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愈低愈柔,楚楚可怜。“我不要往年那套,金银珠宝我才不稀罕,我要爹爹给我用心挑的礼物。”
汉王总是拿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没有办法,从小到大她都能想出各种法子缠着你要求这要求那却又让你无计可施,只得乖乖照办。
嘴角噙着宠溺微笑,点了点头道:“父王答应你,今年的生辰之礼一定与往年那些不同。”拍了拍她的肩膀,“岚儿,你身上有伤,夜深露重,容易感染风寒,快随你娘亲回房歇息吧。”
她扮可怜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百试百灵,眼角余光飞过一丝得逞,心中暗自得意起来,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乖巧地点了点头拉住汉王妃的手往房门走去。
汉王妃回头看着汉王,汉王冲她颔首微笑示意无妨,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转身离开,心中依然满是担忧。
杨宁岚回房睡到下半夜,身体一阵发冷,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如浸入腊月的湖冰般寒冷刺骨。。。。。。
身上本来就带着伤,又感染了风寒,高烧不止,伤口也有些发炎,一直好好坏坏,就这样反反复复过了几日,伤口才慢慢复原,精神也好了不少。
是日,天气晴朗明丽,用过午膳后杨宁岚在婢女的陪伴下在后院的花园转了一圈。
微风轻抚,海棠花开,深深浅浅的粉红花朵或疏或密地簇于翠绿色的花叶间,姿态千娇百媚,映着身上华丽的嫣红纱裙,远远望去,花片叠红,风散动浮香,这是她最喜欢的花,所以后院栽了整整一排过去。
纤白的手指轻轻摘下一朵芙蓉花放在鼻尖轻嗅,拂面生香,美丽的容颜却比花更娇嫩动人。
一树树芙蓉开得动人心魄,灿烂到极致,让人的心肠顿时都软化下来,化作一池春水。
自那夜后,杨宁岚再也没有看见自己的父王,她的娘亲虽然还像平日里一样,细心照料她的饮食起居,面上虽无异,眉宇间却始终藏着一缕哀愁。
不知为何,杨宁岚隐隐感觉得这个家变了,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也曾经问过自己的娘亲父王去哪了,汉王妃只搪塞答说进宫面圣。
这样静默地想了片刻,在花园里流连了一会,婢女便劝说她大病初愈最好不要吹风,杨宁岚便回去了。
八月初二这天,是杨宁岚十五岁生辰,前天晚上她便兴奋地一整晚未合眼,到了快黎明时才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
迷迷糊糊睡梦中,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痒痒的,如春风轻拂,那么舒服。
“岚儿。。。。。。”
娘亲温柔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唤了几遍,杨宁岚甜甜一笑,等对方靠近自己便顺势伸出手臂勾住那人脖颈撒娇地蹭蹭。
汉王妃搂住身上的人,言语温柔宠溺,“都是大人了,还这么淘气。”
一阵轻微的脚步传来,一个身着红装,精心装扮过的婢女捧着一个垫着红绸的托盘上来,托盘上还蒙着一块红纱。
婢女上前盈盈跪下,笑容甜美,脆生生地道:“王妃娘娘,郡主,这是王爷早先预备下的贺礼。”
杨宁岚一听,乐滋滋地上前掀开红纱,红纱下是一个紫檀木盒,古色古香地雕刻着精美繁琐的花纹,轻轻掀开,顿时惊叹出声。
紫檀木盒里静静摆放着一件绯红衣裙。
拿起细细一看,指尖婆娑过缎面,上好的绫罗绸缎带来丝滑冰冷的触感,薄如蝉翼的轻纱上红线捻金线绣制朵朵芙蓉,一只翩然的金色蝴蝶图样自胸前一直迤逦至裙尾散开如云,袖口金丝滚边装饰圆润珍珠,举手投足间,舞起金色圆润弧度,优雅如蝶。
“这衣裳是四个顶尖绣娘日夜赶工制成的,世上只此一件,绝无仅有,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衣裳,王爷对郡主当真有心。”婢女红扑扑的脸上溢满艳羡。
杨宁岚捧起长裙比在身上,“父王果然没有骗我!”一时欣喜万分转念一想小脸一垮,失落说道:“可是父王没有陪在岚儿身边。”小小的人面上一阵伤心。
汉王妃脸色微微一变,但转瞬恢复如常,“父王有要务在身,可是,还有娘亲啊!”
