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没有拂开他的手,只是静静的,垂着眼眸。
“晏晏,你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说有何等重要,你,我会保护好的,沈家,我也会保护好的。”他轻声许下诺言。
沈晏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有说相信他,也没有说怀疑他,只是站起来离开。
楚苍越看着她的背影,笑着低语:“我都说过,你逃不掉的。”
这场腥风血雨,到底还是有一个尽头的。
当沈崇之等为将军的四路大军还在图勒战场上奋勇拼杀的时候,宫中传出皇帝旨意,禅位于皇叔摄政王方启文。
此言一出,震惊天下。
先不说这道旨意有多么的名不正言不顺,皇帝圣旨出,却不见皇帝踪影,问摄政王,摄政王便说陛下已经选择出门远游,远离世事了,可这话能有多少人信?
以至于已经有传闻开始说,皇帝陛下实则被摄政王谋害,惨死在宫中,所谓禅位旨意,不过是摄政王一手导演的罢了。
可是,他们说归说,只是暗地里说,明面上是没有人摆出来的,确切地说,是没有人敢。
之前摄政王冤杀了那么多人还历历在目,这会儿谁敢去触摄政王的霉头?
于是,在这样荒谬而可笑,世人皆知只是谎言的前提下,摄政王最终还是突破了一切屏障,终于确立登基为帝,整个国朝开始为了时隔不到三年的再一次登基大典而作准备,准备时间因为摄政王的要求而大大缩短,具体定在了三月之后的一个大吉之日。
方启文的心总算是安了一半,一切都算是顺利,只是一个从未露面的幕后人,让这个过程增添了不确定性。
☆、章141 泛舟湖上
“这是要去哪里?”沈晏抬手拉起窗布,马车外正是细雨蒙蒙之时。
她轻轻吸了口气,冰凉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落在脸上,湿湿润润的冰凉之意,沁人心脾,还带着微微甜意。
路上的行人举着伞,来去匆匆,寥寥无几,而沈晏身下的马车,普通平凡,摇摇晃晃地慢悠悠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楚苍越说想和她一起出去,沈晏没有多想,迷迷糊糊就答应下来,可出门了上了马车才觉得不对——我不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正在和楚苍越冷战吗?可他为什么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约我出门?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难道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沈晏被弄得晕头转向,也不知道所以然,只能问楚苍越,语气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我不是说不理你了吗?”
楚苍越一脸无辜地看她:“哦?是吗?”一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过的模样,伪装水平真是惟妙惟肖!
沈晏咬了咬唇,心里隐约有些不爽。
为什么楚苍越现在的态度,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一个任性闹别扭的小女孩儿!
当然,如果楚苍越听到了她心里面的想法,绝对会点头——没错,你现在就是一个任性闹别扭的小女孩儿。
他在说这句话的语气的时候,一定是无奈又宠溺的,仿佛一个包容小孩儿的宽容大人。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车外充当马夫的楚苍越身边的老仆压低声音说道。
沈晏也对这位老仆非常的好奇,以前几乎没有见过,这几天突然就冒出来呆在了楚苍越的身边,而且沈晏作为作为武道高手,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这个看似平凡苍老的老仆,那干瘦的身子下,隐藏着的庞大力量。
这绝对是一名高手,难道是来自于逍遥庄?
