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命运多厄,梁逍从来都是个深藏不露明哲保身的,可一旦遇上和她有关的事,却不惜一再置身险境。她这样一个清冷温润的人,对自己的事从来淡然处之,当日却在药庐即使冒险也要舍命救梁逍。
这二人当真是用生命来爱着对方吗?这样的爱,还如何会容得下第三个人?
那是不是说,楚瑜和自己,一早就已经注定了是输家?!
尽管心潮跌宕,但他素来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是掩了信对宸惊风说:“你们昨日发了那三万兵,情况如何?”
这话顿时将苏清雨的注意力吸引住了。她立刻看向莫然,凝神听着他们说话。
宸惊风素来仰慕莫然是个治国有方的君主,虽之前他误使苏清雨失忆,但那毕竟是他们三人的事。如今连梁逍都释然了,他倒觉得不必再像宁焕之那样耿耿于怀。
因此,见了莫然问,他也收起那副玩笑样子,正色说道:“暂时集结在郝国边界,但因为郝国新帝三日后要登基,所以他们也暂时按兵不动了。”
“新帝?什么新帝?”她疑惑地看向莫然。
莫然看了看她,却只是笑笑,莫测高深。
她一下子醒悟过来:当今在郝国境内若还有人能称帝,除了楚瑜还会有谁?!他早将反对势力铲除得一干二净,就连威胁最大的大王子一脉,也被流放到边疆,还听说大王子和唯一的儿子在半路上早已因为患伤寒而病死了。
如此说来,他终于实现了当初的愿望,将因为他父皇早死而旁落的皇权重新掌握在了手中。
可是,自己却不知道是为他感到高兴,还是为天下苍生感到悲哀。他素来天资深厚,若为得道明君,定能造福百姓。可如今看三国之战,看今日的岗城,他似是更喜欢战功。若是穷兵黩武,天下定然不会安稳。
她担忧地看向莫然,道:“我看,先生还是尽快回去吧。不然,只恐这天下要乱了。”
莫然却笑得开怀,隽秀脸上不见了往日风过无波的表情。定睛看入那双如水明眸,他笑道:“放心。乱不了。”
他眼中尽是睨视天下的傲然,帝皇尊贵凛然的气势却让她颇感陌生。
这,当真就是她熟悉的那个对诸事都冷漠的鬼医吗?
只是听了他的话,她满腹怀疑。这节骨眼上,她还怎么放心?当初楚瑜只是一介皇子都可以这样随意调动郝国兵马引起三国之战,如今登基做了皇帝,岂非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莫然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看向宸惊风说:“请先生回去对乾嘉帝说,姑娘的病,有朕在,他不必担心。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还是先将鸿雁飞破了是正话。”
宸惊风一拍手掌,道:“我说嘛,两位陛下既然是师兄弟,自然就有默契。就连皇上在我临走时也是这样吩咐的,说让陛下放心给姑娘治病,他自会想法子破了鸿雁飞,不会让楚瑜有安稳觉睡的!”
莫然笑了笑,看向苏清雨说:“你看,朕说要你放心的。现在如何?”
她无奈地摇头。这二人仿佛早已达成了什么协议似的,有时总让她措手不及。
宸惊风传了信,立刻便要赶回去梁逍那里。
看着宸惊风胯下的马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莫然说:“赶紧启程吧!”
