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不少人便纷纷劝道:“娘娘一心为民,只是如今娘娘身怀龙胎,的确不宜舟车劳顿啊!”
苏清雨不做声,只听着下面人人都在劝,那秀致的眉头却轻轻皱了。
一直站在一边的莫飞微微笑了,虽然不知道皇后此言意在何为,只是他觉得以她的为人,若要做,定会有自己的目的。
跨出去几步,他拱手对那二人说道:“臣启奏皇上、娘娘。娘娘爱民如子之心天下皆知,可是如今娘娘身怀龙胎,天下翘首以盼,亦是不争之事。万望娘娘以百姓天下为念,珍重凤体。”
梁逍听了莫飞的话,不由得朗声笑道:“左相所言极是。”说着,他转眸过去看向苏清雨,道:“若真要去劳军,找个人去就是了。”
他本以为以苏清雨的脾气,下了决心就不容易劝服,但若真要放她出去,这是不可能的事。好不容易有了他们的孩子,难道还要横生枝节?他定然不肯让这等事发生。
可是没想到苏清雨笑了,点头对所有人说:“各位所言极是,倒是本宫设想得不够周到了。只是,劳军一事,本宫既然已经说了,便一定要做的。方才皇上也说得对,找个人代替本宫去,也好。”
说着,她看向阶下依然跪着的石青云,问道:“石大人,可愿意替本宫走一趟?!”
石青云闻言一惊,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她。只见那双眸子中深邃得如同两泓深潭,除了波光明灭以外,他竟发现自己看不透那最深层的意思。可是,皇后凤令,能不遵从吗?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看他的样子,司马静涛不由得暗自摇头。
这人机巧能辨,素有“铁舌”之称,不然当年哪能写出《讨郝书》这样满纸锋芒的文章?即便被皇上怒斥几句,也还会辩释几句。倒是一见皇后,连魂魄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刚才为了他多看了皇后几眼,皇上还余怒未消。现在可好,皇后直接派了任务给他,他倒连反应都没有了。石青云虽不屑于做表面功夫,可他在官场上一直明正为官,若真的有牢狱之灾,司马静涛倒是不忍心。
想了想,他抬头正要说话,忽然见莫飞正定睛看着自己。
他暗暗吃了一惊,就多看了莫飞几眼。莫飞却打了一个眼色,分明叫他不要说话。不知莫飞何意,可回念一想,莫飞与宁焕之一样,都是追随梁逍出来的人,可称之为梁逍的臂膀,如今叫他不要说话,肯定是莫飞猜到了什么。
果然,只听到梁逍在上面说:“皇后有意让石翰林过去,是为何呢?皇后刚才也看见奏折,他哪里知道百姓疾苦?”
“正是呢!若非如此,本宫也不会一定要石大人跑一趟了。”苏清雨似是早已料到了梁逍会问什么,笑意盈盈地说道,“跑了这一趟,便可以深知了。”
梁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句,便问石青云:“如何?皇后所提议的,你可同意?”
这话让司马静涛心里顿时稳稳地定了下来。难怪莫飞要自己不要说话,原来皇后早已有意要放过石青云。若不是这样,以刚才皇上的盛怒,石青云再没有个合理的解释,那肯定会受罚。
如今一来,顶着劳军的名头跑一趟,除了舟车劳顿以外什么事都没有,若石青云连这样都不能理解,那司马静涛觉得他倒不如别当官了。
果然,只见石青云顿时叩首,朗声说道:“蒙娘娘错爱,臣愿意去!”
苏清雨微微一笑,似是早已笃定他会答应。顿了顿,她对梁逍说道:“只是,既然说了是本宫要劳军,石大人是朝臣,似是不够。莫若,本宫也派一人去?”
梁逍好笑地看着她。今日她忽然上了朝,他便知道她那小脑袋里肯定有些事情,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说要劳军,还顺手将石青云给救了。现在又说还要一人,他倒真的想看看,她会说出个什么人来。
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醒悟了。
不动声色地,他抿嘴笑着,说:“那倒也是。石翰林是朕的人呢。皇后要劳军,自然要另外派人。只是不知道皇后会派个什么人来?”
