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开始抽搐,我以为他会立刻反驳我,会告诉我这是永远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是,他没有。那一声叹息,道出他的犹疑他对我的不坚定。
我就那么跪在他面前,赌气似的不肯起来。虽是初春,但地面仍寒意刺骨。跪久了,膝头开始感到疼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身一手执住我的小臂一手挽起我的腰身,拥着我慢慢地站了起来。在我耳边轻声呢喃着:“凝儿,你还是不信任朕。朕恨他,可是,朕无法不——爱你。”
爱吗?乍听这个字眼从他口中说出的时候,我身体止不住地颤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和我说这个字眼。
无法不爱,你无法不爱的只是那个当年海棠花苑里翩然而舞的沧凝,并不是我呵。我的心底涌起无边的酸涩,泪水就那么滑落脸颊,恰好滴到他的手背。
“你要相信朕的誓言,朕,只有你了。”他抱住我,略有叹息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般让我情愿沦陷。如今,我也只有你一人可以依靠。我下颚抵在他的肩头,在心底默默说道。
后来,我们都绝口不提那日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多尔衮,是我和他的禁忌话题。最后,关于为多尔衮平反那件事情也不了了之。不过我听说,是交由鳌拜用特殊手段处理了。我想,那些政治上的特殊手段无外乎暗杀、威胁、恐吓之类的罢了。
想到鳌拜,我有些后悔入宫前对他说话太过直白。
他,的确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而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事件的幕后主导竟然真的是明教。当我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已是几个月之后身处宫外。那时,回想起现在,我才发觉原来这一切都是一盘早已布好的棋局。而我,竟然是棋局里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虽然那晚我们小有摩擦,但最终我选择相信现在,至少现在他是爱我的,哪怕只是爱着身体原本的主人——沧凝。
我和他第二日出宫之事也未因此而耽误,我本想换身男装,但是福临不允许。于是只得换了身清朝大家夫人的衣装,为了防止有人见色起了歹心,我便如上次一样带了面纱。
今日,福临穿了一袭天蓝色锦缎长衫,如同江南书生一样丰神俊朗、神采奕奕。
我们携了两个侍从,大约辰时左右悄悄出了这个囚禁我半年的紫禁皇城。
因为皇宫离闹市区较远,所以我们今日坐了马车。
车轮滚过地面发出吱呀呀的声响,让我有种莫名的心悸。总觉得今日要发生什么大事?
马车里,福临将我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打量着,道:“凝儿,我曾在藏书阁看过一本相面的书,里面有章介绍的是手相。我今天,帮你看看怎么样?”
我估计着到达闹市时候还早,不如和他玩会儿。于是宛声说道:“好啊,可是,万一凝儿命运多舛怎么办?”
“怎么可能?上天都会福泽我们……”说到这,他突然断了下来,抓住我的手凑近眼睛又仔细瞧了瞧,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怎么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见到他那种表情,我忍不住问道:“什么怎么样,福临!你快告诉我啊。
他抬头看着我,他用另一只手指着掌心偏右处,目光有些怪异的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条线主寿命。”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以前在现代时同学间也研究过这种手相,好像也说这条是什么生命线。我抬眼好奇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可是,你这条线却是早夭之像。你看,这块儿——”他指着让我仔细瞧着。“你这处,已经消失了。按命相和长短来说,你在十岁左右就该夭折。不过,消失了一段后,你这处又重新出现一条命线,奇怪啊,奇怪啊!”他不住的感叹着,却听得我心惊肉跳。
沧凝死了,所以命线才断。而我灵魂寄入,命线又得到延续。
看着手心纵横交错却又十分清晰的掌纹,我的心里忍不住抽起嘶嘶冷气。
