方一刀下来……他身边的侍卫若只论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目前关键更在于保护他们不被下毒。只要他的侍卫们安然无恙,他自然也能安全,她只能在他近身。再者可以给湘儿创造机会。
凤之清指了下她身后的“丫鬟”,缓缓问道:“湘儿,你的丫鬟——叫什么名字?”
“她叫十五。”湘儿见他答应,心中正在欢喜,想也没想,冲口而出。
皎儿心中抚额……因为这哪里像苗人姑娘的名字……这凤之清也真奇怪,他从来都是一副淡淡的性子,对外人总是风轻云淡,一路上从不过问她什么,也甚少与湘儿说话,此刻竟会因为湘儿与她要在他身边当丫鬟,关心起一个不会汉话的苗族丫头的名字了?看来当真是怀疑自己了嚒!
好在凤之清没有纠结这个“汉名”,不知他是装糊涂还是真没看出来,没有再问。
湘儿与皎儿当起了凤之清的近身丫鬟,搬到了东厢房凤之清的院子里住。
说是丫鬟,却并没有真让她们做什么,也没限制她们走动,当然真走出院子身后肯定会跟上两个侍卫。这丫鬟当的太幸福了,那些个侍卫们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不近女色的公子何以养了两个“丫鬟”在身边“供奉”,难道会只是因为她们是救命恩人?
皇城,当真遍地王宫贵胄
洪德二十一年腊月十一。
在凤之清身边待了三日的湘儿憋闷坏了,想她从小玩蛊,跟着十五妹妹从苗疆到中原,一路上总遇到些新奇事物,如今又不能玩蛊,凤之清又总是自顾自的看书,作画,完全当她们不在屋子里。更让心里痒痒的是,那日去了花满堂,五颜六色的新奇玩意儿,她还没看呢,就回来了。
这日午后,湘儿将十五拉到角落耳语,撺掇她一同出府去逛逛京城,特别是那花满堂。
一个人好奇心越强烈,其成就往往也越大,许多非凡的成就都源自于好奇心的驱使。
湘儿的蛊毒可以玩到苗疆第二(他爹第一,皎儿之所以制出能高出她的蛊毒完全是仗着自己体内的轩辕血脉与十几年在赤灵山上接触千万种毒物的积累),都基于她有一颗极其强烈的好奇心。
至于她为什么这半年来没有因好奇而追问皎儿的身份,只因为她感受到她的难言之隐,聪明的人知道什么能问,什么问了白问,如果对方想告诉你,你不问也总会知道。
皎儿这边也想出府去,虽然她原本准备来京城就是来游玩的,可如今当务之急却是保护凤之清,直到他返回江南。皎儿因为这几日进了城,无法像往常那样沿路采些免费的草药补充她的药包,正想着出府去药铺买一些店里能买到的药材也好。
可是她们都走了,那人再来该如何是好?
“……我们身边有些药材不足了,要去药铺补一些,今日我先出去买些回来,等明日公子进宫去了我们再一同去街上逛逛吧。”皎儿附在湘儿耳边轻声道。
凤之清每隔一日,正好逢双日,便会进宫去。
今日却是单日。
买药可以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却太无聊,何况怎能放任她一人出去,尽管有侍卫跟在身后,就湘儿那爱管闲事的性子……保不准惹了什么。
这里可是京城,就是在街上随便扔块石头,就算没砸个皇亲国戚,也八成能砸到个官宦子弟。
皎儿午后出了王府,身后不远处跟了一大一小两名王府侍卫,三人皆是便衣。
下了多日的薄雪,今日终于转晴,午后的腊月京城,冬阳普照,透着淡淡暖意。
太后寿辰在即,又适逢年末,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府邸、府衙、民居、商铺,甚至街边小摊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
在这座金灿灿的皇城里,遍地都是绫罗绸缎锦衣华服的路人,许多人的身上穿戴的都有她花家的商品,皎儿身上的布裙显得极不协调。
路人相互的寒暄声不断,称呼中有驸马、国舅、尚书、将军。有的坐在轿中,身边手下见了认得的人便对着轿中的主子禀告,主子下轿来寒暄几句。有的骑在马上,见了熟人下马寒暄。有的正从旁边店铺中走出来,遇到迎面同样来光顾的熟人,停下来互相恭维打招呼。
这皇城,当真遍地王宫贵胄,大半的时间都花在走走停停上,也不知他们逛个街累不累。
又被扑了
逛了两家药铺,有几味药虽不贵重却较少有人用,皎儿带着写好药名的单子走了两家都没有,上一家的掌柜指手画脚的告诉她城东的保安堂里有,便前去城东。
途径花满堂,进去给湘儿买了些姑娘用的东西,花满堂向来都是将所有顾客群一网打净的,尽管在京城,店铺里也是有普通百姓用得起的商品。好在大户人家经常都会派丫鬟到店铺里头取东西,旁人也并没有在意这个穿着布衣毫无姿色的小丫头。
出了花满堂,再往前走了片刻,远远便看到了那保安堂。
左手猛地被人一撞,先前买的药材包掉了一地,幸好没有散开。
一名穿着布衣的少女摔在地上,显然摔破了手脚,却一边回头道歉一边挣扎着想爬起来。
几乎同时,身后一群重重的脚步声,一个粗哑的嗓子压低了声:“在那里,快!”
