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身后的石头已经麻利的把医案接了过去,余隽方看清楚是他,不禁道:“石头?怎么是你?”
惊讶过去之后,却又觉得实在不该大惊小怪,益州正闹瘟疫,以表兄对这丫头的心思,自然不能放心,自己既不能跟来,遣个妥帖的人过来也在意料之中。
石头见了礼道:“奴才正是这益州城外万柳村的人,爷爷临死前心念着家乡,正赶上姑娘来益州,奴才就跟了来。”
余隽目光闪了闪:“难为你有心了。”石头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怀清一出来,就见院子里有人撒石灰水,墙角儿架着一口大锅,正在哪儿煮被单衣裳等物,暗暗点头,若不是庆福堂恐,怕益州的瘟疫早就蔓延开来,如今只要找到对症的药,想来益州的瘟疫便可解了。
至于怎么治根儿,怀清觉得,还是跟水患有关系,大灾过去必闹大疫,若想把瘟疫除根儿,唯有先治水,只是目前先得把这场瘟疫熬过去。
怀清回到府衙的时候,甘草银翘已安置妥当,其实也没什么可安置的,府丞刘凤岳颇周全,一应家具摆设都是现成的,只把行李打开,床帐安置好就是家了。
甘草银翘两个丫头颇能干,这屋子收拾的倒跟南阳的时候差不多,怀清刚一进来的时候,还恍惚回了南阳呢。
想到此,不禁暗暗摇头,看来不止甘草银翘惦记着南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如今想来,在南阳的两年虽然事多,却是过得最安稳的两年。
怀清走到多宝架前驻足看了一会儿,甘草道:“咱的那些物件如今还在若瑶小姐那儿收着呢,故此,这架子倒不知摆什么好,只能空着。”怀清忽想起慕容是说过蜀地多奇石,或者等这场瘟疫过去,自己得空出去走走。
银翘进来道:“洗澡水备好了,走了大半个月的路,姑娘不如先泡个澡也解解乏。”
怀清点点头,洗澡间僻在厢房,等怀清泡了澡出来,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气,甘草道:“看来是累狠了,姑娘快着躺下睡一觉吧。”
怀清摇摇头,看了看炕桌上的医案道:“今儿可睡不得,你去给我泡一盏浓浓的茶来,我喝了提提神,把这些医案看了。”
甘草知道姑娘既这么说再劝也没用,刚要出去泡茶,就见银翘拿着荷包进来,甘草看了两眼道:“这可不是咱们姑娘的东西,哪儿来的?”
“正是呢,瞧着眼生,不知姑娘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
怀清一见那荷包道:“是石头拿给我的,说是他们家乡驱瘟的法子,最是有用。”
甘草接过来闻了闻:“怎么闻着一股子苏合香的味儿。”
苏合香?怀清一愣:“给我瞧瞧。”甘草忙递给她,怀清抽开封口咕噜噜从里头掉出一个香球来,怀清拿起放到鼻端闻了闻,是有股子苏合香的味儿,仔细闻仿佛还有别的。
怀清仔细看了看香球又装了回去,不管这香球里头是什么,绝不会是石头家乡什么祛瘟病的法子,苏合香又名帝膏,乃番邦进贡之物,莫说石头家里头穷,便寻常有钱的人家,恐也用不得这样的东西,所以,这东西真正的主人并不难猜。
怀清有时候真不能理解慕容是,如此千方百计的替自己打算,所求为何,若不是喜欢,怎会处处对自己用心,只不过自己跟他……怎么可能?
