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半天没有声音,我忍不住转头看他,对上他没有表情绷着的脸。心里一惊,他这个样子,让我不由得联想到四阿哥。也许是因为他们不常来往,中间又差着十岁,我很少意识到其实这两个人实际上是一母同胞。可现在……我突然发现,十四阿哥,并不是我想象的任性少年。
“不光是那个笑,我……”他表情严肃,像是极力寻找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我狠了狠心打断他,“十四爷,杜衡想问你一句,你说这些话,到底想让我怎样?”
他的眼睛暗了下来,似是无话可答。
远处传来阵阵脚步,我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衡儿,我是真心希望现在等着我的,是你。”背后想起十四阿哥的声音,和往日不同,这次没有了那隐约凌人的骄傲。
我一愣,一时间忘了迈步子,仓促间大步向前一踏,结果一脚踩空,身子一斜,就掉进了冰冷的湖水。
好冷,我憋了一口气,浮上水面。天啊,还好以前大学时有游泳课。不过这满头的首饰,满身的全套品服,再加上花盆底,可真够我受的。
努力睁开眼睛,我发现是十四阿哥正一脸焦急的要往下跳。冰冷的水让我清醒,一边连喊带摆手示意他千万别跳,一边挣扎着向大石靠去。、
呼,吐出一口气,总算是扒到了大石的边,还好离的不远,不然穿着这么多东西,不淹死才怪。
“没事吧?”十四阿哥伸手拉我上来,我抓紧他的手,却发现裙子和花盆底,实在是累赘之极,大石又滑,折腾了半天,也上不去。
十四阿哥一急,就探过身子要抱我上来,我模糊中突然看到一群人朝这边走来,忙示意他先别动。
“老十四也真是,说是要带我们来游园,结果一眨眼人就没了。刚才隐约听到‘扑通’一声,估计是那小子喝醉了站不稳掉水里去了。这笑话我是非看不可!”一个大嗓门嚷嚷着说,跟着是一大片附和声。
我一惊,要是让他们看到我们在这,我就甭混了。十四阿哥也看着我,沉吟不决。我松开他的手,扒住石头,小声道,“先别管我,快走!”
他看了看我,还是有些疑迟。
“行了别看了,我淹不死。”我有些着急,因为脚步越来越近。十四阿哥又望了我一眼,一跺脚,转身离去。
“呦,是个小美人儿,”灯笼的照射下,是十阿哥圆圆的脸,看样子他喝的可不少,“难不成是老十四在哪惹得风流债,今儿来大婚之夜悲痛欲绝……就……”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我晕,听他这么说,真是差点一松手掉下去。这男的,我还真被他伟大的想象力感动了,有这么紧扒着石头殉情的么……桑桑说的果然不错,这个十阿哥,唉。
“老十,别瞎说。”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不高,但不容反抗。这是?传说中的八阿哥?
无奈了,这些人站着也不知讨论些什么,我只能乖乖在这水里泡着不出声。终于有人想起我了,这回是个沙哑的声音,“你是谁?哪的?”
啊?我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没错,可现在这个地方怎么也轮不到我出现吧?我一时不知说比较惨,还是不说比较惨。
“我看着她眼熟,不是今天和芷洛一起的那个?”十阿哥的声音又响起。
一个身影闪过来,一双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唉,我要不要现在先在水底呆一会?这是我看到他的第一个反映。
四阿哥阴着脸,连拖带拽的把我弄上来。我浑身狼狈之极,头发散乱,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埋头满脸都是水。
唉,估计现在就是请安也来不及了。我就以这幅形象,出现在这群京城中最显赫的阿哥、公子面前,躲都躲不了。
“四哥,这是?”那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这是四哥的侧福晋吧,刚才是和舒蕙出来的。”那个轻柔的声音,果然是八阿哥的。
我微微抬头,对上一双弯弯的眼。他是在笑,可怎么却给人感觉这么怪?突然想到桑桑的形容,雾气弥漫。
“怎么回事?”四阿哥声音威严。
“我……我等八福晋回来无聊,就转到这,看那个石头好玩……就过去看看,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我吞吞吐吐指着石头,小声说。
一阵夜风吹来,我打了个寒战。
四阿哥我哆哆嗦嗦的样子,面色稍缓,声音也放低了些,“你怎么这么多花样,嗯?”
