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母那里。
李墨晗则是去后院,寻逸哥儿去了。
惠姐儿进去的时候,大舅母这里刚对完账,正好是休息的时候,家中大部分女眷都在。
常来孝亲王府就知道,大舅母是商户之女,算账利索,想在账目上骗她是不可能的,以至于大家都将商铺交给她帮着经营。
她是商户之女,嫁入王府没什么底气,全都接了,经营起来也不算累,只是闲暇的时间少些。
到了每个月对账的时候,也是大舅母给每家分红的时候,以至于大家都在这个时候过来,当天就能领走这个月的零花钱。
惠姐儿来的时候,正是大家对完账,凑到一块聊天的时间。
她来了之后,先是给各位请安,她刚过来,大家自然将视线转到了她身上。
大舅母首先去问:“惠姐儿怎么今个儿过来了?”
“前些日子,听闻晗姐儿对医术感兴趣,母亲就急忙给晗姐儿做了个药柜,今日过来,就是想寻老祖宗帮忙参谋,给晗姐儿的药柜进些什么药好。”她回答得也稳妥。
“给晗姐儿做药柜?你娘也真是宠她。”大舅母感叹了一句。
大舅母虽然不会瞧不起李墨晗,或者给李墨晗白眼,却还是觉得,给李墨晗做药柜怪浪费的。
她也不在意,只是垂下眼眸,故作沉稳:“晗姐儿懂事,前阵子生了那么一场大病,差点没了,使得母亲更加珍惜她了,看她喜欢什么,就给她准备什么,算是弥补心里的愧疚吧。”
在座的这些人,都是经常聊家长里短的女人,都知道李墨晗生病的原因,以及李家不了了之的态度,不由得,齐齐叹了一口气。
李墨晗的确委屈,弥补一下也是应该的。
大舅母也跟着叹气:“可怜了晗姐儿了,不哭不闹的,还主动安慰别人,瞧着就让人心疼。”
“为了晗姐儿,祖母也特地从柳州来看她了呢!”
提起秦氏,大舅母当即关心了一句:“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对你们……也都还好吧?”
孝亲王府不少人都知道李家对洛氏不好,心中气不过,尤其是看不惯这位秦氏。
惠姐儿听了这个问题,不由得扬眉,机会来了。
另一边,李墨晗刚靠近逸哥儿的院子,就听到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还有侍女叫嚷的声音:“这是来贼了?!”
“不知道,小少爷追过去了,今个儿府里对账,不会是有贼惦记到王府来了吧?”
李墨晗当即急急地跑过去,就看到地面上落了些许瓦片,是墙壁跟房顶上落下来的,逸哥儿已经不见了踪影,俊哥儿则是在前面不远处一个劲的跑,嘴里喊着:“快!快来人,逸哥儿追贼去了,别让那野猴子被贼打伤了!”
俊哥儿跟逸哥儿看似关系不好,可到底是双胞胎亲兄弟,俊哥儿还是担心逸哥儿的。
逸哥儿那两下子,哪里能敌得过贼啊,一时鲁莽去追了,被贼打伤了,或者夺了小命可怎么办?
李墨晗听了,当即意识到不妙,去拍给自己引路的侍女:“去!去叫大舅母,还有舅父!叫家丁过来。”
内府都是女眷,伤了人就坏了。
这边乱糟糟一片,没一会,就安静下来了。
因为丘泽先生身边的人来解释了,是他府外的熟人来寻他,不想惊动府上的人,飞檐走壁进来的,没想到就被逸哥儿逮到了。
起初孝亲王府的人还有些不悦,但得知来寻丘泽先生的是一品骠骑大将军,便没人敢说什么了。
飞檐走壁进孝亲王府怎么了,名目张党地闯进来,孝亲王府都得放着炮仗欢迎。
李墨晗腿短,到了后花园里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在围观了,府中管家正在清人。她没得到什么消息,只知道进来的不是坏人,也就放心了。
她逆着人流走进去,就看到舅父他们也在,似乎在客客气气地跟谁说话。
她关心的是逸哥儿,过去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在逗逸哥儿。
“小家伙,你在哪学的功夫?居然能追的上我。”其中一人摸了摸逸哥儿的脑袋。
逸哥儿也不怕生,性格开朗,不拘小节,竟然跟这些陌生人也聊的来:“家里的人不让我学功夫,武馆也嫌我太小了。”
“你多大?”