大队人马便又重新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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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了莫然的细心照顾,她的咳血自然就压住了。
他虽然不像在药庐那样连三餐都照顾到,可一天三次的问诊总是准时。
每当他低垂着眼眸,凝神把脉时,她总觉得仿佛存在着某一个她早已忘记的时刻,他就是这样做的。即便连他有时无意识地握起自己的手,那指间的触感也仿佛熟悉得很。
只是,若要细想是什么时刻,她却实在想不起来。
但她却不愿意多想。这样想太多了,对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好处。
如此过了三天,这天终于到了京城外。
看着一身黑底金边云纹锦衣的莫然坐在高头大马上,显得格外丰神俊逸。她不禁有些惋惜:这绝世的男子,即使站在梁逍和楚瑜面前也绝不逊色的男子,这般的惊采绝艳,竟宁可为了一个死去的女子至今不娶,倒真让人感动他的痴情。
见她在车帘里看向自己,那双如水明眸就像两颗黑玛瑙一般泛着晶莹清冷的光。一如初见时的明净、温润。心,不禁再次怦然。
当日想吐吐那些在朝中受的憋气;便带了去云满天下去游历。
来到俞国,他却对一路听到的事生了好奇:师弟梁逍并非池中之物,却对混乱不堪的明县爱理不理,但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竟如此有能耐,二三月间就让明县脱胎换骨?当下,他便转道走向明县。
在明县荡了两天,他都没机会靠近知县衙门。虽然那里每日都早早开门也迟迟不曾熄灯,可那些告状申冤的天天都堵得水泄不通,甚至很多人并非本地口音。
他对那个一直坐在里面却始终未得谋面的人生出了更大的好奇。
等了十余天,本已经想走了,谁知道,那次在明县南大街中闲荡,竟遇到了被百姓们围住谢恩的她。
那时的他便如现在这般,抬眼就刚好撞入了那双明净温润的眸子。虽然相隔甚远,少年也不曾留意到他,可他却分明知道,自己那从来不曾因为任何事而掀动的心潮,从此便没有停止过起伏跌宕。
但看真了那粗布白衣的少年,他却意外地看出了他是个女子。
掩不住心里那莫名的狂喜,他却和每个情窦初开的人一样,从此日日去衙门前守着,就为了多看她一两眼。
从此,他看到了她的刚正清明,看到了她的爱民如子,看到了她的善良温润,看到了她的心思敏锐,更看到了自己一发不可收拾的澎湃爱意。
虽然这一切,她丝毫不知道。
后来,听说她升到兴州了。再后来,听说她升到京城了。再再后来,却听到她在宫中被揭穿身份,当场吐了血,还入了天牢。
他急了。这是他要的人,不能让他人这样玩弄于股掌之上。甚至,她还不知道有个他呢!
可是,听寒子却来求他救她。
从素来冷冽无情的听寒子那心焦的表情上,他想到了四个字,失之交臂。
可是他还是要救她。若人都不在了,还怎么争取?何况,这是让她知道他的大好机会。于是,从来不轻易答应求医的鬼医,这次竟为了两株诛仙草就点头了。
听寒子满怀希望地离开,他则满怀希望地出发。
只是,她的病却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更出乎了贺临风的预料。
但不知道为何,他总在她看贺临风的眼神中,仿佛觉得她是在想着另外一个人。
也许,贺临风也察觉了。所以他才这样着急地使了激将法,迫鬼医尽快医好她。
只是没想到,郝国大王子的到来破坏了一切。更没想到,梁逍来了。
她在知道瞎了的那一刻,脸上也是挂着笑的。只是梁逍被大王子偷袭,她却急得用身子挡住了他,生生地硬接了那几乎将她破成两半的一刀。
看着她身上漫天的血红,他心里忽然有一点明白了:也许她透过贺临风所看到的那个人,是梁逍。
虽然心中极痛,他却再一次沉默着拿起银针,救了她。
后来很多次,他都如此,即便明知道她不爱他。
当他当着百官宣称皇后已死的那天,太后曾问他,爱她什么。
他苦笑,摇头,无语。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爱她什么。他只知道,遇见她之前,他从未因一个女子而心动,遇见她之后,他也从未爱上过另一个女子。
这,是不是就已经足够了?
太后见他不语,长叹一声,沉默着离去。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早已失了原本的自我?可是,他又能如何?!
自在南大街的那一刻,他便已知道心从此不再属于自己。无意中瞥见楼上正喝酒的梁逍,他更知道,梁逍从此也与自己一样了。
可是他不是梁逍,他还有他的家国天下。
诸般无奈,能舍弃的,唯有这个情字。
可若当时不舍弃,是否此刻她就已在自己身畔?