原来,这是天意呵!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感觉油然而生,可是,天意又怎样?这命线终究是在我掌心,我觉不能就那么任凭命运安排,等待历史中的悲剧降临。
我突然攥住了掌心,福临来不及躲开的手指刚好被我握住。
我敛住刚才的想法,嘴角上扬,笑嘻嘻的说道:“你刚才的样子真像大街上蒙人的算命先生,呵呵……真有意思……”
“不过,你这命线实在奇怪,回去我再查查书。”他仍有些紧张的看着我,生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似的。
“那有什么奇怪的,也许我本来有点灾难。哦,对了,说不定就是坠马那次,然后呢,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命运重新开始了。”我半真半假的嗔笑着。
他把我拥入怀里,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凝儿。”
他只是很低很轻的唤着我的名字,可是我的心底却不知为何泛起阵阵涟漪。隐约觉得,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荣侍卫的声音:“主子,前面就是闹市区了。”
听到这话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他说道:“福临,我们下车走走吧,车里太闷了。”
不多时,我和福临就已在大街上悠悠荡荡的闲逛着。
这条街是如此的熟悉,曾竟我和乌尤乌伦在瑾儿的指引下漫步而过。
我甚至很清晰的记得乔刃天邀我吃饭的如意楼就是在这条街的尽头,只是不知今日如意楼是否还有人等候我。等候又如何?我已嫁做他人妇。
也是在这条街上,本就失魂落魄的我第一次遇到贵公子模样的夜祁。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样子。记忆里,那张温暖如春日碧水的面容到底上哪里去了?
“怎么了,看你好似不大开心。”细心的福临发现我的异样,关切的问道。
我的脸突然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刚才是在想别的男人,看到他这样,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怪异啊,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自嘲般的笑了笑,道:“呵呵,哪有啊,我是应接不暇、眼花缭乱呢!”
“啊!你看,糖葫芦呀!是糖葫芦!”我兴奋的叫了起来。
我小时候最爱吃老北京糖葫芦,酸酸甜甜还不腻人。
“呵呵,真是小孩子心性!”说着他牵过我的手,一天向卖糖葫芦的那人走去。
从他手中接过糖葫芦,我忍不住踮起脚尖,在他耳旁笑着说道:“谢谢相公,你真好!”
说完,我就一个旋转,闪到离他一步之远的地方。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想清我刚才说了什么后脸竟然也红了起来,不过嘴角竟路出一丝痞笑:“娘子无需多礼,为夫应该的。”他的声音很大,引得路人注目。
“你——”被他这么叫,还有人看着,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热了起来。
向前迈了一步到他身边,拽拽他的袖子,嘟囔着嘴:“你怎么说的那么大声啊,在街上呢。”
他点了点我的额头,哈哈的笑了起来。
“九哥!”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我怔住了,心忽的一下就悬到了嗓子眼。
见博果儿冲着我们的方向挥着手,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水绿衣衫,恰如春日里最柔和的一抹颜色,让人难以忽视。
也许,他们只是巧合站在一起的路人而已。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我在心底很没用的念叨着。
可是,令我失望是博果儿兴奋地向我们走来,而那女子亦迈着小步随之而来。
看着飘摆有致的衣襟,我不禁想起曾经学过的一句诗:
指似嫩葱根,口如樱桃唇,纤纤作细步,精妙世绝伦。
福临看到他身后女子,笑着问:“十一弟,这位是——”
博果儿嘴角一柔,路出傻笑道:“这位是董姑娘。”
血液一下子,冲向大脑。
她姓董,那么,那么她很可能就是董鄂氏。我的目光回到福临身上,生怕他有什么痴迷的样子。不过还好,一切正常,他只是对她点头致意。
接下来又听博果儿道:“董姑娘,这是我九哥和九嫂。”
她很有礼貌的福了一下,仪态优雅,不卑不亢。
近距离打量着她,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青丝垂髻,皓齿星眸。