沈晏倒是猜对了。
沈晏下马车的时候,楚苍越已经撑着伞在马车外等她了,他一身雪袍不染尘埃,骨节分明的大手举着一把古雅纸伞,竹制的伞柄下缀着一枚玉鱼吊坠,一如他给人的感觉,温润冰凉,在沈晏面前,展露了自己所有温柔缱绻的一面。
沈晏提着裙摆轻轻跳了下来,绣花鞋踩在积水的青石板路上,溅起小小的泥水滴。
她低头一看,皱了皱眉:“你的衣服弄脏了。”雪袍下摆落了几颗泥水,分外明显。
楚苍越不甚在意地笑笑:“无碍……你看这里。”
沈晏一回头,才发现,原来马车停着的地方,是南山下的镜湖。
这是沈晏第一次看到雨中的镜湖,平时本就波光潋滟美不胜收的镜湖,在细雨之中,又展露出了另外的一面,是如同姑苏美女一般,轻纱遮面,含羞带怯的温婉女子,一颦一笑皆是诗意。
他们就站在镜湖旁边,而不远处的湖面上,停着一叶小舟,素雅明净,竹制镂窗搭着浅色青花窗布,船身是用结实木料做成,干净的木制地板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如当初沈晏第一次在那燕河之上遇见楚苍越的时候,他坐的那一艘船,虽然沈晏知道不是同一膄船,可每一处细节,都一模一样。
“上船吧。”楚苍越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沈晏顿了顿,迈出了脚步。
小舟甲板上因为细雨已经湿润,但是船舱内还是温暖干燥的,而且一看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木制小几上面摆放着燃着松香的香炉,素净碎花的软垫舒适而柔软,旁边还放着一系列的茶道用具,船舱内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都有,件件精致,有条不紊。
沈晏和楚苍越上船之后,那老仆也跟着上了船,随手捞起挂在船舱外的一件蓑衣,披在身上,带着斗笠,拿起船桨开始摇船。
小舟慢慢离开岸边,朝着湖中央而去。
沈晏在软垫上跪坐下来,探头看了看外面静静摇船的老仆,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扑哧一笑。
楚苍越扫了她一眼,无奈道:“当初我摇船的样子,不至于这么好笑吧。”他当然知道沈晏想起了什么。
沈晏抿了抿唇,原本想要继续沉默,但还是没有按捺住:“你知道当时你一个穿金戴玉的贵公子摇船,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吗?”
楚苍越低头看了看自己:“穿金戴玉?有这么庸俗?”
“相差无几。”沈晏煞有介事地说,自己想着想着,又笑眯了眼。
只是开心,没有那些烦扰的事情,也许是因为这里太过于安宁纯净,让她的心也抛却了一切的杂念,只留下最单纯的开心。
楚苍越看到她笑,自己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这些天虽然不说,但沈晏对他的故意疏离,他心底还是不怎么好受的。只是有些事情暂时还不能说出来,所以只能让沈晏误会一下了。
没关系,他只要知道能够把握住她的未来就好了。
楚苍越温和地看着沈晏细致的眉眼,似乎要将她的每一根发丝都牢牢记在心里,眼角眉梢,尽是一片缱绻温柔。
小舟停在湖中央的时候,外面的小雨停了一会儿。
楚苍越这便站起来:“该到吃饭的时间了吧,听说镜湖的湖鲜味道很不错。”他说着,居然已经开始在挽衣袖了。
沈晏也腾地站起来,惊讶道:“难道你准备亲手捞鱼?”
楚苍越笑笑不说话,可是他的动作却已经代表了一切。
楚苍越走出了船舱,站在甲板般,凝神观察了一会儿。
沈晏也溜到他身边站好,有些紧张地小声问,生怕打扰了湖中的鱼让楚苍越的抓鱼行动失败。
“你有经验吗?是下水还是直接捞?你都不用什么工具?”沈晏一脸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个新手的表情望着楚苍越。
楚苍越默了默,决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他蹲了下来,也没拿什么捞鱼的工具,就这样赤手伸进了水里面,手指微勾,轻轻搅动湖水,以他的手指为中心,荡开圈圈的淡淡涟漪,逐渐扩散开来。
沈晏屏气凝神,似乎听到了湖水之下,鱼儿的蠢蠢欲动,几乎要跃出水面一般的兴奋?
估计是自己的错觉吧。沈晏想着。
可下一刻,楚苍越探手而出,快若闪电,眨眼之间,手中便已经抓住了一条巴掌大的银色小鱼,鳞片细碎严密,体形细窄纤长,正是镜湖特产的银鱼!
沈晏瞪大了眼睛,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过她也不是傻蛋,很快就明白了楚苍越使用的招数——用玄功冰气来抓鱼,这跟用宝刀来切肉有什么区别?
虽然有些无语,但看到活蹦乱跳的银鱼,沈晏心情还是很高兴的,又咋咋呼呼地闹着让楚苍越一口气抓了四五条。
楚苍越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个小桶,直接舀了点湖水,将几条鱼给装了起来。
沈晏抱着小桶,美滋滋地看着里面的银鱼,笑开了怀:“娘特别喜欢吃银鱼,只是因为镜湖禁止打捞,只有皇家特供,一年到尾也就只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能够吃上几次,这次几条银鱼,娘肯定会很开心的!”