我抬起头刚要说话,却看见十四阿哥大步而来。那双肆无忌惮的眼睛,直直望向我,我的心一滞,刚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咽了下去。
刚才的惊吓,加上这微凉的夜风,让浑身湿透的我止不住的颤抖。
一件衣服披到了我的身上,四阿哥静静的看着我。“十四弟了,要借你府上的衣服一用了。”他淡淡的说,“各位对不住,这是我家里的侧福晋,刚才一不小心落水,让大家笑话了。”
“咱们都以为是十四爷,没想到是四爷福晋,多有唐突,还请四爷见谅。”不知是哪个打的圆场,大家纷纷称是,各自散了。
只剩下我和四、十四阿哥,一时间我觉得还不如泡在湖里。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吓成这样?”四阿哥看着我问道。我斜眼瞟到十四阿哥还是一直盯着我看,抖得更厉害。
“四爷,我……”我想说,我们快走吧,又说不出。
“四哥,我找人带嫂子换件衣服吧,这浑身湿透的,看弄出病来。”十四阿哥开口说道。
他冲着四阿哥说话,没有看我,却还是让我心一惊。换衣服?不行,十四阿哥一定还会……
“四爷,不用麻烦了,回家换吧……”心一横,用手拽住了四阿哥的衣角,祈求的望着他。
四阿哥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回头对十四阿哥说,“既是这样,就麻烦十四弟拿件厚点的衣服,让人先送衡儿回去,反正我府上离的也不远。”
十四阿哥嘴角不易察觉的一扯,挥手叫人过来吩咐几句,马上有人捧了件袍子过来。
我披上袍子,朝四阿哥看了一眼,他向十四阿哥抱楫一笑,“快去陪新娘子吧,四哥先走一步。”说着向我看了一眼,淡淡说,“走吧。”
迈步时才发现脚有点扭到了,抬头四阿哥已经走出去好远了,我一咬牙,一脚高一脚低的奋力跟了上去,不敢回头再看十四阿哥一眼。
回到四爷府,我就发起来高烧。迷迷糊糊间,眼前一会出现十四阿哥的脸,紧盯着我说,“你该是我的人,我等你。”一会那脸又变成四阿哥的,冷冷的看着我不说话。我头昏脑胀,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热度才渐渐退去。
“格格,您总算是醒了。”睁眼看到的是碧云焦急的脸。
我点点头,无力再说别的话。
以前一个人出门在外,平时再坚强,生病时也倍感凄凉。现在虽有这么多人伺候着,我还是心中灰懒,不想动,不想吃东西,人来了也懒得应酬。
碧云每天变着花样给端吃的进来,我也是每样略动一点就放下筷子。那拉福晋日日来看我,太医换了好几个,病也不见起色。
其实我乐得这么病着,什么都不用想,躺在这里就好。
直到十三阿哥过来时,带来桑桑的口信,我才稍微精神一点。内心有声音告诉我,不可以这么逃避,但身体上却拒绝回应。
“格格,这是十四福晋派人送来的。”一天中午碧云捧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走进来。
“十四福晋?”我有些奇怪。
“嗯,十四福晋给四福晋送来好多吃的,说是请她尝尝鲜,还特地嘱咐说格格病着,要给您送来点,说要是有吃着顺口的,告诉她,她再送来。”碧云边把食盒摆开,便和我说,“想来是因为格格这场病因为在她府上落水而起,十四福晋过意不去吧。”
我点点头,随便像桌上一看,不由得愣住。这满桌的菜,都是那日十四阿哥大婚那日我在席上吃过的,而所有我和桑桑称赞过好吃的,都备了两份。
“奇怪,这又不是元宵节,十四福晋送什么汤圆。”碧云嘀咕道。
我忙让碧云把汤圆端来,舀起一个咬了一口。
桂花馅的。
不是十四福晋,是十四阿哥。
我的心霎时间乱乱的一片,突然想起,那日在我和桑桑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不就是那个冯才?当时我还奇怪,怎么这个人口中念念有词的,好像在记些什么。
望着满桌的菜,我的嗓子更加的苦。
不论怎么逃避,身体还是慢慢好了起来。十四福晋每日派人来送东西,吃食水果,有时还有些新奇的小玩意。弄得那拉福晋都不好意思,连说都是我们衡儿的错,哪有这么客气的道理。我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知是何感想。
看着越堆越多的东西,我微皱眉头。那晚湖边的情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如果我不是杜衡,不是福晋,又会怎样?