“马上六岁了。”
“你没学过功夫,这轻功是谁教你的,瞧着挺奇特的。”
“没人教我,我见别人能咻一下,上天了,我就跟着照猫画虎,琢磨琢磨,就能跳上房顶了。”
这群人当即惊奇了,叹道:“哟,还是无师自通!”
又有人去摸逸哥儿的骨骼,开始感叹逸哥儿骨骼惊奇。
于是,这群人开始要收逸哥儿做徒弟。
“我娘说了,这辈子只能拜一个师傅,要慎重!”逸哥儿当即嚷嚷了起来。
“难不成你瞧不起哥哥?哥哥可是四品壮武将军!”其中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拍着胸脯跟逸哥儿自荐。
逸哥儿瞧了他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我要找最厉害的师父。”
“你个小不识抬举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想做我徒弟的?那你说说看,你想找什么样的师傅。”
逸哥儿眼珠子一转,指向了正跟他父亲说话的老者:“他!我看你们都听他的,他肯定最厉害。”
众人一看,当即哄堂大笑,取笑起来:“然郡王从京城追到濠州来想拜他老人家为师,他老人家都躲着,怎么可能收你为徒?”
“他那么厉害啊?那我偏要拜他做师傅了。”
李墨晗见有许多外男在,一直没走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见众人将目光投向那老者,她也跟着看过去。
仅仅看了一眼,就是身体一僵。
那个人她认识。
或者说,她的前世独孤无影认识。
独孤无影觉得,她这一生,过得也算潇洒。
她半生戎马,见惯了那些打打杀杀。
后宅中的、皇子间的、朝堂上的、后宫嫔妃间的。
后来啊,她侍奉、协助的那个男人就那样去了,仅仅做了八年的皇上。
她怪不得他短命,只能感叹,他在之前受了太多的苦,从不受宠的皇子,惶恐地躲避暗算,想要退出争夺,却一次次被硬逼着拾起武器,成了皇子间最大的劲敌。
他杀了自己的兄弟,他逼得自己母亲悬梁自尽,用了太多龌龊的手段。
到后来,他自己都说不清,他究竟是为了保命,还是真的垂涎那个位置。
于是他愧疚,悔恨了半生。
只有她知道他的纠结。
他去了后,她却没了再斗下去的力气。
她辅佐长子继承皇位,待一切安排妥当,便在荒郊外建了一处宅子。她难得地奢侈,占了大片的土地,建了硕大的世外桃源,却只住着她这一个寡妇。
不,她是皇太后!
空洞洞的房子,游荡着她一腔的野心,最后,也就淡了。
朝臣不许皇太后离宫,一个个折子送来,就连她的儿子都长跪在庭中,不吃不喝,不上朝,以此抗议,盼望她早日回宫。
可惜她倦了,只想放肆这一次,无视了一切,住了下来。
慢慢的,请归的人少了,她也有些无聊了。
不知何时起,突然有人来给她送些玩意解闷,她瞧着也稀罕。直到,看到那几名俊朗的面首,她终于愣住了。
是了,她如今是寡妇,她不再有夫君了。
是她鼓励夫君反抗,是她全程帮助夫君出谋划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害得夫君不快乐。
是她的错吗?
她将面首留了下来,如同仆人一样地使唤,可惜这几个人会做什么呢?扫地不成,做饭不成,整日也只会给她弹琴解闷,吟诗欣赏。
后来,她将这几个人赏给了宫女,这种乱了章法的事情,在她的宅子里却无所谓了。
她是皇太后,这世间,有谁敢道她是非?
古来养面首的女子何其多?女帝到公主,再到一个个世家夫人。这非新鲜事,大家见怪不怪,便不愿意去议论这寡居的皇太后。
谁不知道这女人心狠手辣,手段不亚于男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秦政的呢?
