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儿为凤之淩探过脉便自顾自在一旁翻卷懒于理会那对主仆,只等半个时辰后药材浸泡开了便去厨房亲自煎药,其实自那桩糗事之后也大多如此,只是她的面色远不止于如此难看。
“主子,您慢些——”
凤之淩起身于书房内习步,前几日由铁砚搀扶着无惊无险无须听其碎语,今日退了铁砚手执紫檀木杖自行缓步走动,铁砚便在身旁一会儿一句念叨,又是替主子拭汗又是提袖于自个儿擦汗,尽管前次事出有因,毕竟也是前车之鉴,再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
凤之淩蹙眉示意其禁声,奈何铁砚只顾着主子膝下压根未觉。
熏香炉顶香烟飘尽,内中炭墼熄灭,原来铁砚贴身于其主身旁而忘了定时试香。
凤之淩略蹙其眉侧首轻声吩咐道:“去后堂将炭墼燃上。”
铁砚一愣,略作迟疑,忽又抿嘴一笑应声称是,脚下移步前仍不忘叮咛一句。
铁砚这一句叮咛似是与其主所道,然而临出门却看了一眼皎儿……
让人扫一眼又不缺斤少两,这本来并不是个事儿,可若是换作有些人就不同了,显然凤之淩有意示意铁砚回避……
这回又想同她说甚么,倘若要道歉还是免了!
皎儿不去瞧他垂眸于书卷,随他要说甚么万事不闻不见,却听着“咚——咚——”的木杖掷地声愈发地靠近,在无人言语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响亮,头脑里不由得跟着这响声一块儿敲击起来……
凤之淩一步步地靠近,他不断加重的喘息声愈发使得皎儿心起纷乱。
“淩哥哥——你要作甚么!”皎儿倏然起身蹙眉质问,话一出口方觉失态。
凤之淩止步一怔,凤眸无辜地闪了闪,随即轻笑道:“欲取《周易》。”
直白认错
皎儿颊上不禁因尴尬起了一片绯红,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他以苦肉计强留自己,这岂是明人所为,难怪她想多了,谁叫他已有前科!
皎儿暗自梳理着心神,硬着头皮屈身回座,若在往日她自当帮他去书架上取书,今日……请君自便,她又不是他的丫鬟。
将她瞬息变幻的神情尽收眼底,凤之淩莞尔不语,紫檀木杖又再敲击起来。
缓缓绕过书案,凤之淩将手中木杖靠在一旁椅背上,一手攀着书架一手翻拿卷册,似是尤为吃力,然而他身后半丈开外的皎儿“知而不视”,撇过头翻看着自己手中书册。
只听“砰”地一声,紫檀木杖不慎坠地,原来一手执卷的凤之淩伸手取用,只稍稍触碰未及握紧便脱了手。
书房里这般动静自然无法再置若罔闻,皎儿侧首去瞧他,堂堂平东王世子正背身微侧着首俯视着书架前椅背后那道狭窄地面,沉静中颇显狼狈。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凤之淩这才使过一招苦肉计没多少日子,皎儿难免心生迟疑,她这一迟疑,便见凤之淩将手中书卷搁于书架,扶着书架便欲下腰拾取紫檀木杖……
皎儿不由得暗自蹙眉咒骂:真不知是哪世结的仇家!
这心里骂归骂,迟疑归迟疑,却心知还是得起身上前去扶他呐,这要再磕着伤着还不是得由自己来治!
“啊——”凤之淩已半个身子倾身而下,看似消瘦修长谁知竟这般沉重,皎儿扶他不起反倒被他带着双双摔坐于地……
胸口不慎撞了下凤之淩的手臂,皎儿跌坐于地面后立时满面通红,恼羞成怒并且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未侧首看他,皎儿一言不发地伸手扶上面前书架欲起身,却又重重摔坐下来,垂眸一看凤之淩竟压着她的裙摆……
一时气极便冲口嘟囔:“若不曾断药,今日岂会这般狼狈!”
话音一落,右手腕间便被身旁人扣住,一阵热气拂面,耳畔竟传来低笑声……亏他还有面目笑!
“你医术绝伦必会知悉,并非要长久瞒你,莫要气了。”凤之淩在她耳畔缓言轻语直言不讳道。
温热的气息随着他薄唇一张一合席卷而来,烧得本就因恼怒而通红的耳畔更是发烫,凤之淩的直白一回甚过一回,尽管在此之间平静了两旬,皎儿不禁心道,若是再有一回恐怕就不输南宫无极了,莫非这才是其本性……
赖上她了
凤之淩之言皎儿不予理睬,抑或是根本不知如何搭理如此言行的他,这样的他显然过于陌生,她沉声垂眸只作未闻,然而动了动手腕挣脱不开,这才没好气道:“你喜地上凉爽自己坐着便是,拉着我作甚么!”
