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济下了轿,姚文财就堆起了满脸的笑迎上来道:“府台大人光临,蓬荜生辉啊。”说着瞥了眼怀清,目光一闪,暗道这丫头怎么来了。
怀清却调皮的冲他眨眨眼,姚文财不禁想起通判衙门那档子事,真比吞了只苍蝇还膈应,却不好发作,只得咳嗽一声道:“张大人楼上请。”
到了楼上众人落座,扬州的盐商虽多,能坐在这里的不过七位,除了姚文财还有个跟姚文财财力相当的沈春,只不过此人向来不掺合事儿,就在旁边听着,一副随大流的样儿,年纪比姚文财年轻一些,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儿,却一看就是个滑头。
想也是,年纪轻轻就能成一方富贾,岂会是寻常人,且,这个沈春并非扬州人,而是山西那边的,能在扬州发了财,立住脚,熬出头,这份本事,比姚文财这个地头蛇也不遑多让。怀清挨个观察这些人,琢磨从谁身上下手有用。
也真是小坐,连饭菜都没上,就上了点茶水跟点心,形式类似于官商见面会,盐商表达了自己支持朝廷的决心,怀济重申了朝廷对盐商的鼓励优惠政策等等,总之都是场面话儿,一点儿真的都没有。
过了会儿,看时候差不多了,怀济站起来告辞,众人送出望江楼,到了家,怀济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怀清:“小妹看看,这是塞进轿子里头的。”
怀清打开,里头是一张银票,看到上头的数,饶是怀清如今有点儿钱了,都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竟然是五万两,好大的手笔,怪不得都削尖了脑袋想来江南当官呢,人都说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盐商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若是当上三年知府,得捞多少啊。
怀清都有点儿动心了,自己那么穷折腾,又是药方,又是种冬菇的,两年才赚了一万多银子,人家盐商随随便便一送礼就是五万两,怪不得铤而走险呢,这里头的利实在太具诱惑力,这世上能扛得住金钱诱惑的能有几个。
却听怀济道:“这些盐商一出手就是五万两,可见获利更多,这些银子可都是朝廷的税银,老百姓的血汗,盐商却如此挥霍,动辄数万之巨,为的就是买通官道,好凭借盐引贩私盐谋利,这十数年来不知吞了多少银子。”
怀清回神,把银票放进去道:“哥打算怎么办,这银票哥若不收,恐难打开江南的僵局,哥若收了,却也要防备着邱显臣的后招儿,这或许是邱显臣试探哥哥的,也可能是他设下的套儿。”
怀济点点头:“此事不得不防。”坐到书案后拿了本空的奏折打开,怀清也走过去,一边帮他研磨,一边儿看他写,等他写完了,怀清道:“哥这招儿妙,却要尽快送进京方好,防着邱显臣恶人先告状。”
姚文财送出了五万两银子,过后直接给巡抚府递了话去,邱显臣跟陆兴道:“姚文财如今可聪明多了。”
陆兴笑道:“还是大人的谋略高,不然,张怀济如何会中计。”
邱显臣把一早写好的密奏封存,叫人送去京城,回身道:“这当官哪有不贪的,张怀济心机重些罢了。”
陆兴道:“总督大人不是让咱们怀柔吗。”
邱显臣哼一声道:“怀柔也得分对谁,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就想在江南兴风作浪,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五万两银子也不怕撑死他。”
紫禁城御书房,皇上看了看下头的大臣,拿起一本奏折道:“这是江苏巡抚邱显臣的密奏,说张怀济刚到扬州,便收了盐商五万两银子的好处,你们几个怎么看?”
