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抽空教教青姐儿识几个字罢了。
青姐儿大部分时间,还不是跟着她的!
她自认做了当家主母该做的所有事情。管着青姐儿的吃、管着青姐儿的穿。
如今、如今她想要个符合自己的名分,又有哪里过分了?!
至于青姐儿……
兰姨娘银牙咬碎。
那死丫头,平时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什么都听话。如今需要用到她了,只不过让她帮忙在伯爷面前美言几句,劝她父亲同意了这件事,她居然当场拒绝。因着气不过,顺手打了她一巴掌,谁知她就晕了过去。
幸好伯爷留宿本家不在这儿,当时屋里又都是她的人。将那死丫头搁在屋里好半天,待她醒了、脸上消了印子才敢送回去。如若让伯爷知道了那一巴掌,可是麻烦。
有了徐妈妈在侧安慰,兰姨娘渐渐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平日里那温婉贤淑的模样。
“薇姐儿说得没错,那丫头就是个白眼狼。平日里待她再好,也是养不熟的。”
如果那丫头帮忙劝一劝,她再把当年的事情拿出来,在伯爷面前哭上几场,示示弱,说不定就能成了。
“人心隔肚皮。到底不是您亲生的,就算养得再细致,又有什么用呢?姨娘莫要如先前那么疼她了。不然,吃亏的终究是您。”
兰姨娘细想了下,说道:“不。还得宠着她。让她知道我的好,帮忙促成了这件事再说。”
待到她成了当家主母,就再也不惧那个死丫头和她的哥哥了。到时候,怎么拿捏这两个人,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想到此处,兰姨娘姣好的面容上不禁露出畅快的笑来。
徐妈妈举目四望,喃喃道:“真是怪了。”
“怎么?”兰姨娘问道:“哪里不对?”
“刚刚咱们回来的时候,已经让人去叫八姑娘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也该过来了。怎地还没消息?”
兰姨娘这才想到了这一遭,忙遣了人去问。
不多时,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嚷嚷着“不好了”。一路跌跌撞撞,竟是碰到了椅子,身子歪了歪,坐到了地上。
兰姨娘看不得这冒失的模样。
想到伯爷屋里头伺候的人各个行止有度,她拧了眉嫌弃地别开眼,“有什么话赶紧说。这样大惊小怪的,成甚么模样。”
小丫鬟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紧张得手抖,颤着声音说道:“姑娘一起来就发了好大的脾气。秋雨姐、秋雨姐被抓起来了。据说,要打板子的。”
兰姨娘本就恨极了秦楚青。如今听说秦楚青居然敢动自己送去的人,她登时更怒,起身冷冷说道:“走!过去瞧瞧!我倒要看看,究竟谁给她的那个胆子,居然要动我的人!”
徐妈妈伸手去拉她,没拉住。只得深深叹了口气,快步跟上。
兰姨娘赶到秦楚青院子的时候,正赶上秋雨被打得奄奄一息。
她厉声喝止了那些婆子,怒从心头起,再也顾不得其他,几步行到屋中,扬声叱道:“青姐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秋雨到底犯了什么……”
话至一半,余下的就尽数卡在了喉咙口,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屋中的女孩儿姿容超绝,端正坐在屋中,面容恬淡神色平静。
听到她开口,女孩儿抬眼朝这边看。清凌凌的一双眸子,好似看透了一切,就这么直直地望了过来,刺进了她的心里。
兰姨娘心底打了个突。
她总觉得,这丫头和以前相比,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这眼神,那么清淡,那么冷漠。不带一点点的感情,透着无法捉摸的丝丝凉薄。
与以前那个柔顺乖巧的孩子,不同。
兰姨娘正要细想,一瞬过后,少女就翘起了唇角,露出笑意。仿佛方才兰姨娘的感觉不过是一次梦境、一场幻觉。
“姨娘怎么有空过来了?”秦楚青方才听了丫鬟的通禀,自然知晓来者是谁,“听说姨娘最近忙得紧。如今拨冗前来,倒是有心了。”
她声音软糯语调慵懒,到了尾音的时候,带着一点点的微扬。听上去,甚是悦耳动听。
兰姨娘有些纳罕。
以前就觉得这死丫头很漂亮,倒是没发现声音如何。
难不成是她疏忽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觉秦楚青居然一改养了三年的习惯,没有化妆,这便更为不悦,问道:“妆容打扮最能体现女子的修养和见识。你怎么不听我和老太太的,居然就这般素面朝天出来见人?”
