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震天之声过去,秦正阳死盯着地面看了片刻,想通之后,忽地大喜。也顾不得身边的表兄弟们了,撩起衣衫下摆狂奔而去。
赵家兄弟只当他是小孩子寻到了有趣的东西,也不计较,相视一笑后一同往目的地行去。
秦正阳到了大门旁后,看到哥哥和几位相熟的少年正围堵在大门内高声说着甚么,晓得他们是在拦敬王。
此刻不能将门打开,他心中着急。在周围来回踱了两圈后,抬眼一瞅,呵,前面有个大树?四顾看看,无人注意到他,当即将衣裳下摆塞到了腰间,搓搓手,三两下爬到了树上。
这一看,当真把他看愣了。
外面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玄甲兵士。骑着黑马,整整排了两条街去。
先前锣鼓声响起来的时候,兵士们齐声呼喝,气势磅礴。此刻锣鼓声歇,他们便也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只身姿笔挺地坐于马上。
这就是军人。
这,就是军人的纪律!
秦正阳一下子看得入了迷,没有留意到周遭环境。突然,一阵断裂声响起,他这才恍然回了神。意识到发生甚么问题后,手忙脚乱地想要跳下来,却已经晚了……
“呀,阳哥哥你怎么摔下来了?”
晕头转向时,秦正阳听到了个小丫头熟悉的声音。趴在地上抬眼一看,正对上一双眨巴着的大眼睛。再仔细一瞧……
嗬!真的是霍玉暖那个小丫头!
被个小姑娘看到自己的狼狈样子。秦小少爷十分无奈。脸红红地站起来,闷闷地与霍玉暖一同跟在楚新婷的后头,往秦正宁那边行去。
不过短短几步,他就被眼前的热闹景象给吸引住了。
赵家兄弟和秦正宁出文题,楚新毅、张逢刚和其余几个少年出武题,都在扬声问着外面的人。
外面的人自是不会认输,一个问题刚刚完毕,便响起了他们的回答声。不过众人很快就发现,回答的声音里,没有敬王的声音。
这可有些蹊跷了。
新郎倌儿可是公认的文武双全。竟然不出马?难不成这么信任自己带来的人?他们就不信无法逼得敬王亲自出手!
门内的少年们斗志昂扬,净找刁钻题目出。不多时就发现,这一招根本没用,外头的人已经一一答出来了。
眼看着再答对两个就要依照约定开门了,这时候,大家俱都开始好奇起来外面人的身份。
楚新毅最先变了脸色,和张逢刚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面露诧异。
秦正宁发觉不对,低声询问。
楚新毅掩口悄声道:“我听着外头有兵马大元帅的声音。”
“还有程小侯爷。”张逢刚接道。
“如果没弄错的话,怕是宁王府的世子爷也在里面。”秦正阳在旁神色复杂地说道。
又有个少年接道:“还有户部尚书和大理寺卿。”
众人齐齐倒吸了口凉气。
难怪敬王爷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理会这些题目。
有这些人在,哪轮得到他出手?
大家照例又问了两个问题后,待到对方一一答出,便将大门给敞开了。
霍容与从容淡然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身后跟着的或是斯文儒雅或是虎背熊腰的,赫然就是先前少年们猜到的那一些人。
旁人就也罢了,霍玉暖却眼前一亮立刻叛变,跑到自家爹爹跟前赖着。世子爷一把抱起她,跟在霍容与身后朝着里面缓步行去。
秦正阳、楚新婷:“……”
……
“来了来了。要准备走了。”
陈妈妈疾步行来,对着秦楚青急急说道。
秦楚青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红色笼罩。
盖头盖在头上,红艳艳的一片。昭示着喜庆和新生,同时,也昭示着离别。
努力稳住步伐,被大家扶着来到了厅里。此时的秦楚青,真真切切地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再也不可能日日住在这里,再也没法日日看到父兄的温和笑容,再也不能日日听到秦正阳努力训练时发出的阵阵轻喝声……
一想到暖栀院里即将空荡荡的,她的心也瞬间空落得很,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起来。慢慢跪到地上,听着父亲的句句训诫。
秦立谦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带了点难以控制的激动。
秦楚青一字字听着,深深记下,而后磕了个头,道了声“是”。
她与长辈说话的时候,声音素来飞扬,何时有过这般低沉的时候?