凤之淩闻言苦笑,空闲的右掌触上曲折的双膝,轻声无奈道:“使不上力……”
“你——”皎儿本是叫他松手,他却推说“无力”赖着自己扶他,再一想他压着自己裙摆,敢情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甩不开他!
倘若此刻换作旁人,她铁定让人转个身子让出她的裙摆,奈何这位王孙公子洁癖慎重……自然不会于地面“打滚”。
这会儿叫屋外人来是为下下策,上一桩事还无从解释,近来那些人看她皆是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如今再叫人见了甚么再传到凤煜辀耳里……指不定再故技重施!
思及此皎儿不由得一个哆嗦,深吸一气压着心头羞怒难分的情绪再次转了转腕“好”言道:“你搭着我的肩,我才能扶你起来……”
凤之淩闻言略作迟疑,纤长的五指缓缓松开了她的腕,长臂转而轻轻圈搭上她单薄的肩胛,白皙的双颊亦微染了红晕。
凤之淩“搭”在自己肩上手臂空出一截小臂悬在肩外,整条胳臂几乎没甚么分量,说是轻“触”更为贴切,这要是扶起他才怪。
皎儿一咬牙豁了出去,左手隔着他的衣袖握住他的小臂往下“拽”,肩上立时就变得沉甸甸的……
待到凤之淩坐上书案后的圈椅,皎儿已是气喘嘘嘘,额上起了一层细弱晶莹,她松开他的小臂,低头绕出他的臂腕起身欲退开几步拍拍身上灰尘,谁知方站立住又叫他扯住了袖子,还真当她是没脾气的!
“又有何事——”皎儿回身蹙眉怒视他,说话间轻喘连连。
自从去年受过伤,除了赶路的那些日子外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自己的体力可不如从前了,改明儿真得好好锻炼锻炼。
凤之淩闭目略作调息,微喘着睁开凤眸,松开指尖轻笑道:“莫生气了。”
皎儿瞪他一眼不作回应,径自回自己座位前先喝口水减减口中燥热……
门外传来铁砚脚步声,皎儿闻声放下茶盏低头扫过自身衣裳,不可否认凤之淩的书房地上其实也是极为干净,但见无碍回身归坐执书,抬眸见那人正薄唇上扬笑看着自己,方有几分淡化的双颊不禁又浮上绯红,依然分不清是羞还是怒。
右眼跳灾
铁砚进到屋内,一双鹿眼故作无意地一扫,他素来眼尖心活只一眼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喜在心里却不点破,只等回头禀王爷。
皎儿尽管满心“愤恨”却也只得仍旧在此耗时,直到给凤之淩煎好了汤药才离去,回沁馨园的路上方绝不对,原先是因他足疾不知何故“倒行逆施”这才亲力亲为,这会儿他自个儿都认了,还忙前忙后的干甚么呀,他不要康健随他去就是了!
皎儿如此一想更是来气,进到沁馨园时脸色自然十分难看,安柯儿与百里鸿正等她用膳,安柯儿大腹便便站在沁馨阁门栏内并未出迎,百里鸿笑颜上前却见她难得一副气鼓鼓的神情甚为不解,转念一想,莫非是二人吵了嘴。
“郡主,王爷派人送来好几身夏装,据说是请青州城里最好的裁缝做的。”百里鸿试探性地撬她的口,探探虚实。
“……”皎儿闻言更是蹙眉,凤煜辀莫非还让她在此留过整个夏日不成!
若果真如此,届时再让安可儿一留,岂不是真要给她接生?