见到身边的主子眼神带了忧色,常年跟着他,去云怎么会猜不到主子此刻的心情?只是车中的那位根本就不记得之前的事,如今一颗心更都在乾嘉帝身上,偏主子不肯告诉她那些事,真是让去云这个局外人也格外替主子心焦。
去云想了想,急忙对觉茗说:“觉茗丫头,你回去后可要好生照顾你家姑娘,别再让乾嘉帝和我家皇上担心她的病。”
莫然为了觉茗这次居然没有发现姑娘的病,就背着苏清雨对她发了好一顿脾气。但觉茗也深怪自己的粗心,自是无话以对,从此事无巨细都越发认真。
这时,觉茗自然知道去云不过为了主子说话,便说道:“知道了。奴婢自是会注意着姑娘的身子,再不会粗心了。”
听了去云和觉茗一问一答,苏清雨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只怕莫然对自己,不会只是因为他与梁逍的关系那么简单。
可是,若她的感觉是对的,无论是为了眼下的战事,还是为了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她更不应该捅破这一层纸。
何况,他不是还依然将那个早逝的女子放在心上吗?
见他依然高坐马上不说话,她垂了眼睑,却复又抬眼看向他笑道:“先生不必担心。我只是去办了事,事情完了,立刻就回的。”
虽然明知道她是故意安慰自己,莫然也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否则以她的聪慧,这一路相送恐怕已经引起怀疑,若再拖下去被她发现,只怕今后连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看向她叮嘱道:“记着准时吃药,莫要荒废了我这片苦心。办了事尽快回去,若时间长了,只怕没事都会有人帮你找事了。”
他和梁逍都深谙深宫之中的阴险狡诈,她一个人在里面,以她这样受*的程度,却没有皇后的名分,想来她是无所谓的,可就怕有人趁机,到时只怕连死了也不知道原因。
她笑了笑,催促道:“我都记着呢。先生还是早点启程吧。”他陪了自己这几日,只怕他也忧心着朝中各事了,自她帮梁逍处理奏折便知道,那些大臣就没有几个是省心的。若还不回去,倒真的怕出什么棘手的事了。
他也笑了笑,当下不再说什么,调转马头便离开了。
VIP021:太后
看着那滚滚烟尘,她吩咐说:“我们也去吧。”
车子说话间就到了皇宫门前。
守卫依然森严,可如今的她却是以未来皇后的身份回来的了。
想着前尘往事,她不禁唏嘘:不过一年时间,竟如翻天覆地一般。自己再度走入这个深宫,实在感慨良多。
听到她的大名,早有人飞奔进去通报。不多时,便看见严公公笑着来接。
自梁逍登基,严耿名义上是退到了皇宫大内主管礼祭事宜,可因为人们也常见他出入御书房,自然便猜想到这个前朝的总管依然很得势,便更不敢小觑他。
加上梁逍自出宫后,便将后宫交与徐太后。一来明太后无心政事,二来宫中没有其他妃嫔需要管束,严耿只管与徐太后打交道,日子倒是比从前清闲了。
当时接到梁逍口谕,知道苏清雨要来,他便日日等候。毕竟他对苏清雨还是有相当的好感,既为苏清雨的为人,更为了梁逍对她的心意。如今当真来了,自然心里就激动。
她看着严耿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竟是慈祥的笑意,心里一暖,便对严耿福了一福:“见过公公。”
严耿忙扶起她道:“姑娘大礼,老奴如何受得起?!”
她摇了摇头,轻声对他说:“苏清雨只是以晚辈见长辈之礼,见过公公。”
严耿眼中不禁泛出水光,话却忽然变了:“姑娘回来得正好,太后娘娘正说着呢!”
她知道他怕隔墙有耳,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随着严耿一路走进去。
莫飞是外臣,不能擅入皇宫,因此也只是目送了她进去,便也回府邸了。
严耿带了她一路进去,不多说什么话,但眼神笑容却是暖的。
等走到一座殿前,她抬头看去,竟是梁逍昔日住着的鹫羽殿。只见红顶琉璃瓦,绿树赤宫墙,一切都没有变过,依然和自己当时住着的是一样的。
严公公说:“皇上为姑娘留着这殿呢!如今姑娘回来了,便也就住这里吧!”
他补充了一句:“其实,这也是皇上的生母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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