“本宫素来不喜结党,所以也没有什么臂膀。若真要代替本宫的,也只能让觉茗大丫头去了。只是,怕皇上责怪觉茗身份不够。”见他那双墨眸中晶光闪亮,她不由得也抿嘴相视一笑。她知道,他猜到自己的意图了。
这是她与他用年岁与经历所累积下来对彼此心意的默契,真好。
“觉茗啊”他拖长了声音说道。既然她玩心大起,那他便陪陪她就好了。“石翰林,若觉茗丫头陪着你去,可好?”
不仅石青云,连满朝文武都是愕然。
明明劳军是大臣做的事,怎么竟会变成皇后的贴身婢女去?而且,还说成了是她陪石青云了?
可没想到,司马静涛却满口赞同说道:“如此甚好!一来可以解缓娘娘思念百姓之苦,二来,也能让天下子民知道皇上爱民如子之心。皇上果然英明。”说着,他还笑着对石青云说:“石大人,娘娘爱惜大人之才,还不快谢恩?!”
梁逍点头,顺便掩下了眼里的笑意。她救了石青云,竟顺手也折服了司马静涛。
见连司马静涛都说好,众人自然不甘落后,连连高声称赞此举英明。
石青云无奈,只得再度叩跪道:“臣定不负皇上与娘娘厚爱,一心为民。”
抬头看了一眼,莫飞出列跪倒,朗声道:“我皇英明,俞国定必大兴!”
看着下面排山倒海似的歌功颂德,苏清雨虽只是淡笑,可心里却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便只能看觉茗自己了。
一日后,奉谕,翰林石青云与四品女官凌觉茗赴西北劳军。
天下皆传,连皇后怀胎三月都要为康寻的西北军庆功,可见此战果然大胜。
可是过了不到五日,西北各郡都开始多了流民。
不知道从何时起,忽然便多了一个说法:当日其实是狄夷大胜俞国军。
这传闻根本不可信,俞国与狄夷,两国的国力相差那么远,只要是稍有点理智的人,便都知道这不可能。因此,即便是市井里的走卒贩夫,听过的也不过就是打趣两声,或是怒骂一句无聊。
又过了几日,传闻又变了,说狄夷有一支堪称鬼神之兵的熊兵。
那些浑身黑色硬毛的猛兽,那些淌着粘液的血盆大口,还有那些锋利如刀的爪子,无不是所向披靡的武器。只要看上一眼,定会皮开肉绽,身首异处。
更有人说,这熊兵定能一举攻破俞国京城的大门。
渐渐地,传的人多了,相信的人自然就多了。
这几日,竟连朝中大臣们都在谈论此事。当日刻意隐瞒了的败绩,几乎就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揭穿。
一室明亮灯光下,松木清香在夜风中四处飘散,让人顿觉放松安宁。
只是,那坐在团花锦垫上皱着眉头的梁逍,连拿错了她的白玉杯子都不知道。这样神思飘渺的样子,即便不说,苏清雨都知道,他肯定就在心烦这件事。
看梁逍皱眉,她也觉得着急。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若说有什么能从最根本处动摇一个国家,那便是人心。人心惶惶的时候,便是国家最脆弱的时候。
见他换杯子,放下,拿起,又换杯子。如此三番四次后,苏清雨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手将对的那只递给他。
迎向他有点意外的目光,她轻吁一气,说:“难道真的无计可施吗?”