怀清把荷包丢在一边交代银翘:“刚我脱下的衣裳用开水煮了,甘草,你去知会陈皮,叫家里的人用石灰水洗手,院子屋里也别忘了洒石灰水消毒,接触过病人的衣裳用品都要用开水煮过,以防过病。“
甘草应一声出去了,怀清这才看医案,一直看到了半夜,都没看出所以然来,从医案上瞧,疫病初起,头痛,身热,口渴,水泻不止,身重不能反侧,日渐昏沉,耳聋眼合,梦多乱语,跟过往的时疫并无不同,用定乱丹应算对症,却不知为什么会起了反作用。”
怀清正想着,忽听院门碰碰拍的山响,怀清一激灵,心说莫非出了事儿……
☆、第101章
甘草快步进来道:“姑娘是余福,说少东家不好呢。”怀清吓了一跳;急忙跳下地;套上鞋就往外冲。
甘草忙拿了斗篷追出去:“姑娘夜里头冷呢……”又喊银翘拿姑娘的药箱子,怀清到了外头,石头已经把车赶过来了。
怀清上了车,甘草银翘也追了出来;怀清接过斗篷跟药箱道:“你们俩别跟着了,回头过了病更麻烦了,石头走。”
银翘忙把那个荷包递过去:“姑娘带着这个。”怀清愣了愣;还是接了过去;不管这里头是什么东西,既然慕容是叫石头拿给自己,应该是有用的;那男人从来不会做无用的事儿。
看着马车飞快没在夜色里;银翘低声道:“甘草姐姐你怕不怕,少东家可都过了病,若是姑娘……我这心里不踏实呢”
甘草摇摇头:“我不怕,从咱们跟姑娘那一天起;遇上了多少事儿;哪次难倒了咱们姑娘,有时候我总想,咱们姑娘或许真是天上的神仙转世投胎的呢,要不然,怎么这么有本事。”
银翘点点头:“而且,我觉得咱们姑娘将来一定会比谁嫁的都好,六皇子不娶咱们姑娘,叫他后悔去吧。”
甘草嗤一声道:“哪是他不娶,是咱们姑娘不嫁,他巴不得把咱们姑娘娶回去呢。”
银翘道:“可见男人没有好东西,莫不想着左拥右抱大享齐人之福。”
甘草见他说的愤愤不平,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比咱们姑娘还气,也不能一竿子打死,咱们家大爷就是好人,放心吧,咱们姑娘有主意呢。”
银翘道:“咱们大爷这样的打着灯笼也难再找出第二个来呢,不过,瞧着四皇子比六皇子对姑娘可好多了。”
甘草叹了口气道:“再好有什么用,四皇子跟六皇子还不是一个爹,得了,说这些做什么,回去叫灶房温着热水,姑娘回来不定还要沐浴。”
再说怀清,在车里问余福:“你家主子怎么着了?”
余福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爷可是余家的嫡长孙,长房就这么一个嫡孙,若真有个万一,老爷还不活剥了自己啊。
听见怀清问忙道:“睡前还好好的,半夜里闹口渴,奴才倒了水才发现爷是说胡话呢,推了几下没推醒,一摸身上烫手的热,奴才唬得不轻,只得半夜来扰姑娘。”
说 话儿到了善堂,怀清叫余福把灯拿过来,就着灯亮怀清看了看余隽,果然跟余福说的相似,闭着眼,昏昏沉沉的,观其脸色,内红外黑,扒开嘴看了看舌苔,舌心黑 苔,推了几把,竟仿佛不知人事,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胡话,再瞧脉,不禁一惊,六脉洪大若千军万马,这是热证,宜清解。
略斟酌开了一个方子,叫余福速去抓来,不大会儿功夫,余福回来了,跟着余福一起过来的是益州庆福堂的大掌柜。
这位大掌柜也真是心惊胆战,这可不是别人,是他们的少东家啊,余家这一枝上的独根儿苗,若在益州府有个闪失,自己这个大掌柜难辞其咎,而且,这次的瘟疫奇怪,药若不对症吃下去可是能死人的,故此自己能不来吗。
大掌柜虽没见过怀清,却早听说过这位的医术神乎其技,且,这位那几个方子的成药在庆福堂卖的最好,即便如此,大掌柜心里也不踏实啊,都顾不上见礼了,一进来就问:“姑娘开的可是小柴胡汤?”
怀清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说实话,能不能治好余隽,我也没太大把握,不过大掌柜尽管放心,从脉上瞧是症在少阳,用小柴胡汤正对症,即便治不好,也不会有什么闪失。”
大掌柜方舒了一口气,忙叫余福煎药来灌了下去,怀清没走,就坐在板凳上拿着桌上的医案看,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刚睁开眼就听余福惊喜的声音:“爷,您醒了,可把奴才吓丢了半条命。”
怀清急忙站起来过去给他瞧脉,平缓了不少却仍未解,不禁皱起了眉,忽听余隽轻声道:“怀清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怀清一愣,见他脸色有些红,忙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余隽脸更红,只得憋着气道:“我内急。”
怀清方才恍然大悟,忙快步出去了,半晌儿余福提着恭桶出来,怀清道:“打开我看看。”
余福一愣不免有些踌躇,怀清白了他一眼:“我是大夫,这是治病,莫非你不想让你家主子好了不成。”余福这才揭开盖子,让怀清瞧了一眼。
怀清再进去的时候,余隽已经换了衣裳,俊脸上仍有些诡异的红,也不知是病的还是不好意思了,怀清忽想起两人头一回见面的时候,自己真被他这张漂亮的脸蛋给晃得不轻。
余隽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更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道:“多亏了你,不然,我这条命恐要交代在益州了。”
怀清拽过板凳来在床边坐了,正色道:“若你要谢我可谢早了,你这病还没好呢。”
余隽道:“即便没好,比起昨晚也强太多了,你用的什么药?”