杨宁岚点了点头,黯淡的眼眸恢复了光芒,拉过汉王妃的手说道:“娘亲,快帮我穿上。”
换上了绯红纱裙,汉王妃温柔地帮她梳头,如云的青丝垂至腰间,触手如最上乘的绸缎,象牙梳在黑色发间轻柔穿梭,汉王妃嘴角挽起一个幸福的笑,“岚儿,你这头发美极了,很像你的外祖母,小时候,娘亲就好盼望有一头外祖母一样的头发。”
杨宁岚欢快一笑,转身搂住她道:“是不是娘亲心心念念,上天便应了娘亲的苦心,把外祖母一头秀发赐予了岚儿,一偿娘亲心愿。”
手间温柔轻抚长发,似乎还沉浸在回忆里,声音幽然:“岚儿,行了成年礼,你便是大人了,答应娘亲,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杨宁岚抬起头,仰望汉王妃,笑容纯真欢快,“岚儿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父王娘亲,还有炎儿。”
汉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拭了拭眼角的泪水,为她发上系上红色丝带,镜子里的人儿,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正是豆蔻年华,一袭红色纱裙,发上缎带飘飘,却又有轻扬洒脱的秀丽之气,整个人粉雕玉琢般美如冠玉。
比起男子的冠礼,女子的筓礼显得简单得多,行完了成年礼,按着惯例便去城中一个小土地庙的长生树下祈福。
相传这颗树乃一位仙人所种,千年历经风风雨雨始终屹立不倒,后来便被美誉长生树,城里无论平民贵族,但凡生辰那日便来此祈福许愿。
长生树枝叶繁茂,树干遒劲有力仿若直插云天,树根更是盘根错节,如同一顶碧绿伞盖的树冠上挂满了祈愿符铃铛,被风一吹,摇摇晃晃,便和树叶一起簌簌作响,银铃声阵阵清脆悦耳。
杨宁岚趁着四周无人,屏退下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木匣,在树下挖了个小洞埋了进去,双脚跪地,闭目虔诚祈愿:“愿家人安康。”
到了晚上,用过生日宴以后,生辰才算过完。
弟弟早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在房里拆礼物,每一份礼物都像是一个神秘的宝藏,两个孩子像是探宝者一样兴趣豁然地拆着礼物,或是一个小人偶,或是一个纸鸢都能带来一阵惊喜的欢呼。
朱墙绣楼寂静,花开花落无声,是浮生里难得的静好时光,夏夜的微风带来浓浓花香,锦帘半垂半卷,正对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烛光通明摇曳,一室欢声笑语,如最美好梦幻的夏梦一般让人缱卷流连。。。。。。
第004章 逃亡之路
依旧是七月酷暑天气,艳阳高照下的皇城琉璃生辉,白玉护栏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群白鸽自宫殿上方滑过,一派宁和威严之相,只教人不敢目视。
一个身着戎装的少将缓缓走进宣政殿单脚跪地双手抱拳道:“禀皇上,丞相已大败杨烁大军,叛贼杨烁被逼得退守桑阳城,下一步该如何,还请皇上定夺!”
王座上的男子,头戴紫金冠,暗色长袍绣着祥云蟠龙,大拇指上翠玉扳指轻轻婆娑王座纯金龙首,双目微阖。
时间慢慢地流逝,男子似乎恍然不觉,良久的沉默后,男子轻轻睁开眼,看着手间碧绿一色,眸光如寒冰,心底阴测测冷笑:皇弟,呵呵,你也有今天!
他的手蓦然握紧龙首,嘴角掠过一丝残酷而轻蔑的笑,那个笑不易察觉地一闪而过,语调阴冷决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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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儿,岚儿。。。。。。”
睡梦中,有人不断地在耳畔轻呼自己的名字,杨宁岚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娘亲汉王妃坐在榻边,看她清醒过来,忙扶起她,给她穿上一件冰蓝色布衣。
杨宁岚揉揉眼疑惑不解地问道:“娘亲,何事?”
“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说完,汉王妃便牵着她向后门走去。
沉沉夜色中一辆马车早已侯在外面,管家王福坐在马夫座上,一上马车,便看见弟弟也坐在马车里,表情疑惑,看见杨宁岚上来便依着她坐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汉王妃。
只听马鞭脆生生响起,烈马嘶鸣一声,便抬蹄一路狂奔而去。
杨宁岚心中不解,正要开口问,车身忽然晃了几下,汉王妃一惊,掀起轿帘一看,顿时花容失色,几只带着火苗的羽箭射在轿子上,照亮了目光,身后马蹄声阵阵,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夜色中闪现,让她的心砰砰直跳。
“快,抓住他们!”