“世上最难堵住的,就是悠悠众口。难道为了此事,还要出皇榜辟谣吗?那岂不是越描越黑?!”梁逍摇头,一脸的无奈。
今日莫飞对他说起这个的时候,他就对辟谣这个提议不以为然。若要花时间想法子辟谣,倒还不如用这些时间去想对付狄夷的法子更好。
可,话虽这样说,毕竟那熊兵不是好对付的。
今日他已经收到了第三封康寻的军报。康寻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狄夷的熊兵挡在城门外,可这些熊兵所带来的恐慌,却已经逐渐蔓延到了整个军营中。
都说打过仗的人不怕死。不过,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是无尽的黑暗恐惧。
正如,熊兵带给康寻大军的。
如康寻在军报中所提及的。如今,将士们不是在担心什么时候死,而是担心面对这种凶猛恐怖的动物时,看见自己身体皮肉一块块地被撕离开去,并由此所产生出的那种心底的颤抖。那才是最无法控制的。
幸而康寻带去的西北军往日是梁逸一手带出来的,有着极强的纪律性。否则,在如此重的心理压力之下,军队难免不会哗变。若再有人从中挑拨,只怕几日后,熊兵就真的打到京城门外了。
可是,这并不能说明没有问题。相反,拖的时间越长,问题便越大。
看着康寻的第三份军报,苏清雨不由得想起了觉茗。
那日她要觉茗立刻收拾东西,一日后便出发。
楚瑕下落不明,想来楚瑜也会派人四处寻找。可是,觉茗这边的心急如焚,她自是知道。想当日,梁逍被他父皇扣在牢中,她不知道他任何的情况,她便也是如此彷徨着急。
可是梁逍却在拟旨的时候,派人问觉茗的全名。
她也愕然。觉茗自小被卖到苏家,哪有人知道姓什么?她提议说姓苏,觉茗却摇头说,姓凌。
想起觉茗一脸的凝然,如今看着一室明亮,她垂下眸子,柔美的弧度在眼睑下投了阴影,彷如蝶翅般轻轻颤动,说不出的柔弱,却依然清冷。
是啊,自是姓凌的。难道不是出嫁从夫吗?
但那个傻丫头这样做,即便找到了楚瑕,也不知道他会否介意?!
她如今怎么样了?
忽然便想起,在那三年里,觉茗随着自己四处游历的情景,竟仿佛是隔了几十年那般的遥远。想起惠明山中,那不时在凝院里升起的袅袅轻烟,以及伴随着山风吹来的渺渺药香。
药?随风的药?若是做成了药雾,那会如何?!
对了,难道竟不能问问莫然吗?
她福至心灵一般地兴奋,看向梁逍。梁逍明显也感受到了她的异常,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问:“怎么了?你可是想解决方法了?”
这几日,虽有香儿,可香儿毕竟在情分上比不得觉茗。他正担心她不习惯。如今忽然见她一脸喜色,他只觉得一日的郁闷似是散开了不少。
“不是,”她拉着他的手,笑逐颜开地说道,“你快去给你师兄写封信,问问可有药没有?最好是像雾气一样的,可以熏倒熊兵,却不至于伤人的。”
他定睛看她,却蓦地明白到她的意思,顿时也笑了:“亏得你是在我身边。若当日放你去了莫然身边,我可不亏死了?!”
苏清雨甜甜笑着,捶了他一拳,说:“还不快去!”
梁逍忙走到书桌旁,飞快地提笔,不假思索地写了满满一张白纸。
他一边折好这信,一边朗声喊道:“小麟!”
话音刚落,只见小麟立刻便进来了:“皇上。”梁逍将信递给他,然后还吩咐了几句。小麟点头,转身便走了。
看着小麟的背影,苏清雨忽然觉得这几日不知为何,小麟竟好像有什么事生气了,终日脸色都是冷冷的。虽说他本来就是这样,可是她总觉得他是从觉茗走后,便开始更加不爱说话了。
觉茗这丫头走了这几日,究竟怎么样了呢?怎么除了石青云那份报平安的奏折以外,竟再无一点音讯呢?
见她有心事,梁逍不由得走过来,搂着她柔声道:“一切都别担心。我自会有打算。”
她回望他一眼,不由得一阵暖意涌上心来。
这世上,唯独只有她的阿逍对她,无论怎么变,都始终如初。
这日的风又大了些。
午后方才云开日出,香儿见苏清雨睡不着,便提议到御花园中坐坐。
苏清雨正闲得慌,想了想,就答应了。
临到出门前,香儿忽然说忘了带披风,苏清雨素来不喜欢傻傻站着等,便要她回去拿了来御花园中,自己就带着几个侍女先到了园子。
冬日的太阳素来都暖不到哪里去,照在身上,只是聊胜于无,反而却感到这午后的风又比早起的时候大了。
一阵冷风吹来,苏清雨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忽然想起觉茗当日也不知道是否带够了衣裳去西北。那边自然比京城的天气又要冷些的。那丫头,这些年光顾着照料她,倒很少会留意自己。
正出神,却见香儿满脸着急跑来。手里虽挽着一件薄薄的袄子,可是因跑得急,那袄子几乎一直拖在地上,她都没有发现。
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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