怀清道:“小柴胡汤。”
“小柴胡汤和解功,半夏人参甘草从,更加黄芩生姜枣,少阳万病此方宗。怎会是小柴胡汤?”
怀 清道:“虽从你脉上瞧是热症可你的症状却是寒热交替,且症在少阳,若直接用清热药恐不妥,故此用了此汤,一时想不出其他的方子。”说着不免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昨天晚上我也不知道用的对不对,用了之后你会如何?还跟你们家大掌柜保证你无事。”说着吐了吐舌头:“其实我是骗他的。”
即便浑身无力,余隽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认识你这么久了,头一回发现你还有这样一面,每次见你总是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样子,仿佛再疑难的病症都不算什么,今儿才知道,你就是个大夫罢了。”
怀清挑眉:“这话说得,我不是大夫是什么。”
余隽道:“你别说,好几次我都以为你是神仙呢,外头有一阵儿都传说我余家有一本能医死人肉白骨的上古医书,我小时候听了这些,觉得书里肯定有神奇之方,就遣进祠堂偷着看了看。”
怀清道:“看到什么神奇之方了没有?”
余 隽摇头:“就是最平常的医案,还没有后来昭慧皇后集各家秘方,令太医院编篡的书有用呢,故此大失所望,才认真背汤头歌,背药材的功效应用,按部就班的学 医,可后来遇上你,又觉的或许世上真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医书,不然,你这么大个小丫头,怎会有这样一身好医术,为此,我还暗里扫听过你家呢,可惜没听说你家 有什么医书。”
怀清笑的不行,指着他道:“原来你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儿都是装出来的。”余隽也笑了,笑过了怀清才道:“我的医术 没你想的那么好,只不过赶上几次都对症,药到病除你看在眼里觉得神奇罢了,我也跟你一样从背汤头歌认药开始的,之所以能药到病除,是因看的病例多,还有, 很多是我爷爷说给我的,每天我爷爷都会给我讲他看过的病例,从病人的气色,舌苔,症状,脉象,以及病程发展,爷爷讲的极其详尽,讲完了,会问我如此症状该 用何药?然后我就照着自己的想法说了,哪怕再可笑再幼稚爷爷也不会笑,只会提出问题,然后,让我自己发现错误慢慢改正,直到用对了药,故此,每一个病例, 我都记得异常清楚,也因此,有些病即使我没看过,脑子也有鲜明的印象。”
余隽点点头:“怪不得呢,我师傅说观你用药,老辣非常,非行医数十年不敢似你那般下药。”
怀清道:“所以说吗,还是经验最重要,医术没有捷径可走。”
余隽心有戚戚焉,却忽的脸又涨红起来,看着怀清道:“那个,你还得出去一下。”
怀清笑了,等他解决完,进来道:“你的症状仍不对,你也别住在善堂了,这里不便。”
余隽道:“这病过人,还是住在这儿好,省的过给别人。”
怀清眨眨眼:“若你不嫌弃,我的院子旁边有个小跨院,你可住在哪里,也方便我瞧你的病,或许能找出治疗这次疫病的特效药。”
余隽目光闪了闪缓缓的道:“你倒大方。”
怀清知道他想说什么,笑道:“我自来不在意这些,搬不搬吧一句话,男子汉大丈夫痛快点儿。”
余隽道:“倒是我龌龊了,搬。”
就这么这余隽搬进了府衙怀清旁边的小跨院里,怀清又用了几次药,时好时坏,却终不能彻底痊愈,尤其水泻的症状越发严重,怀清不免有些急,便想在苏毓敏的医案中寻个解法,却始终不可得。
正着急呢,这天石头进来说,他们村里来了个郎中治好了两个过了疫病的,怀清闻言蹭就站了起来:“快带我去瞧。”
益州城外的万柳村