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两人和洪骅正举杯邀月共享清酒,所以沐天自然也将这事给听进了耳。
接二连三遭人围杀,这会儿家里又出了事,难怪祁天寒的神情更加深沉肃穆。
“祁兄,你有何盘算?”
“我得赶回去。”
沐天早揣测出他的动向,只是不作声。
接到消息,洪骅已先一步地赶回塞北处理,而祁天寒多留了一天,为了何事,他不说,沐天多少也猜得出来。
“我想,唐兄不知有没有兴趣至塞北一游?”没时间旁敲侧击了,他直接开口。问得有些不安。
向来,他惯于下达命令,也惯于别人的服从,这么忐忑不安的询问他人还是头一遭。
“去祁家堡?”
“如果唐兄赏脸的话。”
“可以!”
祁天寒微讶。
“唐兄应得这么爽快?”
“你以为我会拒绝?”
“的确。”
“我早想过了,那帮恶徒全都是狠角色,下手毫不留情,见我与沐心跟你一道儿,铁定也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们。”他啧声摇头。“这下子,咱们的日子有得瞧喽。”
“没错。”他就是担心这一点。
是他的错,一心一意只在意沐心的安危,反倒为她招致了杀机。
“所以,就算我们兄妹敲锣打鼓跟你撇清关系,恐怕也起不了作用。”
“嗯。”
双手一摊,沐天无奈的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已经被卷入了混水,那只得一块儿搅和啦!”
他只来得及看到最后那一幕,但也看得出来,那帮恶徒全不顾沐心是个弱女子,一古脑儿地将刀剑往她身上砍,这还不都是因为瞧出了祁天寒一心护着她?
显而易见,祁天寒的罩门就是沐心,他们又怎会轻易地放过她呢!
说真格的,他不担心自己,倒是挺担心妹子的安危。
“我绝不让她有任何闪失。”像是瞧出了沐天的隐忧,祈天寒严肃的说出誓言。
他已叫洪骅向赵家下了最后警告,除非赵金荣将命都给豁出去,否则,绝不敢再轻举妄动,蠢得竟以为杀了他就可以扳倒祁家堡。
唐沐天笑得很满意。“呵呵,我就等着祁兄这句话哩。”
“你对我的承诺有信心?”
“信心当然不是十足十的满,可好歹多些人帮我盯着沐心那丫头,我何乐而不为呢?”
“我很乐意扛下你的责任。”只要对象是沐心。
“先说声谢啦,说不定祁兄你将是咱们绣坊的财神爷呢。”他打趣道。“啧,这么说来,不就应该是咱们兄妹巴着你大爷的喜怒哀乐才是呀!”
“那倒也是,唐兄不妨从现在开始学着点巴结之道。”
了却一桩心事,祁天寒的心情豁然开朗,那股沉潜在性格中令人信服的稳健气势又充盈于炯然的眼底。
宁静片刻,沐天又不甘寂寞的撩起话端。
“祈兄跟沐心提过这事没?”
“尚未提起。
“你不怕沐心根本不想往北走?”
“她不会。”
“哟,祁兄这么有把握?”
“沐心好动,玩心极强,说不定我都还没开口呢,她就已经收拾好细软了。”
一提到她,祁天寒暗藏在自持之下的侵略性格便展现无遗。“或许,明儿个一早便有动静了。”
沐天持反对意见。“没这么快。”
“真的?”
“没错!”
“那,想不想下个注?”
下注?沐天的兴趣来了。“赌什么?”
“唐兄对啥事有兴趣?”
“甭急着问我。”朗声一笑,他反而催促道:“先说说你吧。”
“这你也甭问我,该心知肚明。”
“你意在沐心?”
“正是。”
“她是我妹子,你贪她啥事?”
“若她明儿个先有声音,那往后这一路上,你呢,偶尔就离个几步,别贴得这么紧。”他正经八百的语气中有着数落。
“我就猜出你嫌我碍事。”沐天笑得很得意。
“既然唐兄眼尖,又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顺水人情?”他又笑了,笑容不掩嘲弄讥讽。“你说的那位姑娘可是我的妹子呢。”
祁天寒能理解他不带敌意的盯视与讥讽。若正角儿是嫔娃,他也绝不会好声好气的放她跟个男子独处。
但,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此刻他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没叫你离得远远地,只是就几步,这你总该做得到吧?”
