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青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与他挥挥手道了晚安。
一进房屋,疲惫瞬间袭来。
对镜卸钗环的时候,秦楚青已经睁不开眼了。
今日一来,就出了这许多事情,让她很是疲惫。先前是靠着一股子精神气儿硬撑着,如今放松下来,便觉累极。
秦楚青暗道这到底是闺阁女儿的身体,十分娇贵。若是她以前,几天几夜不睡都是常事,也没见累成这样。越是如此,往后越得好好注意身子,切莫粗心大意了去。不然的话,当真麻烦。
陈妈妈看她这副模样,心疼得不行。她见秦楚青已经瞌睡着了,生怕几个丫鬟粗手笨脚会闹醒了她,就将丫鬟尽数赶了出去,亲自动手给秦楚青卸了钗环散开头发,又给她净了手脚,扶了她上床歇着。
秦楚青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睁开双眼,她有片刻的茫然。而后忽地记起发生了什么,猛然坐起身来。
由于起得太快,头短暂地晕眩了下。却因睡眠充足,不过片刻,便恢复了清明。
她披上外裳下了床。还没走出里间,正在外间做绣活儿的烟柳就听到了动静,放下手中针线跑了进来。
看到秦楚青,她赶忙扶了秦楚青坐下,又朝外喊了烟罗一声。两人一起伺候着秦楚青穿好衣裳。
坐到妆台前,秦楚青侧首看着外面太阳透过来的明晃晃的亮色,问道:“哥哥呢?你们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是少爷不让我们叫的。”烟罗边帮烟柳给秦楚青梳着发,边快言快语道:“少爷说了,姑娘身子弱,需要多睡会儿。他走得太早,若是姑娘那时候就起,肯定要头疼的。”
秦楚青闻言,想到那个温和的少年,心中一片温暖。
不过,烟罗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另一事。
待到梳妆完毕,秦楚青大大夸赞了两人梳发的手艺。
两人正欢喜地对视着,秦楚青话锋一转,又平静地开了口:“烟罗烟柳每人罚三个月的月例。”
烟罗的笑容就凝在了唇角。
她不敢置信地望过来,脱口问道:“为什么?”
烟柳亦是不解。
秦楚青勾了勾唇角,问道:“你们的主子是谁?”
“自然是姑娘您啊。”烟罗怔怔地道。
烟柳想了下,咬唇说道:“姑娘,纵然我们是听了世子爷的话没有叫您,可这也是为了您好啊。”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昨天。”秦楚青道:“起初我就问过你们,如今的情形如何。你们当着我的面,好似说得清楚明白,我也信了你们。直到哥哥到来,我才晓得,你们所知道的,远比告诉我的那些要多得多。”
烟柳噗通跪了下来,猛磕三个响头,“奴婢们并非有意欺瞒,而是为了姑娘好!姑娘请相信奴婢们。伯爷当初吩咐过,要一心一意为了主子。奴婢们绝对不会违抗!”
烟罗亦是反应过来,跪在一旁,磕头道:“主子,先前奴婢们也是怕主子听了那些后心里不舒服,再病情加重!并非刻意隐瞒!”
“是吗?”秦楚青笑了下,“在你们看来,对周遭情形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金丝雀,就能安全了?!”
烟柳和烟罗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照顾好我,一个是因为要听我爹的,一个,是怕我再病了。”
秦楚青收起笑容,声音骤然转冷,“若不是哥哥来,你们准备瞒到甚么时候?我竟是不知道,自己在这宅子里待着,居然前有狼后有虎!昨日是我运气好,哥哥恰巧来此探望,方能护我一护。倘若我独自在这儿遇上她们突然发难的话,根本来不及防备,当真是措手不及!”
丫鬟们的头越垂越低。屋内一时静寂无声。
秦楚青深吸口气,缓了缓,“你们下去吧。若是想通了,除了月例外,每人再自领五个板子。如果不想挨板子,就一切照旧。”
烟柳大大松了口气,忙磕头谢过姑娘。
烟罗犹不明白,大着胆子问道:“姑娘,我们犯了错,是不对,该罚。可桃叶呢?她可是老太太的人。平日里行事磨磨蹭蹭,说三回做一件。姑娘为何不罚她?”