摇了摇头,没有如果,所以不用想。
第一部 惊喜
——————————————————芷洛篇————————————————————
不知是叶梓跌跌撞撞地隐没在了黑暗中,还是涨满的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转身贴在树干上,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怆之感团团地围住了我。
我从未看过,也不容许自己看到叶梓一个人孤独而黯然的背影。而现在,我却只能这样呆呆地躲在树后,看她努力地大步向前,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一个她不想追随却不得不追随的男人远去。
总是觉得似乎我们预知了所有人的宿命,可以冷眼旁观,可以置身事外,可以俯视指点。其实现在却忽然觉得,我和叶梓,是不是也在宿命之中。路要怎么走,和谁一起走,怎么走得稳走得直,还能否归我们自己控制。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已为人妇”,我更是前途叵测。曾经神采飞扬的两个女人,在这里可能再无法云淡风清。
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却呼不出心中沉淀的悲伤。
“谁在那儿?”平平的音调传来。是十四阿哥。
我慢慢地走到他身边,脸上心上均是镇静异常。因为我知道,纵使现在是个女鬼出来,也吸引不了他半分的心神。
此时的他,全无了喜筵上的慷慨意气。
他仍是注视着那无边的黑暗,暗黑的眼睛似乎要溢出什么——心疼,隐忍,不甘,自责,还有一种坚定一份执著……这一切'炫‘书‘网‘整。理提。供',笼罩在他身上,也弥漫在我周围。
我陪着他,静静地伫立,只希望为叶梓分担这份情债,哪怕只是利息也好。
良久,忽见那边闪过几个小太监,手中似乎抱着酒坛酒碗。我心神一动,忙跑过去,没费什么唇舌,就捧着酒碗,把酒坛滚了回来。
十四总算是被声响惊醒,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不想说话,只是递过了个碗,便不再管他,兀自蹲在地下开酒坛,可是坛口死紧,半天也打不开。
一坛开好的酒举到面前,我举起碗来,抬头一望,十四正将我的酒碗注满,又举起他的。
我微微一笑,与他大力一碰:“伤心人敬伤心人!”随即举碗大口喝下——酒味辣得我眼泪又差些掉了下来,但是心却突然清爽起来。
再看十四,也是仰头见底。
他再取过酒坛,咧嘴笑了,纵声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我有些微微的晕眩,拍着酒碗接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再倒,再碰,再喝…………我再也记不得那天我们俩到底喝了多少,喝到何时,只记得我俩的话越来越多,而话题的中心,就是叶梓。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十四醉眼朦胧地听着,时不时意见不合还要吵起来。不过,我是最用心的讲者,他也是最用心的听众。
阳光透过树隙,洒在院子里。一地的斑斑驳驳,一如我的心情。
昨天的婚宴,所有的一切,始终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四阿哥离去时挺直的背脊,叶梓苍白而果敢的面庞,十四伤痛而执著的眼睛……
还有我自己。
一场大醉又能如何,过后只能是更尖锐的清醒——我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
“今儿怎么没吃东西?”我一睁眼,看到十三浓黑上挑的眼眉,戏谑地看着我。
他走近两步,看清我的神色,收敛了笑容,皱着眉道:“折腾成这副样子?酒就那么好喝?”
我心中一惊,昨天那湖边该是极为隐蔽的,难道……,只是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喝也喝过了,还怕什么?”十三仍是瞪着我:“得啦!你放宽心吧,是我昨个扶十四弟去醒酒的,所以大略猜到一二。”
我松了一大口气,虽然我和十四清清白白,但是这件事也可说是可大可小。我倒是乐意为叶梓背一背黑锅,人家十四还未必愿意呢。
想到这里,不禁轻笑:“他没拉着你再陪他喝?”
十三坐在我面前,低着头轻声道:“你倒是猜得准。嗳,十四弟也就罢了,你昨个怎么也陪着他闹起来了?莫不是……还为我那句话刺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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