百里鸿见自己说了话反而更糟忙闭口不言,边往里走边给安柯儿使眼色,这日晚膳便极为清净,三人用过膳便各自回了房。
翌日起皎儿不再给凤之淩煎药,只诊过脉便早早回来,当然隔两日便要施针,凤之淩便只于针灸之日方与她多处些时辰。
尽管皎儿如此回避,凤之淩而今似乎并不计较,隔三差五送来梅花茶、时令果品,茶叶只送三四天用的,果品则是一两日的份。
凤煜辀亦是常送来些补身的名贵药材,甚至姑娘家用胭脂水粉,这对父子如此殷勤皆是借口于安柯儿,皎儿不得说甚么,本就沉静的沁馨园一时间更是成了无忧无愁滋滋润润的安乐窝,转眼半月已过,若非端午节至,已然不知时日过。
五月初五,沁馨园里,安柯儿有着身孕不便食糯米,这日一早颇显哀怨之色懒得帮忙,百里鸿自幼使刀弄剑厨房女红皆是懂个皮毛,有她帮忙只会越帮越忙,片刻不足便被两个丫鬟赶了出去,皎儿则借口天气渐热不便动手亦坐等现成。
三人聚在厅中饮茶说话,安柯儿与百里鸿说笑着,却见沉默的一人忽而蹙起了眉,二人对视一眼不禁心道:又在发呆!
“皎儿,好端端的又皱眉作甚么?”安柯儿推了推她关切道。
“没甚么,方才右眼跳了跳……”皎儿舒眉随口一答,转眼无事人般抿了口茶,将安柯儿的惊呼置若罔闻。
计谋天下
洪德二十四年二月初二,凤煜辀接到正于西门关镇守的大将军冷傲天回书,凤煜辀等这封回书已足足过了五个月,所幸回书内容并未让他有所失望,冷傲天愿共诛昏君。
原来凤煜辀去年八月初向江南发出密信与凤煜轩相商自立一事时尚不曾送信于冷傲天,直到中秋夜截下萧妃密书,八月下旬得江南回信后才发信于他。
洪德二十四年四月末,凤煜辀密信于宁远将军百里信,烨然带回回书,结亲固盟。
凤煜辀辖内有七十二州,仅有十万将士,而这恰恰也全是因要抵御北方关外游牧族入侵才得以持有,因自开国以来单单北谷郡便终年驻守着三万将士,而安平郡、青郡,作为北谷郡邻,各置两万备军,这使当年遗诏宣读之后凤煜珲也未敢有轻动,最后由六部九卿细商奏请凤煜珲设下北国上限十万军兵之数,否则今日凤煜辀手中恐怕远不如拥有八十一州与五万军兵的凤煜轩。
然而凤煜辀手中的十万,除北谷郡、安平郡、青郡七万精兵之外,其余三万散于另外七郡太守手中,尽管已共事二十余年,仍难保其间无愚忠者一心朝廷效忠,起事之初先须内定,而北门关更缺不得边军,如此一来可用之人实际不足半数。
凤煜珲拥有四十万大军与一百二十二州土,以不足五万对抗四十万,纵是加上凤煜轩五万人也显然以卵击石,凤煜辀何来把握?
凤煜辀所凭借的除凤煜轩“置身世外”的暗助,正是梅山天险,以及正在西门关镇守的大将军冷傲天,若此人愿暗助,只消称西蛮入侵无暇分身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留住其手中十万精兵,再于北国施行大凤兵役法征召壮丁新兵,与凤煜珲多数早已戈钝剑锈的将士相比,届时北国将士以一敌三不足为奇。
实际上凤煜辀自动了自立之心已在暗中招兵买马,短短八个月光景,其亲众府中家丁仆役皆至朝廷所设上限,北国辖内武馆镖局三五日立起一处,因散于十郡七十二州,纵有其密探渐有察觉也无可奈何。
这正是凤煜辀中秋夜前自立之策,起事后只消拖延坚守一年,待自己壮大军事固起边防,局势便就此定了,但中秋夜后其心志已不同,此事显然必与其兄凤煜轩共谋,且需冷傲天为己所用起兵共诛昏君,而非暗助。
原来凤煜辀早年身为齐王时,便与当年青年武将冷傲天相见恨晚,一道切磋练武一同论阵纵谈兵法数年,而其兄凤煜轩偏于治世,与冷傲天不曾走得这般近,唯有数次“狩猎之谊”,但这二人皆是凤煜辀至亲挚友,然而如今要让他们共同举事却并非易事。
凤煜辀需凤煜轩在其江南与其共同起事,但连自立尚且不相呼应的凤煜轩,届时无非迫于无奈“置身世外”,如何使其共同举事,凤煜辀中秋夜便已有良策——与江南联姻,使南北一百五十三州结为一家,届时反与不反便已不在凤煜轩一人之意。
聘错了门
联姻本就是自古历代君主为其江山社稷固有的手段,何况凤煜辀先于凤之淩看中了这儿媳,凤煜辀立下“诛一夫”之心后不假思索便想到了此计,此事若成,非但能迫使凤煜轩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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