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晏并不如绿柳想象中的暗自生闷气,早在那个人逃离的时候,她便已经悄然吩咐云影追上去了,不然她不会安心地站在那里跟黎泽耍嘴皮子,早就气急败坏。
云影是她的亲卫,父亲拨给她的,只忠诚于她一人。同时,她也是云起的妹妹,不过她的水平比云起高出太多,所以云起只能当明卫,而她却能够成为主子的影子,让主子将安危交到她的手中,成为影卫。
不管那个贼子跟着她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跟踪,还是打算谋害她,她都不打算轻易罢休。自打重生那一天开始,她沈晏就下定决心不再做砧板上的鱼肉,无论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她都会让她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路途,没有再出现不长眼的老鼠虫子,十分平静的一路回了府中,而这会儿,天色才算是彻底黑了下来,沈府都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
沈晏被娘亲吩咐着去了她那儿一趟,被爹娘两人好一通教训说下一次不能再这么晚回来,女孩子家家大半夜的呆在外面一点儿也不安全。而沈晏当然是虚心受教的模样,根本不敢有丝毫反驳。
等到爹娘两人说得口干舌燥了,她这个贴心小棉袄又立马递上两杯暖暖的茶水,很快又逗得爹娘眉开眼笑,不仅没有受到其他责罚,还让爹娘又给她加了一倍的月例钱,心满意足的离开。
其实她现在用钱,可以完全走账房支出的。别人家的小姐都是没有从银库中拿钱的资格,她有,最高的支配额度足足有三千两,这笔钱足以在燕京买下一栋两进的宅子,所以沈晏一点儿也不缺钱。
可她还是喜欢耍这种小聪明,让爹娘多给了自己一份月例钱,那种一种宠爱,让温暖熨帖到了心子根儿里。
回到房间,沈晏吩咐小厨房为自己准备了一些饭菜,饭菜吃到一半,便有一丝熟悉的味道,卷在威风中,飘进她的鼻子。
沈晏也没有停下,只是吩咐其他人:“你们先退下。”
侍女们不知道小姐为何要屏退自己,但也不敢多问,悄然退走,直到屋内不再有一个人,出去的时候,顺手拉上了门。
“好了。”
沈晏话音刚落,便是黑色的一坨给扔到了地上,随后,一抹黑影跟变戏法似的出现在那一坨的旁边,没有带面罩,露出苍白病态的脸,消瘦到单薄的身子,眉目算不上漂亮只能说是扔到人群中便会淹没的那种平凡,这个看似貌不惊人的瘦弱女孩儿,就是沈晏的影卫,云影。
而她脚边的那一坨,则是刚刚逃走的那个黑衣贼子。
“幸不辱命。”云影开口,声音冷冰冰的,整个人如同没有丝毫感情,说话都没有丁点儿的起伏。
沈晏早就习惯,目光落在那黑衣贼子的身上,手上吃饭的动作一顿,放下碗筷。
那黑衣贼子匍匐在地上,如同濒死的青蛙挣扎了好几下,脸涨得通红似乎呼吸不过来了,他的动作也让他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长长伤口不断渗出血来,精美的地毯很快被染脏,估计再这么流血下去,他就得死了。
“招了吗?”沈晏饶有兴趣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云影仍然是那个声调:“是死士。”
沈晏垂眸一看,见恰好翻过身子来的黑衣贼子,下巴已经被卸掉,口水不断流出来,便清楚,估计他是在被抓了之后,准备服毒自尽的,谁知道被云影给卸了下巴。
“送去七夜那里吧,他前段时间还在跟我念叨少了试药的药人,现在正好有一个最佳人选。”沈晏笑着纯良无害,重新坐回了桌边吃饭,在云影提起那贼子准备出门儿的时候,又添了一句,“哦,记得让七夜试药的时候,顺便问一下他的出处。”
在七夜那些恶毒的药面前,心性再坚定的人,都得化作一滩水,沈晏相信,就算是死士的嘴巴,也是能撬开的。
沈晏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吃起菜来,最后还喝了一碗汤,才心满意足地唤人进来收拾。
侍女们鱼贯而入,几人收拾桌子,几人服侍沈晏准备去沐浴。
一小侍女端着盘子,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却蓦地看见那花色精美典雅的地毯上,竟赫然有一团暗红色的血迹,惊吓之时,竟然一不小心丢了自己手中的盘子,素雅精致的圆盘滚落在地,一下子碎成两半。