下 头的六部尚书,好几位心里都是幸灾乐祸,皇上一心要整肃江南官场,这才破格提拔了张怀济,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一跃好几级成了扬州知府,这官升的也太快 了,照这么下去,再过两年还了得,自己屁股底下这把椅子,弄不好都坐不稳当了,故此,这些朝廷大员没有高兴的,更何况,张怀济不善交际,除了跟叶之春有些 干系,别的官一概不相交来往,这样的人要是在官场立住脚,让他们这些官场混了多少年的老家伙做什么,直接房梁上拴根儿绳儿吊死得了。
正愁没机会呢,皇上今儿给送来了,自然不会放过,吏部尚书方汝霖忍不住先开口了:“万岁爷常说为官不可贪,这张怀济得了圣恩去江南任扬州知府,本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给万岁爷办差,却不想刚去就跟盐商沆瀣一气,日子长了还了得,该当严惩,以杀一儆百。”
四皇子瞥了方汝霖一眼,心说,看来张怀济破格晋升,让这帮老臣子颇为不满啊,慕容昰眉头略皱,琢磨张怀济怎会做出此等事来,若他是贪财之人,南阳可更得捞,也没见他贪一文钱啊。
更何况,怀清可是拿着庆福堂的干股呢,还有伏牛山上的三十倾冬菇田,一年下来的银子怎么也有万两之多,区区五万两银子,怎能动得了那丫头的心。
慕容昰很清楚别看是张怀济当这个扬州知府,那丫头肯定要帮她哥,在那丫头心里,他哥是最要紧的人,而以那丫头的精明程度,邱显臣这点儿小伎俩,不可能瞒得过她,若如此,莫非皇上有意试探。
想着,不觉看了看那张奏折,开口道:“张怀济性子刚硬纯直,并非贪婪之人,虽说财帛动人,却儿臣相信,张怀济万不会做出此等事来。”
慕容昰一句话,吏部尚书脑门子的汗都下来了,心说这位平常轻易不言语的四皇子,今儿怎么冒头了,他这话一出来相当于给张怀济作了保啊,难道张怀济跟四皇子有什么牵连,忽想起伏牛山修闸口的事儿,也是四皇子主理的,莫非自己弄巧成拙了。
慕容昰一说话,就跟风向标似的,六部大臣那都是官场混了多少年的老油条,一个赛着一个的精儿。
慕容昰可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虽皇上如今尚未立太子,这位继位的面儿最大,得罪了这位能有好儿吗,心里一个劲儿的庆幸,没当头这一个倒霉蛋。
尤其工部尚书刘鹏最知道这里头的事儿,心说,你们看不上人张怀济,觉着人一寒门同进士出身,上不了高台面,可人家运气好,爹娘会生养,得了个好妹子。
据他看,张怀济那个妹子跟四皇子六皇子的关系都不浅,不说前头跟六皇子的牵扯,就说四皇子,工部的人是他亲自派去南阳的,南阳有什么事儿,能瞒得过自己这个工部的一把手。
他可是早听说了,这位风雨不动的冷面王,背着张怀济的妹子下山呢,这位平常可是不近女色的主儿,别说背女人了,何曾见这位看过女人,任你倾国倾城的美人,在这位冷面王跟前儿也不过红粉骷髅一般。
可就这位冷面王,却不计形象的把张怀济的妹子背下了伏牛山,这能是一般关系吗,弄不好,张家那位姑娘将来就是王妃,不能当正妃,还不嫩个当侧妃吗,等将来这位要是继了位,侧妃说不准就成贵妃娘娘了,若是再得个皇嗣,那往后的造化可就更难说了。
张怀济有这么个妹子,那前程锦绣着呢,你们这帮人非得落井下石,不上赶着找不自在吗……更别提这里头还有个六皇子呢,想着,不禁瞟了六皇子一眼,心说今儿这位怎么蔫了……
☆、第76章
慕容曦这些日子过得凄惨无比,确切的说;自打跟那丫头闹翻了心情就没好过;慕容曦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做差了,那丫头非跟自己掰了不可。
本来还说这丫头终于开窍了;自己盼了好几年的好日子快来了,谁知一言不合就成了这样,还不如前些年呢,前些年虽说这丫头不开窍,好歹还能见见面,逗逗她寻点儿乐子;如今倒好;连人都找不着。
说起这个来,慕容曦是真领教这丫头的性子了;一个丫头比自己一个老爷们还拿得起放得下呢;这像话吗;弄到后来;放不下的那个人反倒成了自己,那丫头呢,屁股一拍跟着她哥跑江南去了,影儿都逮不着。
有心去找她,一个是不得差事不能出京,二一个两人的问题还没解决呢,即便自己去找那丫头不还是一样吗。
慕容曦这些日子都在想那丫头的话,她说不嫁人则已,若嫁必然是除了她再无第二个女人的方可,慕容曦实在想不出来,这些念头她从哪儿得来的,以自己的身份怎可能娶她为正妃,更何况,还只她一个。
就算慕容曦用屁,股想也知道,父皇一准不答应,父皇总说皇家宗室当绵延子嗣开枝散叶,自己不娶妃还罢了,若娶怎可能是怀清,父皇可是连叶府的千金都瞧不上。
可一想到跟那丫头往后老死不相往来,慕容曦又实在受不了,在他眼里,那丫头早就是他的人了,是他头一眼就定下的人,这眼瞅着快能吃到嘴了,却忽悠一下飞了,这让他如何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难道真像那丫头说的就娶她一个,就要她一个。
这个念头一开始在他脑子里划过的时候,他觉得简直胡说八道,可后来渐渐发现。这个念头也不是不可取。
慕容曦正在心里纠结这些事儿呢,皇上问的话,吏部尚书方汝霖说的什么,都没听进耳,却不防此时皇上道:“老六,你来说说朕该如何处置张怀济?”