“爹爹不喜欢,我便不化了。”秦楚青回顾了下‘记忆’,随口答道。
兰姨娘看着她漂亮的脸蛋儿就心里发堵,“你要记牢了才行。你父亲是大男人,什么都不懂。这些细节,也就我和老太太能提点提点你了。”兰姨娘边说着,作势就要坐到桌旁的锦杌上。
“慢着。”秦楚青忽地出声阻拦。
兰姨娘下意识地就站在了那处,抬眼看过来。
秦楚青很满意她的表现,浅笑着说道:“这个脏了,刚想让人拿去收拾,可巧你就来了。”
待到烟罗将锦杌撤下,秦楚青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到了屋门边儿一个抵着门的木头矮杌子。
那东西又丑又破,秦楚青越看越喜欢。
她素手一指,巧笑嫣然地说道:“那里有个可坐的。姨娘不妨坐到那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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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
兰姨娘朝那木杌子只看了一眼,便火冒三丈。
“你让我坐那儿?你居然敢让我坐那儿?”她死死盯着秦楚青,望着那如一泓清潭的眸子,甩手脱离徐妈妈的拦阻,上前几步,说道:“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当朝律例。”秦楚青不急不缓地说道:“论起来,你不过是个妾侍,是个下人。而我是这府里的主子。我给你座位,是我心善。我让你站着,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你……你……”兰姨娘没料到一天不见,秦楚青就变了脸。
她气得面容都扭曲了,抖着声音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妈妈上前来扶住了她,好生站着,不带一丝笑地说道:“八姑娘竟是不顾兰姨娘当年的养育之恩了么!”
兰姨娘听到这句后,捏着帕子,竟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养育之恩?”
秦楚青单手托腮,看着兰姨娘只学着那哭的声儿,半点泪珠子都没,笑得不可自抑。
半晌后,她唇角一抿,闪过一丝讥诮笑意,“我一概的吃穿用度,花的都是爹爹的银子。虽然没识几个字,却也都是爹爹教的。这位姨娘在我身上又用过什么心思?你们可是心知肚明!”
她斜睨了兰姨娘一眼,“若你真想和我论这些,我们回京后不妨去京兆府一趟,让大人们给个是非论断出来。”
兰姨娘镇日里在这宅子后院耍心思,哪里去得了那种地方?
顿时心里打了个突。
徐妈妈跟在她身边多年,十分护主,闻言哼道:“八姑娘倒是对这些律例熟得很?”
秦楚青莞尔,“你放心。这些律例,没有人比我更懂了。”
说到这儿,她不禁回想当年帮助太。祖打下江山后,入朝为官,和太。祖以及诸位同僚一同商议制定律例的情形。
原本,她好好做她的外姓长公主,好生在京城做官,也能安稳地过日子。只是后来闲不住,再次上了战场。结果,硬生生把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子熬垮了。
如今重来这么一回,她可不想再处处忧虑着。只想惩治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护好女孩儿牵挂的人,安安稳稳和和顺顺地过完这一生。
兰姨娘看到秦楚青软硬不吃,更加懊恼,寒声说道:“你也莫高兴太早。须知做人要留三分余地,你这般猖狂,日后自有苦头吃!”
她捏紧帕子,朝外婷婷袅袅行去,“走!我要去见老太太!”
这话看似是对徐妈妈说的,实则是在向秦楚青示威。
秦楚青想到那个满脸算计的老太太,并不太当回事。只当没听见那句话,由着她去了。
这时婆子进来回禀:“姑娘,刚刚才打了十六板子,秋雨就昏了过去,该怎么办?”
