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累应当都睡沉了。
此刻这二人不知如何是好,是否该闯进去……但有些事能等,有些事却不等人,岂容他们此时再去细想,待要进去却已无门……
夏日拂晓本该送来一日中最清爽的晨风,然而此间却错把春风送入室。
醉梦乍醒
日落西山,窗外蝉鸣蛙叫不绝,南宫无极自浑浑噩噩中渐渐苏醒,双目干涩眼睑沉重,口干舌躁头痛欲裂,抬臂抚额之际身上的异感使他深瞳立睁弹身而起,薄被自上身滑到腰际,一时半身相对而言的清凉使他即刻清醒!
南宫无极皱眉抚上胀痛的额头,只记得因愁夜无眠暗夜中独饮下三坛陈烧,二十余年初次有了头重脚轻之感才和衣躺下。
是谁替他褪去衣袍且擦身更衣,一室酒气尚未消散,细辨有熟悉至极的香味掺染其中!
南宫无极蓦然间意识到是冰儿前来照顾了他,但一个女子又怎会给自己擦身更衣——是唤了无心无恒来吧!
无暇多思,南宫无极起身欲寻螭龙玉牌及她的香囊,这两件他的随身之物。
手掌一撑床榻欲掀被起身,左手掌心却压到了东西,正是她的香囊,大红锦缎上绣着朵朵红梅,一旁正是玉牌。
南宫无极深瞳紧锁上眼前大红锦缎香囊,昨夜梦中事逐渐浮起——满室红光,合卺交杯,鸳鸯红锦被,红烛至天明,朦胧却又真切的肌肤相亲之感逐渐“清晰”!春梦一夜竟是如此真实!脑中猛然如被雷击,瞳孔大张,南宫无极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慑了!
若酒醉时真与人行过周公之礼,那女子绝不会是“她”,而身边唯有可能之人——
艰涩地干咽着,南宫无极略一迟疑伸手掀开薄被,被下,未见女子落红,但细辨不仅自身裘衣已被替换,整床床褥皆与昨日不同!
片刻极致的惊愕及惶恐,南宫无极强压满腔凌乱心绪,忙欲起身着衣,径自揣测无解,只消唤无心无恒看过神色不问便解。
床榻旁便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干净衣裳,伸手触及衣物,心中不禁愈发惶恐而焦躁。
击掌召唤左膀右臂,不见无心无恒前来,却惟见无心手下青云轻声入室朝他垂首单膝跪伏。
南宫无极猛然想起昨夜令无心无恒今日一早将冰儿送回总坛,他二人既是依令行事——莫非那些皆是虚幻,仅是虚惊一场!
不等南宫无极启口,青云伏首恭声道:“禀宫主,左右护法已送小姐回宫,卯时启程。”
南宫无极未听出他言辞中有何异色,当下稍缓了三分心神,却仍无法确定,毕竟此事非同儿戏。
“小姐动身时……可有怨气?”无法直言问他夜间事,南宫无极只得就慕容冰的脾性往先前一阵他对她的冷落那一面侧问。
青云顿了顿方回道:“昨夜左护法令吾等休息以便今日十人护送小姐回宫,今晨属下不曾见小姐与右护法,左护法与属下言小姐烦心不愿吾等多人相随,右护法带昨夜守夜的三个弟兄已先行与小姐出了客栈,左护法与属下嘱咐几句追出了城。”
青云实不敢言昨夜他与众弟兄占了枕便一觉便到了今晨卯时过半,还是左护法来叫了才起的身……已十日无眠无休,乏啊!
天意弄人
除无心无恒外,他昨夜不曾细定何人护送,却曾明言他二人带十人送她回总坛,此刻青云却道守夜三人皆已随行,“她烦心不愿多人跟随”此言并无疑,但依照规矩昨夜三人应留下,当是休整一夜之人上路。
依令回宫——却擅自变动了人手,此时南宫无极再无法心存一缕侥幸!
不错,自苏醒那一瞬间便有一股莫名的惊惧惶恐自心髓深处乍现,这才使他猛然间弹身坐起,然而感情压迫理智,不愿将那瞬间的不祥情绪细究,不敢作深入细想。
是她香囊的“红”迫使他猛然间忆起了梦境,以及如此真切的绕指缠绵!
南宫无极背后脊梁自下而上立起一股激流涌上脑门,刹那间四周仿佛空白一片,瞬间万念具灰,犹若心坠万丈深渊!
愁夜无眠,宿醉不醒,却因此反而使自身陷入不可自赎的境地,世人道:天意弄人,莫非便是如此!