秦立谦恍然发觉了甚么,大跨着步子走上前来,忍不住握住了女儿的手,亲自将她拉了起来。
看着眼前娇小俏丽的身影,秦立谦深深喟叹着,放开她的手,像是平日里对待儿子们那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往后要照顾好自己。”
先前的字字句句,不过是在照本宣科罢了。这一句随意之言,显然才是他发自内心、最想说的。
秦楚青的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忙深吸口气缓了下去,说道:“是。父亲。”
秦正宁上前,将秦楚青慢慢背起。
秦楚青趴在他的背上,心中难过不已,眼看泪水就要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突然,她似有所感,朝着前方右侧某处望了过去。
虽然隔了红色的盖头,虽然离得很远,可她莫名就知道,霍容与就在那个地方,静静等着她。
……
起轿之后,马儿踏地的声音在旁响起。
盖了盖头的秦楚青忍不住回头去看。但周遭除了火艳的红外,又怎会有其他?
只得按捺下满心的好奇,静静听着玄甲亲卫策马前行之声。
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感动。
旁人或许无法理解霍容与为何会带了亲卫队来接她。这阵容显然不像是接亲,更多的,倒像是来接将军。
但她明白,他此举为何。这就够了。
下轿之后,她和他之间由一根红绸连系着,一同向里行去。
怎样拜的堂、怎样行的礼,她已经记不清了。脑中已然一片空白,丝毫都无法记起,刚刚到底经历的是什么。只是无意识地跟着那高声的唱和,一点点地规矩动作着。
——她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面对万千敌军她还能从容应对。但是面对着这样一个一直守候着她的男子,她突然不知该用何种面貌、何种表情去对待他。
一想到往后两人便牵系在一起永不分离,她的心里就涌起一阵阵的紧张,还有莫名的渴望。
思绪纷乱间,有人推开了门。
他和她一前一后,迈步进屋。
秦楚青微微垂头便能看到那艳红的绸子。一瞬间就想到两人即将转变成夫妻,就有些脸上发烫。
正兀自想着,突然,前面人骤然一停。而后便是低低的轻笑声。
“在想甚么?”
霍容与的声音比起往日,更多了一丝黯哑。
秦楚青不解。稍稍环顾盖头下所能看到的四周情形,又侧耳细听,方才发现周围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其余人,早已避到了屋外。
“呃……”
难得词穷一回的她,倒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了。
……总不能告诉他,她想到两人往后是夫妻后,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吧……
她这般犹犹豫豫,霍容与却并不介意。既是没得到答案,便也没继续问。而是牵了她的手,朝着床边行去。
他的手很大,手指纤长,能够整个包裹住她的手。窝在里面,很温暖,很熨帖。
只是以往的时候,她不过觉得顺其自然罢了。与他一起舒服,被他这般牵着,也很好。就一直这样子了。
可今日与往常全然不同。
不知怎地,她总是觉得有些赧然。单单这样简单的肌肤相触,已经让她彻底红了脸。
偏霍容与不知她现在情形,待她坐到床边后,还要问一句:“阿青,今日你可欢喜?”
秦楚青羞红了脸,恨得牙痒痒的,最终决定扭过头去不搭理这个呆子。
霍容与却丝毫都不在意她的无言,依旧拉着她的手,诚恳说道:“我很高兴。真的。”
……于是镇国大将军的脸颊更烫了。
偏偏某人还不晓得真实境况,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等到他出去敬酒、她独自一人留在屋里的时候,已经面上全是红霞。
至于霍家的亲戚们来了后到底说了些什么,她是都没听清。
最终,女眷们散去。门开了又合,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脚步声比起往常的从容淡然来,多了一丝急切,多了一丝慌乱。
秦楚青听在耳中,心里莫名地也有些慌乱起来。不由自主就挪动了下,往床的内侧坐了坐。
发觉她的动作,霍容与忍不住低低笑了,探手抚上盖头下她的脸颊,轻轻说道:“你怕我?”
