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和盐居苏相比更是如此,可谁让他是你的手下呢,在招纳那群人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牵连他们。”
“因为你的缘故,牵连他们,让本来不该死的人送命。”维火天师不依不饶,“是你杀了他们,你的每一个部下,都是因你而死。”
“够了!”
再也按耐不住,叶央猛地扑上去,揪住了维火天师绣着昂贵金线的衣领,咬牙切齿。
她伤势颇重,力气也不够,维火天师慢条斯理地掰开叶央的手指,惨白的唇深深弯起,笑眯眯地说:“知道因为你一时冲动的命令,神策军还剩下多少人吗?”
“你闭嘴……”叶央扛不过他的动作,栏杆的间距只够伸出手臂,她又不能掐死维火,无力地呵斥一句。
心底最害怕的事情,被人直白地挑明。
维火天师说的没错,她最害怕的,就是在梦里看见那些昔日的同伴,睁着流血的双眼,问为什么所有人都死了,而她还活着。
如果能强大一些,再强大一些……这场战争中只用牺牲她一人该多好?不要有更多的人死去,不要有人痛苦。
那人的确最了解叶央,一句“你谁也保护不了”,就能让她方寸大乱。
叶央的怒火已经被勾起,刚刚愈合的伤口随着发力,有崩裂的迹象,一股股鲜血慢慢涌出,濡湿了破败的战衣。
只是这时候,不会再有人安慰,说她不该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强加在身上。于是叶央心里的责备更深,巨大的压力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吱呀”一声,牢房外破败的门板被推开,看守的库支狱卒端着一大堆的瓶瓶罐罐进来,身后还跟了个人。
“见过大天师。”她盈盈一拜,扬起洁白的小脸。
维火天师抚平衣领上被叶央拽出来的褶皱,指着那人道:“哦对了,来见见羽楼的新主人,我还听说,你把她当成妹妹,接回府里住了一段时间呢。”
他抹着笑出来的眼泪,继续说:“且不说羽楼是我库支一手建立,传授毒术的组织,倘若那人真是你妹妹,这个境遇,也够有趣的。”
“之前羽楼的叛徒不识大体,以为有了些本事便想自立门户,那些人已经被我处理了,多谢天师宽宏大量,给我个效忠的机会。”叶晴芷穿着和他样式相近的宽袍大袖,颜色却暗红如血,闻言赶忙讨好地笑了笑,表个衷心。
“晴芷?!”叶央吃惊之下,因低烧而浑浑噩噩的脑子都清楚了些,声音愈发愤怒,“你是叶家人,怎么能沦为库支走狗!”
叶晴芷冷笑一声,大步上前,隔着一道栏杆和她对视,“首先,我不姓叶!其次,若我是叶家人,那些年我在外流离受苦时你在干什么?你在京城舒舒服服地当你的将军,受万众敬仰,哪里还会想到我!”
“从军并不舒服,我的功名是自己挣来的,晴芷……”叶央越说越痛心,眼前的景物一阵阵恍惚,她撑住栏杆,用掌心传来的冰冷温度保持清醒。
晴芷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一把抓住她,怒道:“挣来?若我有和你一样的出身,我也可以挣来!”
这句说完,她脸色微变,忍住了望向维火天师的目光,掩饰一般伸出手,重重地抽了叶央一巴掌!
力气着实不小,叶央又受了伤,踉跄几步跌落在地,背对着他们,半晌没有起身。
“啧啧,再美再强的女人,打起架来无非是扯头发甩耳光,活像市井泼妇。”维火天师有滋有味地看了半晌,终于失去兴趣,吩咐狱卒,“把人带出来,捆在凳子上。哦,叶将军放心,我不会动刑的,毕竟……还指望你去打仗呢。”
叶央仍旧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为什么晴芷会在这里?库支的老巢是被叶家人占领了吗?