此刻南宫无极心中几多悲凉何人可知,房内片刻无声,毫无情绪的嗓音令一旁伏地之人退下。
夜幕不多时又再降临,初一夜半无月,星辰却也离奇地格外黯然,房中漆黑静谧,一夜无所动静。
翌日清晨,左右护法不在,青云被众弟兄推举去叩门探看,叩门声起,屋内许久仍无回应。
昨日宫主黄昏后酒醒又未用膳,仅是一句问话再无言行,青云在屋外苦思一夜不明。
有左右护法护送小姐自当万无一失,纵是宫主因小姐使性擅自变了人手,带走三名已精疲力尽的弟兄而不悦,远不致如此反应,兄弟们至多再行一日便可休整,但倘若宫主昨夜问及花小姐而致如此便在情理之中。
十多日来众人无不愧悔已极,何以要为那数十年前的恩怨硬伤此刻一对璧人,但当时人心皆由仇恨积怨蒙蔽,终酿成今日局面。
心中无形的心髓鞭挞已使无极宫众人身心俱是疲匮不堪,纷纷深觉无颜再于此地立足,青云等十人原以为能随小姐回宫以避开此桩众人共闯下的大祸,岂料又突生了变故,如今左右护法均不在,青云面对宫主闭门不出深感无所适从。
“备马。”房内倏然传出一声干哑低沉的嗓音,不带丝毫生气,俨如枯竭湖海,触耳揪心。
屋外青云微微一怔,随即恭声应“是”立即回身前去准备。
无极宫行事多半不用马匹,一旦用之无非是于远行或急行时,譬如昨日左右护法送小姐回宫,如今花小姐在两百里外阳平城中,宫主前日出城于此地落脚又当夜吩咐次日送走小姐,用意分明,此刻一反常态,青云不知是何故。
片刻不到,紧闭一宿的房门内一身黑袍的男子跨步而出,不过仅两夜工夫,南宫无极下颚已是一层青须,深瞳之中血丝密布,体内十余日不治的内伤本因连日来寝食甚少难以自愈,烈酒宿醉使其更为甚重,印堂暗沉,面上黯气深重。
青云等人虽不知宫主意欲何往,但皆以为同行,不料南宫无极一言不发径自选了一匹马跨马扬鞭往小城外而去,正是回宫之路。
亲们猜猜:无极会追回冰儿嚒。。。慕容冰会接受因责任而来的姻缘嚒。。。皎儿知晓是伤是恨?
谁不理人
从阳平城启程前四五日一行人以日行四十里的速度向东匀速缓行,随着两位带着伤的贵主各自调整与适应,人马的步伐逐渐加快,因大小馆驿二十里一处,无法一跃而至,赶不及到下一处只得每日依旧日行四十里使得日渐早至馆驿休息。
这日申时过半已入馆驿,安柯儿见她几日“温顺”下来便在自己屋子休息,其实这种暑天谁不喜独自就寝而喜欢去跟人挤……
皎儿照例先沐浴更衣坐等晚膳,一路上干燥无雨,沐浴后将衣裳在放了药粉的浴桶里去过毒,夜晚晾上清晨已干,一路倒也便捷。
离晚膳尚有一个时辰,皎儿独自坐在房里缝补包袱,自她下山起用了两年有余,包袱已渐显陈旧,虽说按牢度论是最上等的布料,但经她走南闯北、风雪严寒的折腾也已有一两处眼看就要破了,因是家中带出来舍不得弃了。
屋外传来女子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安柯儿又在进进出出的忙活,但愿这是回她自己的屋子,但有句话叫事与愿违。
安柯儿知道她此时洗漱过了,边说着话边径直推门而入,这辈子她怕是学不会敲门了。
所幸皎儿正收针线,不怕她来胡闹会不慎扎手,抬眸白了安柯儿一眼,皎儿已懒得说道这不知礼数的女人。
“哎呀,走得急忘了……”安柯儿面对皎儿的白眼永远是这副说辞,当然这要换了别人,她还不解释呢。
“柯姐姐何事寻我?”屋外又已日落西山,但离落下夜幕尚早,皎儿心道不会又想拽自己去院里纳凉吧,推了她已不下三日了。
白天在马车里听她道不完的话,入了馆驿皎儿对安柯儿自是避之不及,屋里虽是闷热了些,但在安柯儿不与自己同屋后倒是清静,俗话说:心静自然凉,出去所谓的“纳凉”指不定比房里更热。
安柯儿在她身旁落座,一脸近似谄媚的笑道:“皎儿,屋子里闷热,何不到院里去坐坐,若觉那几人吵闹,让他们回避便是了。”