离几步,但仍能随时监控?沐天微微心动了。
“那,如果沐心憋得住,明儿个一早没吭气呢?”
“她会开口的。”
“我说如果。”
“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祈兄猜不出来?”
谍对谍的精锐眼神交会,祁天寒不禁淡出轻笑。
“没问题,祁家堡往后在江南的织绣生意,就全都交给唐家了。”这个决定下得轻而易举。
沐天闻言大喜。“祈兄这么轻易就允诺?不先探探我唐氏绣纺的本事?”
“沐心不是信誓旦旦,在江南,唐家是绣纺的翘楚?”
“你信?”
“为何不信?”
见祁天寒笑得果断又信心满满,沐天心中反倒起了犹豫。
沐心?生意?
论起来,沐心当然是重要得多啦,可是,若沐心沉得住气,那祁家堡的这桩生意不就手到擒来了?!
“怎么着,唐兄不会突然又转了念头了吧?”祁天寒笑着激他。
“那倒不是。你说,明儿个一早?”
“就约定在午膳之前,如何?”
“可你不准耍花招!”
“那是自然。”
互望一眼,两个男人击掌为凭。
第二天,沐天才走出客栈,祁天寒已迎面走来,和善的对他笑道,用过午膳就要出发了。
他愕然的望着完全不掩得意之色的祁天寒。
“她先开口?”
“唐兄不信我?”他反问。
窒了窒,沐天勉强摇摇头。
他相信祁天寒会秉持君子之争、只是,他竟蠢到没将妹子的玩心与好奇心拿捏准确,以致错判了她的反应。
该死!
请祁天寒派人将小婉连带这些日子沐心所买之物送回杭州,三人才上路前往塞北。
骑着马儿走了大半天,沐天的心情还是很郁闷,硬邦邦的眼神望天、望地、望随行在晴空中飞翔的威勇双鹰,偶尔瞪了瞪一头露水的沐心。
多嘴的傻妹子!
沐天是怎么回事?
身着嫩绿骑装的沐心忍不住了,驱使胯下马儿踱向他。
“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都没有。”有点赌气的别开脸,眼角瞥见落后他们几个马身的祁天寒朝他揶揄笑着,闷气更加攀升,不自觉他又将视线转回来瞪着她,嘴一撇。“哼!”
这表情叫什么事都没有?
“沐天?”
“你别跟我说话!”
只一句话,沐心便知道他的矛头是指向她。
“看得出来你心里头闷着气,可你为何对我闹别扭?”噘起红唇,她一脸的委屈。“我没惹你呀。”
沐天臭着脸不语。
没错,惹恼他的是他自己,而沐心……是倒楣的帮凶!
都怪她的快嘴,也怪他的急切贪念,更怪兄妹俩的默契开始退化,造成现在这让他头痛欲裂的状况。
“有话你就明说呀,这么憋着会生病的。”
沐心说的对,所以,他闷闷不乐的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他?祁大哥?”
“你瞧见附近有第四个人吗?”
哟,沐天的口气真呛人哩!
“你究竟在恼什么?”
“是他开口邀咱们去祁家堡?”碍于赌注,他问得很婉转。
“不是。”
“不是?”他提高嗓门。“不是?!”
怎么着,难不成是这种芝麻小事惹沐天不悦?晃了晃脑袋,她有些难以置信。
“一早就听祁大哥提起回祁家堡的决定,所以我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得出趟门,她当然是希望有多远游多远喽。”
谁知道往后她还有没有游山玩水的机会呀!
“然后,你就主动说要去祁家堡?”他大叹。
纵使无论沐心有没有开口,他们终究会有一趟塞北之行,可是这毕竟是关系一个赌约呀!
大把的银两…唉,随沐心的随意之举流走了!
“我是提到原先咱们就有意思去塞北一游……这样不好吗?”她注意到沐天的失望之情。“祈大哥没明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欢迎呀。”
“你看出来了?”沐天没好气的睨着她。“能不能请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笑了。”
噢,我的老天爷!沐天猛地往自己脑门一击。
“他笑,你就看得出他的心眼了?”