说是刚打了十六板子就晕了,其实是因为兰姨娘过来的时候打岔了下,秋雨看到了能为自己做主的,激动之下竟然昏了。
秦楚青看这婆子目光闪躲,知晓这些底下人大都是墙头草,见风行事。主子强势,她们就附和着。主子弱了,她们就欺到头上来。
比如往常的时候,她们就听兰姨娘的话。但先前她动了怒,让人将秋雨绑了,这些人也照做。
秦楚青也不甚在意。
如今手底下没有妥帖信任的人,姑且就用着这些个。
秦楚青约莫‘记得’这次举家前来,是回本家祭祖的,并不是在‘自家地盘’上,便道:“打够二十板子,丢到柴房养伤。待到伤好了,她就留在柴房负责砍柴罢。”
竟是没说回府的时候要不要将秋雨带回去。
烟罗和烟柳面露欣喜,暗道姑娘终于不再由着兰姨娘乱来了。
桃叶使劲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暗道还好自己先前机灵,没有说错话。又悄悄想着,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水土不服卧病在床的老太太。
她偷偷抬眼去觑秦楚青,瞧见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后,浑身一凛,慌忙握紧了手中的扇子。
烟罗却还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道:“姑娘,那往后兰姨娘那边,您还每日里去请安么?”
她有种感觉,自己这点小心思逃不过眼前的八姑娘。就也不藏着掖着,索性抬起双眸大大方方去看姑娘神色。
“兰姨娘?”秦楚青了然地轻笑着,眉目间凝着淡淡的华光,透着冷漠与疏离。
“她,还远远不够格。”
……
“姑娘!姑娘!听说您病了,大少爷赶回来了!”
外头烟罗叽叽喳喳叫着,小跑着进到屋里来。
此时,秦楚青正拿着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先前她觉得这熬时间的日子太难捱,就让丫鬟婆子们帮忙寻几本书来看。
烟罗烟柳今日大大出了口恶气,心中高兴,竟是忘了形,把自个儿平日攒钱买来的话本给拿了过来。被陈妈妈瞪了一眼后,这才暗道一声‘糟了’。想要后悔,东西却已经被姑娘看到,拿了过去。
秦楚青当年只爱兵法,哪里看过这些个杂书?随意翻了翻,觉得甚是稀奇。明明是荒诞无比的事情,偏偏被写书人用一本正经的语气描述出,倒也可乐。
这般想着,她就也当做瞧趣事一般,坐了下来翻看着。
秦楚青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看书的时候十分专注。
如今听烟罗说大少爷回来了,她闻言就要起身去迎。却因习惯使然,下意识地,她和前世在军营里看兵书一般,边拿着书册凝神细看,边啃着手里将要吃完的果子往外面行去。
出屋走了没几步,前面响起个温和至极的声音。
“阿青当真用功,为兄自叹弗如。”
听到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秦楚青骤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看的不是兵书。现在的她是秦楚青,而不是长公主兼大将军。
蓦地抬头去看,正撞进一双如春日暖风般温柔的眸子里。
看到妹妹发呆的模样,秦正宁暗暗叹息。
妹妹和他年龄相差七岁,自小就和他不亲。偏他心思不够细,不知女孩儿们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兄长。常常想要示好,却往往弄巧成拙。
如今因了他无意间冒出的一句话,怕是又惹了妹妹不高兴了。
秦正宁忙缓声解释:“我不过是与你开玩笑,不用如此介意。”
眼前的少年眉目清雅,不过十□□岁的年纪,正是英姿勃发年少气盛之时。望过来的目光,却温柔至极,好似她是最为珍贵之人,需得他拿出最大的小心和诚意来对待。
秦楚青在他满含歉意的目光中,浅浅笑了,“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
她顿了顿,想到将要承认自己刚才那一瞬的尴尬,颇有些赧然,“我只是看书入了迷,忘记了是过来迎你的。听到声音,方才想起。”
说着,秦楚青轻咳一声,招手让烟柳过来,把那吃剩的果核塞到烟柳手里。接过烟罗递过来的布巾,擦干净了手。这才再次抬头,一脸无辜地望向秦正宁。
秦正宁怔住了。
他没料到,妹妹居然会对他解释这些。
也没料到,妹妹会在他的面前,露出这般随意任性的一面。
心下宽慰又熨帖,秦正宁轻声笑了,“你呀。让我怎么办好呢。”
他生得很好看,这样一笑,眉眼弯起,那目光更是温柔。
秦楚青被他的笑容感染到,再想他刚刚那句无奈至极却又暗含纵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