秦楚青一言不发,淡淡地看着烟罗,羞得她慢慢红了脸。
旁边烟柳看不过去了,猛拽了烟罗一把。二人默默起身,行了礼后,出了屋子。
待到走到院中,看看周围没旁人,烟柳恨铁不成钢地戳着烟罗脑门,气道:“你下次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你也知道桃叶是老太太的人,怎么还那么愚钝?姑娘罚我们,是恼我们不够一心一意,一边说着要听她的,一边却把老爷和少爷的话看得比她的命令还重。姑娘不罚桃叶……那是压根没把她当自己人看!”
烟罗张了张口,有些惊慌起来,问道:“那、那该怎么办才好?我刚才那样问,姑娘会不会生气?”
“莫急。领板子、表忠心去。”烟柳沉沉说道:“既然跟了姑娘,就是姑娘的人。往后,咱们可得心里亮堂些、莫要再来回倒了。”
烟罗将她的话在脑中过了一遍,忽地拊掌笑了。
“这敢情好!”烟罗双眼晶亮地道:“我脑子笨,太复杂的问题想不明白。如今就一条让我遵守的,反倒容易!而且……”
她拉了拉烟柳衣袖,心满意足地道:“而且现在不同以往。秋雨被打发了,徐妈妈被赶出府了。就连桃叶,现在都小心得很,不会随意来找我们的事儿。我觉得,咱们往后跟着姑娘,有奔头!”
烟柳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忽地抿唇笑了,“嗯。不过,还有五个板子呢。先领了罚再说吧。”语毕,当先往外行去。
烟罗一下子垮了脸,磨磨蹭蹭跟着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青加油!作者君加油!!↖(^ω^)↗
☆、伯爷的决定
烟柳和烟罗虽是丫鬟,可到底是在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秦楚青屋里头的事情繁琐,却不会太脏太累。那些粗使的活计,自有其他低等的丫鬟和婆子去做,她们是不用沾的。长久下来,她们比起普通人家的姑娘,都还要娇上几分。
对她们来说,五个板子不算多,还不至于伤到筋骨破皮流血。但也不算少。实实在在的几下挨上,疼痛感堆积在一起,最起码,青肿是肯定的。
烟罗和烟柳领了罚后,就站得有些费力。
两人咬着牙忍着痛,硬是与寻常一样伺候在秦楚青的身侧,一个疼字都不出口。
秦楚青今日精神不济,用了餐后没多久,就又睡下歇着了。
她俩依着平日的习惯,轮流守在外间。不需留下的那个才会回到自己屋里趴一会儿。
秦楚青醒来的时候,缓步踱到屋外。正看到烟罗靠在墙边,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秦楚青微微笑了。
以前在军营里,有兵士犯了错挨军棍,打完后,臀下痛极,便不敢坐。就连吃饭和打盹的时候,也只能站着。
如今烟罗这情形,倒是让她想起了当年。
秦楚青轻轻一叹,便未出声。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咙,又回床上歇着去了。
这一日,老太太静卧床上,兰姨娘被关在屋里,都没能再来这边折腾搅合。
没了她们,秦楚青休息得极好。一日里倒有大半时间睡着。
翌日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过来。不只精神颇佳,就连身子也感觉没那么沉重,松快了许多。
烟柳烟罗本就是皮肉上的轻伤。冷敷过后,又睡了一夜,已经好了大半。
烟柳倒也罢了,受罚之后和之前见了秦楚青后都是一样。第二日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与以往一般无二。
烟罗自打挨了罚后,看见秦楚青就有些不好意思。低眉顺目地,连说话都小声了许多。
陈妈妈忍俊不禁,悄悄问她可是怕了姑娘?
烟罗嘿嘿笑了下,低头揪着自己衣角,讷讷说道:“这不是觉得先前做错了,不好意思么。”
陈妈妈笑着宽慰了她几句,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话。
烟罗歪着头想了会儿,眉开眼笑起来。
烟柳瞧见她精神气十足了,嗔着推了她一把,道:“你看你,忽阴忽晴的,没个准数。”
烟罗低声道:“陈妈妈说了,昨儿她去给咱们冷敷伤处,是姑娘特意叮嘱了的。可见姑娘并不讨厌我。”
“你才发现?”烟柳睇了她一眼,“姑娘心大,并不将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往后你我好好做事便是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悄悄话,就听婆子大呼小叫地跑进了院子。
“伯爷来了!伯爷来了!姑娘呢?伯爷一进大门就问姑娘……哎呦你们傻愣着干吗?还不赶紧叫姑娘去!”