“好啊,这就作为礼物送给娘好了。”楚苍越顺口说道。
沈晏也只顾着盯着银鱼,根本没有注意到楚苍越称呼穆海柔的称呼。
“不过,你说要做饭?你来?”沈晏继续怀疑地看着楚苍越。
实在是不敢相信,楚苍越还有可能会做饭这种事情,若真的是这样……那对于她这个女子来说,实在是一种太大的打击了。
而事实还是打击了沈晏,楚苍越捞了一尾银鱼起来,熟练地刮鳞剖膛,弄干净内脏,然后就这样就着镜湖的水洗干净了,又用早就从湖中捞起来的干净湖水,放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砂锅之中,没有加任何调味,清水煮银鱼。
沈晏本来还心安了,想着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糊弄我的,正等着看楚苍越的笑话,结果过了一会儿,鱼汤煮的差不多了,砂锅盖子掀开里面,浓郁的香味席卷而出,简直让她快要流口水了!
银鱼煮烂得只有骨架,但对于喝鱼汤来说正好,刚刚还是清澈的湖水,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奶白色的鲜鱼汤,银鱼鱼肉中的精华美味,全部都在这一锅鱼汤之中。
楚苍越捞起鱼骨丢掉,就剩下一大碗鱼汤,找了碗过来盛了三碗,沈晏和自己一碗之后,还递给老仆一碗。
一路上沉默寡欲的老仆难得地显露出了几分受宠若惊:“谢谢公子。”
他抬头看了好几眼楚苍越,似乎不敢相信做出这样行动的,是自家的公子。但面前那个笑盈盈的,眉眼间皆是一片愉悦的如玉男子,的确是自家公子没错。
沈晏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虽然有些烫口,可鱼汤一入口,便有一种极鲜的味道在口腔中爆炸开来,迅速地席卷了口中的每一个角落,然后一路深入腹中,温暖了心脾。
沈晏长长呼了口气,只觉得一口鱼汤喝了,人都神清气爽起来,立马眉开眼笑,捧着碗迅速喝了个干净。
一锅鱼汤几乎是被沈晏一口气消灭了个七七八八,除了之后沈晏又给老仆舀了一碗之后,楚苍越自己只喝了一开始的一小碗,其他的都是沈晏解决的。
这大概是她幼稚的报复行动之一。
☆、章142 离别之前
喝完鱼汤,沈晏觉得饱饱的肚子,连着倦意也涌了上来,她从船舱中找出一大张毛毯,拖到船头的甲板上铺好,因为细雨湿润的甲板立马又变得干燥起来,躺在厚厚的软毛毛毯上,绝对是一大享受。
刚好雨后,天空仿佛被洗过一般洁净,看不到一丝云彩,只有蓝色永恒。
沈晏压根儿就没有顾忌什么贵女礼仪,只是想做就做,觉得有些倦了,想躺着看看天,便扯了毛毯过来铺着躺上,半眯着眼睛,她几乎快要睡着了。
一抹气息朝着她靠近,然后也在她的身边躺了下来。
沈晏没有动弹。
冰凉的衣料从她手背上的皮肤滑过的时候,她的手指动了动,却很快就安静下来。
“你快要走了吧。”她没头没脑地开口。
楚苍越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知道,只是“嗯”了一声。
这的确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方启文已是恶名昭著,关于他弑兄杀侄的传闻已经出去了,无论他再怎么掩盖,也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所以方启文的名声,只会江河日下,就算他登上了那个皇帝宝座,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方启文之前杀了太多的人,这场杀戮给他换来了片刻的安宁,但是随着他登基日子的逼近,会有越来越多不怕死的人出现的,权力一道上,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殉道者,不管他们是因为利益,还是纯粹因为心中那份对国家的忠诚和热爱。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沈晏不用想,就知道楚苍越这般精于算计的人,不可能在将方启文坑进了这一步之后,一点后续手段都没有。
楚家撤回苍梧城就是一个先兆,只是方启文只把他当做楚家狂妄自大,以为可以无视自己,才选择撤回了苍梧城,心中总想着终有一天会让他们低下头,然后乖乖地跑回燕京来蹲着,从此再也不敢冒犯自己的威严。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巨大阴谋的某一环计划,而这个阴谋,谋算的是天下,也是风头浪尖上的他。
楚苍越肯定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现在只要回到苍梧城去,以忠臣的名义宣布对抗摄政王,便有了名正言顺的战争开端,然后,便是收刮成果的时候了。
虽然沈晏不知道楚苍越的后续计划是如何的,但他现在会这样做是肯定没错的,至少沈晏是一个爱看书的人,就算她没有多么精明的头脑可以如楚苍越一般谋算天下夺得皇权,但是基本的历史规律她还是知道的。
只要想象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