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爷爷,我送你。”
老管家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李暮羽的眼神,藏着太多复杂的感情,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上马车的时候,他和蔼地拍了拍杨宁岚的手嘱咐道:“好孩子,谢谢你,快回去吧!”
杨宁岚看着马车渐渐走远,心情此起彼伏,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终究抵不过一场误会。
杨宁岚回到小院的时候便看见李暮羽站在屋檐下看着天空出神,她默默地站在他背后,握住他的手,想给予他一点温暖,一点安慰。
他笑了笑,眼神却是悲伤的,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那一日,琬儿哭着问我,为什么要杀大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因为长久积压的恨,也许是因为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
杨宁岚将头靠在了他的胳膊上,缓缓说道:“每个人总要长大,所谓经验,不过是走错的路,信错的人,还有那些或深或浅刻的伤痕,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变得聪明,却失去了最初的勇气与率真。这就是成长的礼物,成长的痛苦,我们都无法避免,都无法逃避。”
晚霞染透了天边,几缕淡薄的云彩,晚归的白色飞鸟,三千殿宇,巍峨耸立,须发皆白的人站在这风里,好像一棵巍峨的老树,他的眼里倒映着绚烂的晚霞,身后有人轻轻的脚步声传来,他忽然出神般的问道:“阿恒,太子归来了吗?”问完以后,心里才觉得好苦涩。
一件黑色的披风披在了身上,李暮羽的声音仍然没有任何的起伏,平淡道:“太子在前日已经下葬东陵,举国全哀,父皇你也该节哀顺变。”
李策转过头,看着夕阳下这张美好的脸孔,如果不是他身穿玄色王袍,如果不是他眼里的冷漠,他都要以为,她还活着,还会在自己难过茫然的时候静静地陪在自己身边,红袖添香,温柔可人,还记得第一次牵过她的手,心里那份悸动,多久了,多久没有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想起那个女人,真是没想到,到了现在,自己还是无法忘干净。
李暮羽看着李策眼里纠缠的缠绵跟痛苦,心便软了下来,温言劝道:“父皇,孩儿愿意用我的全部来补偿父皇,孩儿还会是你最得力的左右手。”
李策看着李暮羽,眼神忽然变得木然跟无力,好像全部的力气都被抽走,就好像凛冽的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枯树,他看着天边,忽然觉得自己好累,身上的龙袍好沉重,如果知道自己夺得皇位的结果就是让自己骨肉相残,他宁愿不要这个皇位!
他看着天边,目光变得凝重无比,天边振动翅膀的鸟,带不走他的愁苦,这一刻,他多么像自己能变成一棵树,那样就真的毫无知觉,毫无痛苦了,晚霞铺洒在了琉璃瓦上,光辉耀眼,他站在了这些殿宇的最高峰,他拥有了这一切,可是又好像失去了一切,他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忽然伸手拉过了李暮羽的手,手腕上绣着的蛟龙纹,那只通体翠绿的扳指绿的好像要滴出水来,“既然你想要这个天下,那就给你吧!”
李暮羽呆了呆,那双苍老的手,纹路好像咯得他全身都疼了起来,他轻声道:“父皇。。。。。”
李策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往前走了两步,默然看着前方,忽然听见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长长的宫道上跑了过来,手里抱着一个人偶,眼里透出惊恐的目光,一边跑,一边喊:“大哥,我们快跑!三弟要杀我们!快跑啊!”
身后呼啦啦地跟着一群太监,一边气喘吁吁地追着,一边惊慌地喊:“晋王殿下,晋王殿下,不要跑!危险啊!〃
李策赶紧探身向前朝李修彦喊道:“彦儿,不要跑,彦儿,不要跑!”