汉王妃对马车座上的管家说道:“王福,寻个僻静处停车。”
王福驾着马车转了个弯在一片树林处停住,汉王妃转身抱住杨宁岚,手抚上她的脸庞,深深地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岚儿,你已经长大了,答应娘亲,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着。”
杨宁岚心里一惊,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杨宁岚不安地看着汉王妃,果然,汉王妃面色大变道:“快带着你弟弟跑,跑的越远越好,不要回头。”
眼眶一热,杨宁岚摇了摇头挽留道:“不,娘亲,一起走,不要丢下岚儿,岚儿好怕。”杨宁岚紧紧地抓着汉王妃冰冷的手,生怕一松手,便成了永别。
王福在一旁说道:“王妃,时间急迫,不能再拖了。”
汉王妃咬咬牙狠下心,把她推下车,又把杨夕炎抱下去。
“娘亲,不要丢下我们!”杨宁岚上前抓住她的衣摆哀求。
汉王妃拉开她的手,把一个包裹郑重地放在她手里,摸了摸她的脸,泪水直流,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回到马车上,盖上软帘,马鞭再次响起,马车疯一样冲入浓浓夜色中。
风中,有滴热泪滴落尘埃,重重地,破裂开来,如同一朵落寞凋零的花,手心,还残存着那一抹冰凉触感,软帘盖上那刻,那张泪流满面的脸让杨宁岚心如刀绞,肝胆俱碎。
杨宁岚抹了抹泪,牵着弟弟向浓黑夜色中的树林走去,茫茫夜色,重重树影,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一路走,一路哭,似乎听见重重树影外那马蹄声踏过尘土的喧嚣,无穷无尽,仿佛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姐姐,我们要去哪?”月光下,夕炎稚嫩的脸露出无知跟害怕。
她默默无言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要去哪。
就这样不知道在树林里没有方向地走了多久,疲累感上涌,人也昏昏沉沉地,脚下忽然重重一滑,一声惊呼出声,人已顺着山坡滚了下去,不知道滚了多久,意识消失前,她看见了天边一勾残月,冰冷,皎洁。。。。。。
再次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软榻上,抬眼间看见一方柔软的绛红绡纱帐用金帐构勾住,上面还挂着两个镂空的熏香金球。转头,透过珠帘看见门口摆放着巨大香炉花枝交缠的炉盖缓缓冒出缕缕青烟,香气弥漫进内室,满屋甜香。天香国色牡丹芍药屏风,高档的梧桐木家具,珍器古玩一应俱全。
这是哪里?我不是牵着炎儿在森林么?炎儿呢?忽然的恍然大悟让她惊觉地坐了起来,思绪回到滚下山坡的时候,那时,炎儿就不在身边了!
杨宁岚急忙下榻跑了出去,顾不得这是哪里。
“你要去哪?”手臂忽得被人一拽,杨宁岚怒极回眸看拽住自己的人,有些熟悉的眉眼,一身素白锦服,好像在哪见过。
杨宁岚怒道:“放手,我要去找我弟弟!”
一汪寒潭般的黑眸,清凉澄澈露出一丝惊异,“你弟弟?我只看见你一个人。”俊朗的剑眉微微蹙起,似在思索。
“放开我!我一定要去找我弟弟,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杨宁岚用力地甩了甩手,企图摆脱那双手的桎梏,可是那双手好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抓着自己。
五指微微使力,少年道:“郡主你现在身上有伤,不能出去,更何况,外面正在大肆搜捕逃犯,你想去送死吗?”
郡主?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凝神一看,这才想起,原来就是那日在寒露寺射伤黑熊,救了自己的少年,记忆中的眉眼也渐渐清晰起来。
“可是我弟弟呢?他不是更危险!”
少年看着她,黑色的眸光澄澈真诚,“我会帮你找到你弟弟的。我暗中派人寻找,比你一个人乱跑安全,你好好在这里养病,过几日,你弟弟便能找到了。”
杨宁岚也不再坚持默默地回到榻上,看他的样子是不可能放自己出去,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时机偷溜出去。
这时,一个身穿青碧衣衫的女子进来了,看见少年盈盈施礼。
少年对着女子吩咐道:“雁冰,帮我好好照顾她。”
女子点了点头,少年回头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杨宁岚,转身离开。
女子目送走少年便端着药汤上前,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柔声道:“小女名叫雁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