“柯姐姐去罢,我有些乏了,不想动弹。”皎儿放下手中之物淡淡接口,心下暗道,论吵闹她安柯儿身为“长辈”可是领携之人,也亏她想出这等说辞来,这借口可是一回不如一回了。
这话安柯儿已听了多次,自然从未信过,马车走得这么磨蹭,不见甚么颠簸,就算是带着伤,哪里会如此疲惫,她一个天南地北闯荡过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明着敷衍,想那时是谁逞强落了地就要走动。
“这么走法,少说还得再需半个月才能到平东王府,莫不是你这一路都不理人了?”常言道事不过三,安柯儿连请了数日,早已过了三,今日预备把话挑开,再如此下去恐怕这两人路上都得郁郁坏了。
皎儿蹙眉,她这话怎么说的,可真屈死了人,哪里是她不理人,虽说自阳平城出来因窝着火不愿多搭理他们,可到底也没沉着脸,自与凤之淩把话说开,已不作坚持,自然再未说过半句含有刁难刻薄之言。
分明是他们主仆自那日后先变了脸色,这几日凤之淩依然冰山一座,烨然他们逐渐复了三分生气才会撺掇安柯儿前来说话……
她一个被硬拽着跟去王府的人还没怎样呢,他们倒好……如此也好,倒也是清静了,何必再多言惹更多烦恼!
暮话七姐庙
然而世间有句话叫作“强人所难”,比使劲皎儿哪里比得过安柯儿,这位可是三个月来忙里忙外地把身子骨练得结实着呢。但要说安柯儿敢如此嚣张,无非是看她刚沐浴更衣用了药,否则她也不敢硬来,万一不慎指甲划破她的娇肤沁出血来,这还不得要她的命……
安柯儿拽着她就如同老鹰逮了兔子,丝毫不松手,皎儿被强行拽着到了院子里,若非是怕强行抵抗再有个甚么损伤延误她回家过中秋,她岂会任她如此拖拽!
后院,梧桐树旁几个轻年正在纳凉闲扯,站的站坐的坐,虽说已日落西山,可地面到底还是烫的,先前树荫底下自然仍是凉快些。
众人瞥见二人立时改了神色,坐着的两人忙起身站立一旁,纷纷拱手恭声道一声“小姐”,将安柯儿无视了个彻底,没过河已拆桥。
随后一阵安静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加上这天正是七月初一,传说地府在这日临晨开了鬼门,暮风一吹还真让人觉得“阴凉”。
皎儿不禁白了安柯儿一眼,可惜白的是她侧脑勺,安柯儿并无所觉,皎儿被硬按上了凳子,安柯儿向一旁指了指,另一张凳子自然而然就有人送了过来,松了她手腕,安柯儿与她并肩而坐,但一条胳膊就这么挽了上来……她也不嫌热!
烨然心活,一使眼色先同曦晨二人唱起了双簧,没说几句话,铁砚服侍完主子得了闲也来了,正正凑齐了这平东王府三个口水客。
铁砚尽管那日得罪了皎儿,被她晾过一个午休,可到底是平东王府里最为年幼的,但凡不悦的事都去得快,再说郡主也并没怎么着他……少年上前行了礼便同往常般跟着年长于他的另二人闲扯。
烨然与曦晨谈起数日后的乞巧节,笑道:“七弟,平原城内的七姐庙相传很是灵验,方圆五百里的姑娘都争相去拜。”
曦晨应声戏谑道:“四哥莫非也想要拜会七姐?”
“非也非也,那夜庙里定然满地窈窕淑女,三位哥哥可万莫错过良缘。”烨然笑扫云霄调恺道。
此刻雪松霰雪皆不在身边,烨然才敢开从无笑颜的三哥玩笑。
“四哥这话可不对,大哥二哥同年,你同三哥也是同年,怎只提他们却不说自个儿!大哥三哥常年在北地,身边都是男子,眼前倒确是良机,否则四位哥哥再蹉跎下去可又把五哥六哥给耽误了。”曦晨幸灾乐祸道,立时把在场的云霄、烨然、非雨、文昊全得罪了。
铁砚在一旁乐,心说是挡了他的路吧,怪不得每回见了厨娘楚姑姑的女儿莲香说话老结巴。
云霄还未呵斥烨然在郡主面前胡言乱语,又听曦晨如此接话,委实觉得给他们做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