可是李修彦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唤了,只是跑着,李策忽然痛苦起来,转身看着李暮羽,眼中带着凄凉跟幽怒,他沿着台阶跑下去,李暮羽看着他一边哭,一边喊,发现那个人原来一下子苍老了这么多,原来他的背也不再如年轻时那么挺拔,原来他很久没有仔细看过他了。
身后走来一个人,娇柔道:“皇上,天气冷,臣妾拿了一件披风给您!”声音却忽然在看见李暮羽的时候停住了。
萧昭仪吓得面色雪白,立在那里,风中飘来了李修彦惊恐的尖叫,她更吓得手一抖,金黄色绣着二龙戏珠的披风也从她手中滑落下来,冷汗涔涔。
李暮羽蹲下身将那件披风拾起来,塞在她手里,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蛮是惊恐,似乎是一只被猎人瞄准的小鹿,睁着大眼睛等待着死亡。
李暮羽没有表情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感觉自己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后悔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心痛吗?也好像有那么一点点。
他忽然在心底自嘲地笑着,为什么只有一点点后悔,一点点心痛,难道自己真的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吗?被仇恨蒙蔽了太久的心,此时再也无法恢复生机,蓦然回首,发现时光已远去,似乎还能看见当日那个蹦蹦跳跳,一脸无邪的少年跑过自己的身边,掠起了黑色的王袍,一去无影踪。
在这场战役里,自己最终也输了,输了自己的心。
冬天来的时候,皇帝便下了诏书,以自己年老体迈为由退位,皇三子李暮羽登基为王,改国号仁泽,但并没有册立自己的正妃上官瑛为皇后,而是封为淑妃,李璟琬被分为赵王,住在原来的秦王府,魏澈官拜中书令,可直接参与议政,杨夕炎则被封为皇城禁卫军统领,可直接调动禁卫军。
第084章 柔情
新皇登基,诸事繁杂,所以杨宁岚好一段时间没有看见李暮羽,在李暮羽登基前夕,他便把诺敏送到了小院陪伴杨宁岚,于是杨宁岚闲的发慌的时候便带着诺敏去魏府串门。
这天三个人又坐在亭子里无事闲话,姚蔓身穿妃色长裙,头发梳成精致的飞仙髻,别着一只流苏玛瑙蝴蝶簪子,她微微侧头,便带动头上的玛瑙簪子的流苏沥沥作响,她拉过杨宁岚的手,好奇地问道:“皇上怎么还没把你迎进宫?”
杨宁岚抿了一口甜美的杏仁酪,看见诺敏也正认真地看着自己,表示她心中也有这个疑问。
杨宁岚迷茫道:“我也不知道。”她垂下头看着纤细的手指上带着的勇者之心,“不过,我并不怎么想去皇宫,规矩太多,也总觉得后宫中的女子,没有一个能正在快乐。”
姚蔓婉丽一笑,叹气道:“你这就太矫情了,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他是皇上。”
杨宁岚看着姚蔓,心里凉飕飕的,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知所措。
出门的时候,发现小院里的梅花已经结满了花苞,一颗颗红色的花苞缀满了枝头,在纷纷扬扬的雪花里,煞是好看,诺敏送着杨宁岚上了马车,把一把油纸扇放在了马车上,便站在路边看着马车铜铃铛铛地响着驶出了小巷,直到消失在拐角,她才慢慢地进去。
杨宁岚到了皇宫的时候,便下了马车,撑起了伞一个人进皇宫,到了宣政殿的时候,手已经微微冻僵了,一旁的小太监上来接过了她手里的伞,帮她拍干净斗篷上的雪花,俯着身子行了一个礼,笑容满面说道:“皇上正在和魏大人议事,皇上说了,姑娘来了随时可以进去,外面雪大,不要着凉了。”
杨宁岚颔首谢过,却也没有走进去,只站在廊下看着满天风雪,飘飘扬扬的雪花如扯絮一般,渐渐覆盖住了来时的脚印,她低头呵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气袭来,自己已经被他揽在怀里,好几天没有看见他,觉得他清减了一些,但双眸还是如星辰般耀眼。
他拂落了她鬓边的雪屑,带着点嗔怪说道:“怎么不进去?外面这样冷。”
她刚想说话,转头就看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魏澈,一袭红色官服,飘扬儒雅,他看见杨宁岚羞怯的目光,却只是淡淡说道:“微臣先告退了。”说着便要走进风雪里。
杨宁岚让小太监追上去拿了伞给他,他站在不远的地方,向自己颔首微笑以致谢意,便离开了。
她默默地看着那点红色渐渐消失,他牵了她的手要走进殿里,她却没有动,说道:“我们去赏赏雪吧!”