秦楚青在盖头下看了看那火红色的锦被,知晓今晚会发生甚么,心底剧烈一颤,却依然嘴硬道:“不!”
想她堂堂镇国大将军,骁勇善战,打败无数敌将,自己也受伤无数次。血不知流过多少。
她紧张?
笑话!
正慷慨激昂着,眼前景色骤然一变。
秦楚青蓦地一抬眼,才发觉盖头竟是已经被他掀了去。
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眼底的无措,就听他在她身侧低低地笑。
“你骗我。”他抬指轻轻抚上她的唇,“你分明在紧张。”
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颈侧,带出一阵酥。麻。继而是下巴,继而是双唇。
耳畔,是他的轻声低喃。
“阿青,你在害怕的……究竟是甚么?”
☆、第117章
……究竟是甚么?
秦楚青脑中空白了一瞬,又清明片刻。恍然意识到两人在做甚么,忙伸手朝他推去,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耳边低笑声中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
秦楚青有些羞恼了,边用力推他,边道:“离开点。热。”
热热的气息缓缓袭来。是他在她脖颈边慢慢吐气,“我还能让你更热些。”
这话暧昧至极,让她愈发联想到了某事,红红的面上慢慢退了色,手抓锦被想要后退。
他立刻察觉,不管不顾地更加紧拥着她,在她唇边落下一个个炽热的吻。
有人在外轻轻叩门。
——该饮合卺酒了。
唇边的吻流连忘返,丝毫都不理会那锲而不舍的敲门声。
秦楚青好不容易寻到了个借口和他暂且分开,忙别开脸,尽量无视落在颊边的触感,深吸口气,大声说道:“等、等一下。”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窘了。
本以为自己用了足够大的力气,怎么这话听上去还是软绵绵、娇软软的?
不知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那‘引人无限遐想’的语气起了作用。叩门声戛然而止。
秦楚青暗道不好浑身一凛。
她身子一僵,他立刻发现。
霍容与额头抵在她的颈侧,无奈低笑,抬指捏了捏她的耳垂,“‘此地无银三百两’,恐怕说的就是你这种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之下。
秦楚青看准时机,微一缩身逃出他的桎梏,从床上跳了下来。
眼看霍容与回首笑望过来,她生怕他动作太快再被‘掳’回床上去,当即扬声喊道:“进来!”
外头的人显然等了颇久。一听这两个字,赶紧破门而入。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霍容与黝黯的眸子深深打量着她,唇角慢慢勾起,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神色悠然而又淡定。
秦楚青这便察觉了不对,赶紧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去看……
顿时大惊失色。赶紧将衣襟拢好。又手忙脚乱地把乱发整理了下。努力扬起个微笑,面对进退维谷踌躇不已的喜娘,说道:“开始罢。”
这才发现嗓子有些沙哑。
回头怒视始作俑者,对方却气定神闲地踱步而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握着,拉了她一同到桌边坐下。
桌上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佳肴。
喜娘准备斟酒,霍容与却抬手止了她的动作。
他自顾自拿了酒杯斟满,将酒壶搁下时,淡淡说道:“你先出去罢。”
喜娘看这样子,知晓王爷不喜她在这里杵着,哪还敢多待?当即说了几句吉祥话,捏了帕子扭着腰赶紧溜了。
秦楚青便打算去拿自己那只酒杯。谁知手刚伸了一半,就被他轻轻挡住。
她正疑惑着,他已经从旁夹了几个饺子,搁到了她面前的碟子里。
想到成亲当夜的一些婚俗,秦楚青颇有些犹豫,拿着筷子不敢去夹。
霍容与又给她盛了一小碗软糯的薏米红豆粥,道:“不必担忧。我知你今日累了,已和他们说了不准来闹。这些,都是熟的。”
秦楚青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因着自婚礼开始到礼成都必须好生坐着,她将近一日未曾吃饭喝水。只在中途的空档小口吃了几个点心,哪能管事儿?如今美食在前,自然要好好享用。
霍容与又给她盛了些山药羹。秦楚青将东西慢慢吃完后,她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