她没时间思考这些,只是……刚刚晴芷那一巴掌是幌子。借着动作,有什么东西顺势被塞进了她的嘴里,用舌尖一尝,便发觉是微苦的药丸。
要赶紧咽下去,直觉告诉叶央,接下来迎接她的,恐怕比什么酷刑都难熬。
“给她治伤。”
顺从地被狱卒带出了牢房,叶央没有挣扎,维火天师欣赏她的聪明,于是让晴芷把人安置在椅子上,吩咐她取些伤药。
借着包扎的动作,晴芷在背对维火天师时,又将一枚药丸送进了叶央的嘴里。
可惜再怎么磨蹭,伤口一一处理完毕后,晴芷也只能黑着脸告退。
牢房里只有叶央和维火天师两个人,前者很安静,在思考他会使些什么手段。这个牢房没什么刑具,只有个四条腿的椅子,还被叶央坐了。
维火天师带来的一堆零碎放在桌上,他拿出支蜡烛,用油灯点燃,立在桌角,做完这一切后才慢慢走过来。
屋里有油灯,为什么还会点蜡烛?
叶央刚想到这个问题,一股甜腻的香气传来,让她顿时头脑昏沉。
“叶央……”恶鬼一样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维火天师一句句地重复,“忘了这个名字罢……”
3第131章
西疆的早冬已至,没下雪,可是天冷得冻死人,铅云压顶,坠得心也发沉。
定城是雁回长廊的最后一座城池,城墙经过加固,易守难攻,城门一关,便难以突破,只不过里面的人再难得到补给。
——尤其是被大祁军队围住三面之后。
“天师,不好了!祁人又攻城了!”斥候匆匆回报,焦躁不安,“这一次我们恐怕很难守住!”
维火天师冷笑:“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不,不敢……”
唯唯诺诺的声音传了过来,在得到命令后又唯唯诺诺地退下。维火天师难得换下了红色的广袖祭衣,穿上利索的战袍,做足了出征的准备。
“你好像对这里不甚熟悉。”维火天师为难地皱着眉头,看向左手边站着的人,“本以为把你关在将军府里,能够让一切顺利些……结果还是废了那么大的力气。”
身旁的人很听话,一身银色战甲却没让自己更精神些,而是愈发颓废。
或许和站姿有关,从来都是挺胸抬头,如今却低低地垂着脑袋,有气无力的样子。
“马上就要出城迎战了啊……”维火天师已经习惯了自问自答,在屋子里看着满园萧条的景色,一抬手关上了窗子,“叶央,你来做首轮上阵的大将好不好?”
“是……”细微的应答于唇间溢出,叶央双瞳失去焦距,摇摇晃晃地抬头,随即低下。就好像那个动作耗光了她的全部力气。
静默半晌,她察觉到了什么,垂下的双手渐渐收紧五指,挣扎着仰起脸来,“你……”
维火天师见状,赶忙燃起了一支蜡烛,通身洁白,烛心却是深红色的。诡异的火苗在空气中跃动,大白天仍然让人觉得胆寒。
甜到腻人的香气在屋中飘散的瞬间,叶央的动作委顿,老老实实,不再挣扎。
“真乖。”维火天师笑了笑,像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头顶,“这蜡烛的名字很好听,之前你反抗得太厉害,我没有说。它叫引魂香,点燃的气味,有迷惑神智的效果,做一支引魂香,要用我的血,如此一来,你才会听我的话。”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从三天前起,叶央便不再抵抗,乖得吓人,维火天师说什么便一一照做。唯一让他心中芥蒂的,是叶央放弃抵抗……不对,是无法抵抗前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我不能保护每一个人,那么就只好按照原先约定的,把胜利带给他们。”
那个人明明处在绝对的劣势之中,却依旧露出伤痕累累的笑,好像什么都伤不了她,让人无端感到不安。
怎么可能!
维火天师恨得咬牙,他才是占尽优势的那个人!
好在最后,叶央还是接受了他的暗示,双眼无力地合上,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死光。
号角声呜呜地响起,还夹杂着城外隐隐传来的激昂战鼓。城内守备的军队已经在集合,战况不能再拖下去,维火天师拍了拍叶央的肩膀,示意她跟上自己,背着手往城外而去。
“祁人皇帝生的小儿子,在这些天里连拔两城,让本天师很是头疼啊。”他一翻身跃上马背,“那么,对付他的人,就是你了。”
得到命令后,叶央才摇摇晃晃地上了马,举手投足仍然死气沉沉。
整装待发!