他微笑不语点了点头,杨宁岚便让太监取来紫貂大氅给他穿上,他又自己撑了一把伞,牵着杨宁岚的手一路步行向含香园走去,到了含香园,李暮羽便下令身后一众的太监宫女都留在园外,首领的太监虽然面有忧色,但还是喏喏地应了,一众人默默地守在了园外。
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而行,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含香园里遍植红梅,而且又开得早,一眼望去,层层叠叠,妖妖灼灼,如晚霞满天,暗香浮动,一园的清香。
杨宁岚站在雪里,看着红梅说道:“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看见小院里的梅花也快开了,到时候肯定也会这么好看。”
他揽过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火热的吻便铺天盖地地袭来,雪花飞扬,红梅绚烂,她看见他眼里轻柔的笑意,心一直在颤抖着,手僵硬地抓着他的袍角,唇舌辗转间,他的吻时重时轻,最后他轻轻地在她眼上落下一个吻,便停下来看着她呢喃道:“很想你。”
只见她脸上早就红了一大片,精致的耳廊也红彤彤的,看着都让人心生怜爱,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不敢看他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地,又不知道看哪里,嘴边的笑意满满地渗透出来:“你这人好没羞!一见面就。。。。。。”
他摸了摸她的脸,却是笑得很开心,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我能对你保持如今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很君子了。”他温柔的气息好像夏风一样一阵阵扑在了她的脸上,又痒又酥,带着缱绻的流连,她一时有点流连,便忍不住在他还没离开前,踮起脚尖在他嘴角飞快地亲了一下,扬起一个调皮的笑意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忽然间就笑得很开心,笑声飘荡在红艳的梅花间,让人的心也随之温柔下来,他眼睛明亮无比:“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感觉了。”
她的脸更红了,烫得她的呼吸都觉得困难,她背过了身子,嘴角却是上扬着,他握住她的手,问道:“冷吗?”
她摇了摇头,“不冷。”
他更紧地握了握,“还说不冷,手都这么冰了。”他把身上的披风结了下来披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歉意说道:“这一段时日很忙,所以不能出宫,只能让你来来回回地跑了。”他停了一下,看着她,目光柔情万千,却没有再说下下去。
杨宁岚抬头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他却没有再说一句,他未曾提过一句进宫的事情,她也只能选择默然,心就有些失落下来,她看着他身上的衣服,玄色的衣料上用金线绣的龙纹,他的眼角眉梢透露出天潢贵胄的气质,他如今是这个天下的王,尊贵无比,她低垂了眉眼,看着他腰间所配的龙纹玉佩,一时怔怔无言。
他看着风雪里的她,簌簌而落的雪花里,是她冰晶玉洁的脸庞,双眸如水,唇红齿白,还有笑起来都带着倔强的小神情,一时间无法挪开了眼,他在她脸上一亲,说道:“你每天都要来看我。”
杨宁岚心里一暖,点点头,两个人紧握双手,看尽繁花盛开,一路欢声笑语,只有彼此心里的温暖跟甜蜜。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地面湿滑,便没办法出宫,因为下雨,空气便有些湿闷,杨宁岚开了一扇窗,又放香炉里倒了一把沉水香,白色的烟雾轻轻袅袅地从炉盖中散开。
李暮羽低头批阅奏折,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眉头却是轻轻地蹙了起来,杨宁岚跪坐在他身边,拔下一支簪子剔亮了烛火,看着他手中的朱砂笔一滞,又放回了笔架上,转头看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黑眸清亮透彻,微微绽开一笑,握了握她的手。
她伸手按上他眉间,“以前你一皱眉头,我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如今我心里倒是有阴影了,你眉头一皱,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李暮羽无奈地一笑,看着桌子上的摊开的一面奏折,说道:“那些大臣们,一直上书让我将从前太子的党羽清除。”
杨宁岚道:“你不想这么做?”
他点了点头,“杀人太多,不利用国家的安定,而且这些人之中,不少都是人才,我不想去动他们,相反,我很想把他们收为己用。”
杨宁岚的衣袖拂过紫檀木桌,细细地研着朱砂,说道:“那就按照你想的做。”
他又问道:“你不觉得不妥?”
她摇了摇头,“这些国家大事,我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懂,我只是觉得你说的没错,以德服人,才能让自己的国家和平安定。”
他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低首批阅着奏折,再也没有一丝迟疑,杨宁岚看着他的朱砂笔洋洋洒洒,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