可是,五官若分开却并不出众。只是,这组合到一起却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柔和之感。
虽说她的容貌顶多是中等偏上。但是眉眼间那种梨花般淡雅脱俗的感觉,却是旁人所无法比拟的。她的身上,有一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清秀婉约,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携佳人兮步迟迟。博——”我顿了下,意识到刚才福临和他之间都是用兄弟间称呼,想必那位董姑娘还不知晓我们的身份。我笑着走近她:“十一弟刚才的步子不若往日的健步如飞呢。”
“嫂子莫打笑我了,我请九哥九嫂吃饭如何?”博果儿听了我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刚忙错开了话题。
我挑眉,不可置否。我的确有些饿了,手上的冰糖葫芦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本来和董鄂站在一起我就少了那股子淑女气,而此刻她是手上空无一物,静若照水梨花般站立在我对面。我则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一副小孩子模样。
还好福临对她并未在意,否则我真要后悔死。
“凝儿,你觉得怎么样?”福临笑着问我,他的眉眼有一股暖意,忽而之间,我觉得他和董姑娘给人的感觉很是相似。都是那种淡淡的,恍若春风拂面一样舒服的感觉。
“十一弟,你不介意我和你九哥破坏你们二人的午餐吧?”我嘴角荡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说话也有些轻佻。虽然在现代这话没什么,但是在古代可就很是出格。
果然,听此董姑娘的脸颊立刻飞红,宛声道:“我和艾公子只是偶然遇到了,夫人不要误会了。”
果真是吴侬软语,悦耳动听。
“呵呵,我觉得董姑娘面善和我投缘呢。不过好像董姑娘不这么认为,呵呵……好啦……不打扰你们了……”我边对博果儿说着边晃着福临的胳膊玩,福临一脸宠溺的看着我。刚才他亦悄悄在我耳边说:“凝儿,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别被博果儿这小子搅合了。”
“嫂子。你竟拿我说笑,那我和董姑娘先走了。改日才宴请九哥九嫂。”
我本想说下次宴请时希望是你们二人的婚宴,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如果他们成婚了,那么离董姑娘入宫的日子就不远了。到时候,我该怎么办?也许第一眼福临对她未必有感觉,但若是她和博果儿成了婚入宫机会多,难保哪次不经意的举动拨弄了福临的心弦。到时候,我又能怎么办呢?
“那好,我们就先走了。”福临似乎发现我的黯然,牵起我的手向前走去。
与董姑娘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的心底溢满苦涩。那样的女子,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会爱。不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你从心底深深记住她。
我空有美貌又怎样呢?若不是占着沧凝的身体,福临他根本不会瞧我一眼。
我不知道自己近来为何会经常在意福临爱的是当年的沧凝还是现在的我,这个无法解答的问题。
我没有勇气向他坦白,我已不是沧凝,只是一个占用了她身体的异世游魂而已。
“怎么了,凝儿?瞧你,魂不守舍的。”福临止住步伐,关切的问道。
我咬了口冰糖葫芦,抬眸恰对上了他那似有探究意味的目光。心里一惊,莫非他以为我见博果儿有了心上人而不悦?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偶遇陈近南
“我在想那个董姑娘是不是博果儿的心上人,昨个我听额娘说太妃似乎不满意这个姑娘呢。”我没有避而不谈,而是把昨天的事情也给坦白了出来。
“你是在担心他?”福临的声音有点酸涩。
我摇摇头,转而又点点头,看着他道:“我是担心你们。”
“嗯?怎么说?”他牵着我的手一边向前漫步一边问道。
“你不是想给他选个正妻吗?我估计太妃不同意是因为董姑娘门楣不高,如果咱们给选了,他会不会怨你?”我尽量语气轻松的问着他。我想,如果可以——
我要阻止这场婚事。
就如同佟妃一样,在萌芽阶段我就要扼杀对我未来构成威胁的人。
我狠狠的咬了一颗山楂,心里哀叹道:博果儿,对不起了。
“是这样啊,你顾及的也是。”
“算了,我们回去再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