这回慕容曦可听真儿了,别的不知道,就知道皇上要处置张怀济,这还得了,张怀济可是怀清的亲哥,那丫头心里头一个要紧之人,若有个闪失,岂不要了那丫头的命吗。
想到此,忙开口道:“处置什么,我大燕若都是张怀济这样的官儿,早就海晏河清升平一片了,还有什么可愁的。”
慕容曦此话一出,吏部尚书方汝霖那汗把后背的官衣都打湿了,心里这个后悔劲儿就别提了,前头一个四皇子给张怀济作保,这儿又蹦出来个六皇子,这张怀济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两位皇子都给他作保呢。
想着,不禁用余光瞪了旁边的工部尚书刘鹏一眼,心说你这老家伙怎也不说拦我一下,刘鹏见他那眼色,心说,是你自己上赶着找倒霉,谁拦得住啊。
皇上点点头道:“老六的眼力一向不佳,倒是这回没看差人。”
皇上一句话等于附和了四六两位皇子的意思,方汝霖两眼都迷离了,心说,自己这不倒霉催的吗,可邱显臣的奏折摆在哪儿,明明白白说张怀济受贿五万两啊,这难道还有假不成,皇上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张怀济就该贪。
却听皇上道:“虽说有邱爱卿的密奏,朕还是不信张怀济是此等贪婪之人,恐是有些人别有居心意图陷害,或许,这些江南的官儿跟京里还有勾结串通,实在可恶。”皇上话音刚落,方汝霖眼前都发黑了,心说,万岁爷这话莫不是点自己呢吧。
偏偏这时候,自己还不能跪下请罪,前头自己的话可都扔出去了,这回再收回来,皇上若问一句,莫非贪官不能严惩,自己就真成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了,故此,虽膝盖发软,却只能硬挺挺的站着。
却听皇上又道:“江南的盐税乃我大燕的重中之重,若不肃清江南吏治,江南百姓不得安,朕何能得安。”说到此,话音一转:“老六,朕记得去年你说过要去江南开什么买卖来着?”
慕容曦道:“儿臣那个是想开个面馆。”不过心里却道,我啥时候说去江南开了,是想在京城开,不想却给尹继泰那小子抢了先,在京城先弄了个面馆,却卖那样四不像的猪汤狗食,坏了炸酱面的名声。
提起这个来,慕容曦就恨不能再揍那小子一顿,敢调戏怀清胆儿肥了,不过这回他老子倒没跳出来,自己本来还挺期待的呢,莫非是上回的教训让尹继泰学聪明了,知道跟自己作对没好儿,故此,这回就让他儿子吃了哑巴亏。
其 实尹继泰根本不知道这事儿,在面馆里头让慕容曦吓尿了裤子,这事儿尹进宝深以为耻,自己都不想提,哪还敢告诉他老子啊,再说,如今他老子可不在京里,是自 己死求活求才留在京里的,若是给他老子知道,自己又跟六皇子杠上了,一准把他提溜回去,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他可不想再回西北那个鸟不拉屎的地儿,这辈子都 不想回去,所以,这事儿根本没跟他老子说,就把面馆收了另寻乐子去了,根本不知道慕容曦还等着跟他老子过招儿呢。
慕容曦这会儿因皇上一句话,想起尹进宝来深觉晦气,也不明白父皇好端端提起这档子事儿做什么,上回可是把他好一顿数落,说他堂堂皇子不思量帮君父分忧,却满脑子想着做买卖,实在混账。
当时,慕容曦还跟皇上顶了两句说:“照着父皇的话儿,老忠亲王是头一号的混账。”说的父皇一恼抬手把龙书案上的砚台丢了出来,不是自己躲得快,就给皇上开瓢了,可见父皇多气,怎这会儿又提起来了,还给自己指了地儿,莫非父皇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去江南开买卖。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