她也说不清了。
或许是有时走过抄手游廊,在假山后闲聊的宫女空中听到聊天的内容,说起禁军中的上将不仅年轻,还俊朗无双。又或者是她经过禁军身侧时,无意间看到了那道挺拔的身影。
她的府中也有禁军,就算她离家出走了,还是皇太后。
这上将年纪很轻,是一直跟着当今圣上的,由于母亲任性,不得不派自己信任的兄弟来守护母亲。
没错,当今圣上不过十六岁。
而当时的秦政,也只有十七岁罢了。
她呢,说好听了,是风韵犹存的妇人,说难听了,也就是个半老徐娘。
第28章 悱恻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缠绵,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之后,秦政被派遣到他处,不得入后宫半步。然后,由皇上亲自赐婚,他知道,这是独孤无影的意思。
胆大如他,竟然推了赐婚,被人上告,他依旧宁死不屈,还是皇太后出面,才保住了他。最后他跟皇上请命,驻守边疆,再不回京。
这一去,就是万里之外。
这是独孤无影没想到的,在她看来,她留着秦政,会让他像先帝一样不快乐,他那样古板的人,就该做个将士,而非面首,所以她要放开他,让他有自己的家庭,做一个正常的将军。
谁知,他根本不领情。
他再回来时,已经是独孤无影的葬礼。
那年他已经三十二岁,依旧孤身一人,身体挺拔得如同一杆标枪,却在皇太后的坟前哭得像个孩子。
他跪了数日,哭了几日,这才离开。
之后,他留在了京城,他要守护她拼下来的江山,守着她的儿子。
一别多年,她如何也想不到,再次遇见秦政时,会是这般光景。
他已是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者。就算他是英雄,是军中第一猛将,却也敌不过岁月的摧残,显出了老态。
他说,只能是无牵无挂,才能够更毫无顾忌地征战沙场。旁人却不知道,他是心里还有一个女人,为了她的江山,他愿意豁出性命去。
那一夜,他没有回答她,到底是不是选择了她,却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她:他的确选择了她,无怨无悔。
甚至,愿意终身不娶,一生一世,只有她一个女人。
现在的她呢,不过是李墨晗脑中的一段记忆罢了。
她如今不过七岁大的孩童,尚未长开,就算再大上一两岁,也跟他不相配。
当年,独孤无影曾不止一次地感叹,为何不能跟他一般大小,比他大出那么多来,竟然觉得有些配不上他。
现在,她又有了一种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感叹。
就这样,隔着大半个后花园,她远远地望着秦政。
一个七岁小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
一个深情地望着,一个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
此时李墨晗的心中,多的是对这段感情的感叹,以及一些惋惜。
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
毕竟,爱着秦政的是独孤无影,而非她李墨晗。
独孤无影已经死了,如今只是一段记忆罢了。
他们两个之间,再不会有任何牵扯了。
她这样认为。
李墨晗叹了一口气,只是看一个人一眼,居然能感慨万分。
其实在李墨晗,或者是莫清疏的心里,这种女子寻面首的事情,都是大逆不道的,违背常理,该被唾弃的,像莫清疏那样厌恶男人的女人,更是不喜。
可是,她居然有那么一点点,觉得独孤无影是幸运的,她能够自己选择良人,不像她,日后说不定要靠母亲决定婚事,会嫁给谁都不一定。
独孤无影至少还拥有过秦政,她恐怕,只能嫁给母亲觉得可以的男人。
竟然还有些羡慕。
这是李墨晗唤醒两世记忆之后,第一次在心里,三世思想打起架来。
独孤无影的意识,总是在叫嚣,她爱得没错,感情这种事情,是无法控制的,就算如今,她也不曾后悔爱过秦政。
莫清疏的意识则是在嘲讽,搬出女则女论语各种□□,那种文学大家的批判,随便几句就能让人哑口无言,气得头顶生烟。
至于李墨晗七岁大的思想意识则是……哎哟,我也不知道啊,别吵了吧。
再去看秦政,如今比孝亲王还要年岁大些,不过身体极为硬朗,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跟舅父聊天的时候,也没有孤傲的模样。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