带她的侍女一个横眼过去,小侍女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
“不碍事,一个盘子而已。”沈晏笑容浅浅却很和善,并没有打算责怪小侍女的意思。
刚刚摔碎那个盘子,放在别人家也许是要束之高阁的青瓷古董,可是在他们家,却只是用来盛菜的普通器皿,还原了它们最原本的作用,类似于这种盘子还有很多,沈晏是真的不在意。
教导新进小侍女的侍女也连忙跪下,这才领着那小侍女出去了。
对于地上那摊血迹,沈晏没解释,也没提,那些侍女更不会提,她们只会做自己手上的工作,包括重新换一块地毯。
沈晏沐浴完,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的时候,先前沾了血迹的那一块地毯,换成了另外一块不同花色同样精美的手工编织样貌地毯,而其他东西则仍然摆在原位,看不出来被挪动了的。
沈晏捧着一本书,坐到了床边,穿着薄薄轻纱却不觉着冷,只是靠在贵妃榻上,任由两名侍女为她擦干头发,沾着花露芬香的手指,为她轻轻按摩头皮的时候,她惬意地眯起眼睛,缓缓睡去。
过了好一会儿,侍女确认小姐已经熟睡了,才将她挪到暖好的被窝中,为她盖好锦被,吹熄蜡烛,纷纷离去。
沈晏一向不习惯自己睡觉的时候房中有人,所有的侍女都是守在外间的,里间则是空空荡荡,什么时候,黑暗中多了一抹深沉的身影,也无人可知。
唯有躺在床上似乎睡着的沈晏睁开了眼睛。
“那人活活痛晕,也没有开口招供。”云影道,“七夜说,醒过来之后,他的神智也许会受到影响,无法再回答我们的问题,只能作单纯的药人了。”
沈晏有些惊讶,还有人能够在七夜的毒药下坚持住的,真是难得,看来是真正万里挑一的死士,死士的素质绝对过关,只是武功暂且不高,倒是有些可惜。
“算了,就送给七夜吧。”沈晏惋惜道。
她猜测了一下那人背后可能的人,针对她的——秀阳?不会,一个公主还不至于到拥有死士的地步,流苏就更不用说了。其他的,她就想不到什么了,就算是沈家的仇人,针对她的两个哥哥,也不应该针对到她的身上。
沈晏蓦地想起前世血腥惊心的一幕幕,难道是……
她眸光一沉,其中的冰冷如同要冻住一切。
不管背后那人是谁,她都必须打起警惕,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狼爪,不知何时会是致命一击。
☆、章075 飞天之舞
沈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眼睛尚且惺忪朦胧,就发现纱帐外面影影绰绰有一个身影。她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揉了揉,才坐了起来。
“娘,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她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呵欠。
穆海柔见她终于醒了,示意让人掀开纱帐,坐到了沈晏的床边,看到女儿睡得脸红红的模样,又是好笑,捏了捏她的鼻子。
“还一大早?你看看,现在都日上三竿了,小懒猫,娘亲都等你好久了。”穆海柔伸手拿过一套浅杏色的新衣,笑盈盈道,“娘又给你做了一套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沈晏扯开衣服瞧了瞧,依旧做工精细,看得出来娘亲很用心,感动之余,不免又有些心疼娘亲:“娘,你让绣庄上的人做就是了嘛,何必麻烦自己!”
穆海柔叹了口气:“我整日呆在家里面也没什么事儿做,还不是只有做做衣服打发打发时间?等过两天娘再给你做两双鞋子!”她很快又兴致勃勃起来。
沈晏无奈,也不再劝她,从床上下来,让人伺候自己洗漱。
穆海柔则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女儿的模样,突然笑道:“对了,差点儿还忘了这件事情了,宝宝,上元宫宴你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准备?准备什么?”沈晏一时不解。
“上元宫宴每年都会有勋贵家的女儿上去表演才艺,人选都是皇后娘娘钦点的,今年名单中有你的名字,皇后娘娘的旨意都已经下来了,这可是一件好事儿啊!”穆海柔高兴得很,一般这种人选,都必须是贵女中最优秀的,她就知道,自家女儿优秀,他人也早会看见的,心里面的那种自豪,就不用说了。
沈晏却撇了撇嘴:“我才没兴趣……对了,娘亲你当年的第一美人之名,就是在上元宫宴之后传出来的吧!”