高大的城门缓缓打开,数以万计的库支士兵蜂拥而出,列阵成行,和大祁将士远远对峙。
“很好,很好。”千军万马之前,维火天师朗声而笑,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李肃元帅,符翎将军,胡族的公主……还有怀王殿下,都来了,很好。”
他策马慢慢走上前,顿住步伐,拍着手庆祝,“我没有支援,恐怕不能守住定城了呢。”
“少废话!”大祁军队中有个人已经按捺不住,率先发声,隐隐的满是愤怒,“把叶央,交出来!”
那人玄色战甲,漆黑如墨,和某个人的银白铠甲颜色呼应,未披战袍,昂首站出人群。
“怀王吗?”维火天师歪了歪脑袋,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你知道吗,比起叶央,我更想要的俘虏,是你。”
商从谨这些日子瘦了很多,眉宇间一片焦虑,看上去很是颓废。十六天零三个时辰,这是她离开的天数,也是商从谨夜不成眠的天数。
“库支内乱,你们的王不能派兵来支援,定城一战尔等必败!放了叶央,我饶你不死。”他的声音沙哑,深邃的眸子盯住维火天师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敌军于雁回长廊败退已是定局,他宁可晚几日获胜,也要活着的叶央回来!
库支的大天师心思深沉,不做无用之功,留下叶央对计划更有利,所以她一定还活着!只是那人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她脾气那么倔强,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饶我不死?你是认真的?”维火天师一本正经地思考着,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好。”
什么!
商从谨呼吸一窒,不敢相信他会答应得这么快,追问道:“那叶央呢?”那时候他没有抓住她,不会再有下次了!
不料维火天师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祁人侵我疆土,必须付出代价!”
“什么库支疆土,你莫要信口雌黄。”沉默半晌的李肃元帅厉声呵斥。
维火天师认真道:“雁回长廊,本就是我库支的一部分。是你们的开国皇帝生性残暴,占了这里,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收复失地!当然……如今兵力委顿,难以支持,这定城,就再一次归了你们罢!”
在场的都是武将,没人擅长磨嘴皮子,竟然一时被他说住了。
在大祁建朝前,这里的确属于库支……只是后来库支犯边,被开国皇帝打了回去,连带水土丰美的雁回长廊也一并抢了过来。
“当年是你们先犯我边境!”商从谨冷哼一声,执拗的人往往都自有一套原则,“有句话叫先撩者贱,你们本想浑水摸鱼,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雁回长廊只不过是库支蛮子战力不如人的又一证明罢了,亏你还好意思用这个借口指责我大祁?”
果不其然,维火天师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商从谨的心情这才舒展了几分。
叶央不很爱说话,可一旦有长篇大论的时候,往往比谁的口才都好。引经据典到民间俗语都信手拈来,常逗得旁人忍俊不禁,又觉得她说的分外贴切。
“赢了我再说!”拖延时间的计策已经行不通,而且,再怎么拖下去,维火天师心中期待的援兵也不会来,他已经拎着缨枪向前冲了上来,恨恨地咬着牙,眼底杀意一片。
交战的两军派出大将对阵,不是没有这种情况。眼下库支一方早就被连月的征战耗尽了大半力量,不愿同祁人大规模交锋,而商从谨投鼠忌器,害怕进攻之下会对叶央不利,自然也想避免对战。
只要打败主帅……擒获维火天师,自然有办法拷问出叶央的下落。倘若直接击杀他,也能对库支的士气大作打击。
欲灭库支,先除天师。
此人的作用,甚至超过了库支王。
商从谨下颌上长出了些胡茬,气质愈发肃杀阴沉,在留意到维火天师手中的缨枪属于叶央后,怒火几乎燃烧至天际!
两人策马奔驰越来越近,在众人的注视下,第一次兵刃交接!
“铮——”
金戈声响起,商从谨凝视他近在迟尺的狰狞脸庞,觉得掌心一麻,勉强握住了兵器。率先出战也没什么,他身后有千军万马,有李肃元帅,可叶央身后没有人。
她只有他。
“受死吧!”维火天师咆哮出声,一招招愈发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