皎儿转身看去,七八个壮汉正朝这边奔来,这模样一瞧便知是妓院打手,是在追摔倒的女子。
皎儿退开两步,此刻女子已经站了起来正要再逃,可哪里跑得过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顷刻间已被拖住。
这条道是东城门前主道,多是有钱有势的主,再说太后寿诞在即,谁敢闹事,他们自然也不敢喧哗。
这名女子显然是处于生死攸关时,歇斯底里的哭喊起来:“啊!救命啊!放开我!放开我!求求你们……”
一名壮汉捂住她的嘴,女子哭喊声变得含糊不清,另一名拿了块布条便要往她口里塞。
女子乘捂着她口的手放开之际,猛的咬了一口伸过来塞布条的手。
那人吃疼,猛的甩了她一巴掌,女子身子犹如春日里的柳絮一般轻飘飘的甩出几步,却正跌在皎儿脚边。
女子嘴角流出腥红,身子微微靠到身后的皎儿,瞬间犹如落水的人遇到一根稻草,猛的转身扑抱住皎儿双腿,小小的身子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道,人的潜能果然是巨大的,或者说是穷途末路逼出来的。
“姑娘救我,我愿意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你!”女子激动的全身颤抖。
看热闹的人们围了上来。
打手们看了一眼皎儿,随机露出讥讽的表情。你要求也求个达官贵人,说不定走个狗屎运,哪个脑子不好使的老爷真把你带回去做个同房丫头,命好些的做个小妾,居然去求这么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子……
皎儿被她抱住,低头瞧她,被抱着的皎儿明显能感到女子一身骨头硌着她的腿,她的脖颈里、手臂上满是针扎的细小红点,双手是干惯粗活的。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瘦成这样,竟还有这般求生的意志。
打手们嘲笑两声又上前来拉她,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皎儿的裙摆,即被一个掌风镇开。
镇南王府的一等侍卫可不是吃素的,虽然对付不了人下毒,可明着较量,以一当百,不在话下。
皎儿看了看那名出手的侍卫,一脸不知所措。
在镇南王身边待了二十多年的人,当然心领神会。她可是个“苗疆”丫头,虽然能听懂一些简单的汉话,却不会说汉话。
“姑娘,要救她?”
皎儿看看抱住自己的姑娘,她正颤抖着抬头看她,骨瘦如柴的她,颈骨是如此醒目,早已泪流满面,满眼哀求。
(鸨母一般不会将姑娘打出外伤,多半是饿着或者用针扎,伤口小,不影响她赚钱)
你买了,当然归你了
皎儿三人身穿便衣,打手自然不觉得他们会有什么来头。
未等皎儿有所表示,那几个打手便已一拥而上,此刻他们早因愤怒而忘了太后寿诞在即,不能闹事的茬儿了。
围观的人迅速退开,小圆瞬间变成了大圆。
刚才那位出手的侍卫伯伯,一个挺身,与他们在街道上打斗起来,说是打斗,无非是一人一掌,瞬间四个倒地了。
皎儿心下抚额,至此为止还未说过一句话,也能惹了是非,京城当真是是非之地。
“什么人敢在此喧闹!”一个冷冷的声音呵斥到。
话音刚落,一个打手被侍卫伯伯一掌甩开,正弹到了远处一辆马车前,惊了的马前蹄飞起,长嘶几声,震动了整辆马车。
那打手本来就受了一掌,又紧接着差点死于马蹄下,瞬间脸色犹如宣纸,眼一瞪,昏死过去。
皎儿抬头望去,方才说话的人正是那日迎他们进京的大内侍卫。他的身后是一辆外表看似普通,颜色毫不显眼却比一般马车大出许多的马车,有三匹马……
大内侍卫当然不是吃素的,在皇帝跟前办事,认人是一流的,不仅仅要认“主”,大大小小的“仆”也要认得。虽然这人此刻身着便衣,也一眼就看出这个出手的正是几日前见过的镇南王公子的侍卫,按着习惯,目光开始在他身后搜寻凤之清本人。
不止皎儿看出这正是那日的大内侍卫,侍卫伯伯也同时瞧出来了,他们同是侍卫,这认人的功夫当然不相上下。
马车旁几名侍卫打扮的骑马人正与侍卫伯伯等人互相打量。
突然其中一人下马走来,作缉道:“金兄,多年不见。”
侍卫伯伯回了一礼:“向兄。”
原来这位姓金的侍卫在十年前正是送百翼燊前去青州城的侍卫之一,当年曾在平东王府住过月余,彼此认得。
侍卫伯伯与那位向侍卫简单说明了眼前之事。
向侍卫转身回去在马车窗口处向内说了几句,没多久马车内奔出一个十四五岁身手矫捷的少年,手上拿着一张银票走到某个还没倒地但早已吓懵了的打手面前,冷声道:“我们主子买了这位姑娘,你立刻回去取了她的卖身契送来齐王府。”
围观的众人皆是一惊,那少年说齐王府,那马车之中就是那奉旨入京的平东王世子!有些年长的便已开始回忆起曾轰动京城的绝色齐王妃。
说来也真奇怪,这一年秋雨、冬雨、冬雪连着来,南方雨势虽不大,但连绵不绝,北方冰天雪地,一片白皑皑。
平东王府比镇南王府离京城近些,但从京中发出的圣旨由于北国风雪晚了两日,两家同是在十月下旬接到进京参加寿宴的太后懿旨。
南桐城相比青州城自然是要远些,虽三天中有一日雨水,但比雪地要好行一些,但凤之清等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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