秦楚青正在书房练字,忽听人禀说伯爷来了,一瞬间就想起自己刚刚过来时,身体里残留的那股愧疚之感。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执着手中之笔,被烟罗笑着拉出了屋子。
陈妈妈看到秦楚青略带茫然的模样,暗暗叹息着上前。正要好生宽慰几句,转眸瞧见秦楚青握着的笔,哭笑不得地训了烟罗两句,顺手把笔拿了过来。
秦楚青回过神来,问道:“爹爹在哪里?”
她快步往前行着迎出去,忽地想起一事。念及陈妈妈是府里老人,肯定知晓很多事情,又道:“听说他腿疾复发,疼得厉害,怎还过来了?”
“还不是担心姑娘?伯爷一向最疼姑娘了。”陈妈妈说道:“刚才秦金说,伯爷听闻姑娘病得厉害,顾不得身子不舒坦,非要过来看看。”
说着话的功夫,一人迈步走进院中。
他相貌俊美,举止风流。岁月仿佛没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除了眼角和唇畔的细纹外,根本看不出他已至中年,分明还是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正是伯爷秦立谦。
秦楚青看到他的一刹那,便放缓了前行的步子,下意识地望向他的腿。
秦立谦注意到了,温声说道:“不碍事的。阿青可好些了?”
言语间,满是父亲的关爱与温情。
秦楚青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离去的女孩儿。饶是她心性坚定,此刻也忍不住泪盈于睫。唤了声“父亲”,便已哽咽。
秦立谦看到女儿这般情形,忙三两步过来,立在秦楚青面前。却不知如何安慰女儿,只不住说着:“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你莫伤心。我无事。”
秦楚青见到他快走时腿脚略有拖沓,晓得他定然还疼得厉害。恐秦立谦立着太久对腿疾不利,忙强压住心中酸涩,请了秦立谦入到小厅之中。两人坐定,方才问起父亲状况如何。
秦立谦笑道:“多亏了你那方子。已经好多了。昨晚上睡得很不错。”
那药方并非内服,而是外敷。秦楚青已经向秦正宁说过用法,需得用药汤泡脚一炷香之后,再用布巾浸了干净药汁,敷在疼痛处。早晚各一次。
秦立谦依着这法子用过后,当真是好了一些。前些天夜里都睡不安稳,常常疼醒。昨儿难得一觉睡了大半夜。
秦楚青听闻,放心了些。
秦立谦就又询问起秦楚青的病情。
他声音温和沉静,言语间满是浓浓的关怀。
秦楚青就也敞开心扉,与他说起这两日的一些事情。
两人正气氛融洽地说着话,叩门声响起。
陈妈妈进到屋中,为难地说道:“兰姨娘在屋子里大喊大叫,闹个不停,怎么也不肯消停,非要见姑娘不可。还说姑娘误解了她,她得当面和姑娘说个清楚。”
昨儿一整天都没闹起来。如今秦立谦来了,她又嚷嚷开了。到底是想向谁‘说个清楚’,一目了然。
秦楚青心知这是伯爷的妾侍,还是先看看伯爷的意思再说,就转眸望向秦立谦。谁知秦立谦正望着她,显然是让她给个决断。
秦楚青思量了下,决定实话实说:“她做下那种事情,当真是欺人太甚。我自然不见。”
秦立谦凝神细瞧,见她神色间满是不悦和反感,忽地哈哈大笑,拊掌说道:“先前我只道你与阿宁的性子都与你们母亲相似,如今看来,阿青倒是更像我一些。”
提到亡妻,他眉目间闪过一丝黯然。但看到女儿恬静乖巧地就在自己眼前,他又心中充满了感激。
“阿青在这儿就好,无需出去。”秦立谦缓声与秦楚青道:“我过去瞧瞧。”
秦楚青忙起身说道:“那还是我去罢。您的腿……”
“不碍事。”秦立谦朝外看了眼,无奈地叹道:“她定然是听闻我来了,故意如此。你就算去了,想必她也不会罢休。”
兰姨娘在屋子里闹了许久,钗环凌乱嗓子嘶哑。
她正声嘶力竭地喊着,忽听外面丫鬟说“奴婢给伯爷请安”,知晓是秦立谦来了,忙用袖子抹了把脸。又正了正钗环,翘首以盼,望向房门。
屋门打开。阳光瞬间洒满屋子。
阳光之中,秦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