“你不是说祁大哥虽然深沉,但心思还算正直?”
沐天哑口无言。
没错,这些全都是他对祁天寒的评论,可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轻易地将绣坊的大笔生意给推得老远,沐心呀沐心,你可真行呀你!
“你怎么不说话了?”
“事到如今,我还说什么?”
她感觉事情似乎挺严重的。
“你不高兴?怎么会呢?你不也说过,有机会也想上塞北去见识一番?”
“我是这么说过。”话几乎是自他齿缝中挤出来。
“如今机会来了呀!”
机会?沐天只能无言以对。
是他愚蠢,忘了沐心耿直且没心机,哪玩得了尔诈我虞的把戏,更何况对手是祁天寒这个纵横商界的顶尖角色。
唉,他不禁要后悔了——
后悔竟然糊里糊涂地点了头,下了注,这下子可好,他得花更多的心思来盯着祁天寒这家伙的手脚才行了呀!
见祁天寒又从袖口抽出那根银针,沐心侧首以绣帕掩唇,偷偷的笑了。
这人当真是小心过了头。
温眸浅笑着,祁天寒即使瞧出了她正窃笑,也不以为意,试完饭菜,接着伸手拿过她桌上的茶碗。
望着他的举动,她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人家伙计上饭、上菜,他都——拿银针来试,现下连她爱喝的凉茶他都不放过。
“不会吧?连我这茶,你都抢着喝?”
“我只试一口。”
只一口?
“你不怕就那么一口,然后你就完了?”
“没事的。”
“万一真的有毒呢?”
“一点儿毒无妨。”
“无妨?”她微愣。不知怎地,胸口又猛然抽紧。
“难不成你平日都在尝毒作预备?”
“那倒是没有。”
“没有?”她忽然恼了。“没有你还喝!”
“我向来身强体健,自信还敌得过这么点致命毒物,更何况,我喝总比你试来的强吧?”
“你……”说不过他,她干脆侧开脸不看他。“哼,爱喝就喝个够,毒死你算了。”
见她动怒,他反倒扯唇浅晒。
“要不,咱们一人一口?”
“我才不要。”
祁天寒也不再逗她,举碗浅饮了一口,再将碗搁在她桌前,笑而不语。
傻沐心,她真以为他这么轻忽性命?没遇着她之前,他保重自己,为了祁家堡;在遇着她之后,他更加保重自己,为了她呀!
“你……”唐沐心傻了眼。
“喝吧,你不是渴了?”见她仍怔着,他不禁激她。
“该不会是胆小怕死吧?”
“哼,谁怕呀?”眼一瞪,她一口气饮尽茶水。
笑着摇头,他举壶替她重新斟满茶。
其实,在凉茶入口之前,他早已试过针,只不过是一股想与她分享的冲动作祟,抢先喝一口罢了。
捏着绣帕轻拭唇角的茶渍,沐心不满的瞪起了沐天。
这沐天是怎么回事?一路北行,他老是离她几步远,这也就罢了,连她与祁大哥偶有争执,他也不再站在她这边同仇敌忾。
真怪,也真是没义气!
“这帕子的绣色真俏。”趁她不备,他忽地扣住她的纤腕,持稳略微挣扎的柔荑,细细的审视。“是你的构思?”
因为心中仍有气,她只轻哼了声,不睬他。
忽闻始终当闷葫芦的沐天扬起窃笑,她白牙紧咬,眼眸兜了兜,偏就不敢望向他,因为感觉到脸颊莫名的泛起了热潮,暖呼呼的直窜到颈项、胸口。
“沐荑姑娘的技术?”
“当然。”提起沐荑的巧手,她的下巴就不禁抬得高高的,十分骄傲。
“借我瞧瞧?”
“休想!”挣不开他的箝制,她无奈,下意识的捏紧手中的帕子。“不说我还忘了呢,你那帕子何时还我?”
“我的帕子?”
“是呀,何时还我?”
“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的,那我为何要给你?”
“你……那本来是我的呀!”
“你不已经送给我了?”
“我才没有!”
“既然那天你将帕子绑在我的臂上,走时未取,我自然当它是你送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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