她眼睛晶亮好奇地看着穆海柔。
穆海柔点点头:“的确是。当年你娘我,可是靠着一支惊鸿舞艳冠全场,我那会儿恰逢适婚年龄,便有不知道多少家族寻了媒人上门。宝宝你年纪虽小,也没关系,名声早早出去了,我们也有更多的时间挑选。”
说起来,她就不禁想起了之间坊间流传的关于自家女儿骄纵的流言,也不知道是哪些心怀不轨的家伙,居然用这种恶毒的话来恶意中伤自家女儿。哼,现在一定要趁着这个上元宫宴的机会,让那些人擦亮眼睛好好看看自家漂亮绝色的宝贝女儿。
沈晏一边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刚刚娘亲送来的新衣,一边很是无奈地说道:“娘,我不过才十岁啊,还有五年才及笄啊,这么早就在我面前谈婚论嫁是不是不太好啊?而且,娘你就这么想早早把我嫁出去吗?”
她凑到娘亲身边儿,又亲昵又讨好地娇声道。
侍女则连忙跟在她的身后,有条不紊地为她系好衣服上的带子。
穆海柔伸出手指点了点沈晏的额头:“过了年你也就十一岁了,及笄之后便可定亲,我们多点时间考虑一下不是更好?娘也不是想让你早点嫁出去,但你还想要等到自己年纪都大了才考虑这些事情啊!”
沈晏气呼呼地扭过头,哼哼两声以示不满。
“好了,你看看娘当年,燕京城中多少王公贵族都追着娘亲,那么多优秀的人,结果娘挑来挑去却选了你那个傻爹,成亲没多久又跟到西关城那种穷苦地方去,吃了多少苦头,还不是因为当时太仓促了?”穆海柔拍拍沈晏的肩膀。
沈晏却很不满:“我爹多好!这世上的男人还有哪个比得上我爹!而且娘你又骗我,你之前还跟我说你与爹爹是两情相悦,自愿跟他去了边关,还跟我说一旦决定了一个人,无论多少苦难都一定要与他一起,不能做那等贪生怕死的人!我可都还记得呢!”
穆海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是吗?我这么说过吗?”
“当然!”
穆海柔也知道,连忙开始转移话题,拉着沈晏又开始称赞她身上的衣服漂亮。
“娘你这是在自夸吗?嘿嘿。”沈晏掩着嘴偷笑。
穆海柔瞪她一眼:“我是在说自己女儿漂亮!夸你呢!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沈晏嘿嘿笑着,眉飞色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今天下午你就跟着娘亲学飞天舞吧,舞衣娘亲已经吩咐绣庄那边开始准备了,应该过几天就可以送过来了。”穆海柔还是没忘了这事儿。
沈晏的脸一下子便垮了:“真的要学啊!”
“当然,离上元宫宴也没几天了,可要抓紧时间了。”
沈晏看着娘亲一脸坚定,已经没有自己周转的余地,便是哀叹一声,也就只能认了。
接下来几天,沈晏也没能够出门儿,从起床之后,就开始跟着娘亲学习那劳什子飞天舞,她觉得无聊得很,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沈晏的学舞之路并不顺利,她从小便被家人骄纵,并未强迫她学过任何东西,跳舞也只是请过名师来教,后来沈晏说没兴趣了,便又荒置了下来,所以沈晏并没有多好的基础,若不是她习武,身骨柔软,勉强能够达到标准,恐怕穆海柔已经没有信心教下去了。
可就算这样,沈晏的动作仍然很僵硬,一点儿也不连贯,偏偏飞天舞走的就是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之美,若是少了它,其他方面再怎么努力,也是食之无味。
穆海柔很着急,因为女儿的名字既定,上元宫宴是必须要展现才艺的,现在学舞却并不顺利,难道要临时改成其他的?可目录都已经报上去了,她又如何能临时变卦?
穆海柔急,却又舍不得责怪女儿,毕竟当年学舞的事情,是她的纵容,女儿年纪小不懂事,总是喜欢偷懒的,也是她没有督促好女儿,才让当年的惫懒变成了现在的苦果。
绣庄那边缝制的舞衣终于送来了,穆海柔看着火红编织金线的舞衣,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愁得不行。
又练习了一段儿的沈晏看到娘亲坐在椅子上叹气,走了过来。
她凑过去挤眉弄眼地果然逗笑了娘亲,才嘟了嘟嘴:“娘,我只要表演了就行嘛,何必非要展现得很完美呢,我反而觉得现在这个水平是最好的。”
沈晏就是不想要自己出什么风头,之前在那群闺秀小姐面前毫不掩饰也正是这个道理,她从一开始就不想嫁人,不想以为为难,还不如现在就积攒恶名,逼退那些人才好。
可穆海柔一个当娘亲的,一直都希望自己的女儿拥有的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包括收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